李岩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地看着左懋第被大顺士兵抓住。左懋第面不改色,还有意无意回头看了一眼,止住了李岩想拼命的冲动。李过犹如见了老鼠的猫,兴奋地咧嘴直笑,迫不及待地命人押去见李自成。如果他多停留一刻,便会认出接受盘查的李岩。顺利通过城门后,李岩有些心神不宁。他投靠大明只是感动于皇帝的知遇之恩,对大明官员一直没什么好感,即便是倪元璐等皇帝的亲信,也仅在公事上有些来往,并无私交,反倒和一介平民的项璧走得近一些。他从来没想到明朝居然有如此忠义的官员,他和左懋第才认识几天,此人居然挺身而出!李岩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左懋第死。不过他仿徨无计,李过的突然出现打乱了所有计划。原本的计划是,他先去见宋献策,这是整个大顺他唯一能信任的人,然后宋献策找个机会带左懋第单独面见李自成。宋献策身为军师,此举合情合理,有他在,就算不成功,左懋第也性命无忧。眼下再去找宋献策?他没什么把握,此事已公之于众,大顺诸臣各有各的想法,必定纷纷进言,李自成怎么做很难说。而且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四处奔波找人。犹豫片刻,李岩无意看见不远处一面军旗迎风飘扬,略一沉吟,匆匆寻了过去。他对西安了如指掌,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一座军营前,说了口令,又递上一面令牌,守卫验过后连忙放行。军营内戒备森严,他轻车熟路找到中军大帐,没有引起帐前侍卫丝毫怀疑,被带了进去。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李岩的心放了下来,跪地道:“属下参见田将军、顾先生。”田见秀身着盔甲,正看着帅案上一张地图,闻言神色一变,失声道:“你是……”旁边的顾君恩轻咳一声,截住了他的话,喝退侍卫退下,严守营帐,方才笑嘻嘻扶李岩起来,“李兄别来无恙?”田见秀脸色严峻,“你是怎么混进来的?莫非军中有内应?”“就是这个,”李岩拿出一面令牌,苦笑道:“田将军、顾先生,李岩多有得罪,还望两位不要见怪。”田见秀认得是本营的令牌,长叹一声,“幸好李兄是君子,要不然我和顾先生只怕人头不保。”顾君恩笑道:“李兄做什么都行,唯独不会做刺客,不知李兄为何来此?”李岩道:“不瞒两位,小弟有一事相求。”将左懋第之事和盘托出。田见秀皱眉道:“大顺与鞑子仇深似海,帮大明本来也无可厚非,但是此举让大明坐收渔人之利,我如何能帮你?”李岩道:“田将军误会了,如今各为其主,小弟绝不会强人所难,只求能保住左懋第的性命,李自成能不能帮忙就看天意了。”这个要求倒不过分,田见秀对李岩还是很敬佩的的,一拍胸膛,“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想来圣上不至于难为一个小小的使者,此事就包在我身上。”李岩连连道谢,彻底放了心,田见秀一诺千金,还有个足智多谋的顾君恩,此行算是赌对了。顾君恩似笑非笑,“李兄把底细全说了,就不担心我等向圣上透露?”李岩正色道:“既然有求于两位,小弟不敢有任何隐瞒。无论两位如何行事,小弟绝无怨言。”顾君恩叹道:“三日不见,李兄还是君子本色,怎么就留不住呢?”三人想起往日并肩征战,一时默然无言。田见秀忽然一拍脑袋,“差点忘了,你走了后,圣上大发雷霆,将令弟秘密下狱。要不是宋军师苦苦相劝,加上近来战事激烈,只怕早已正法。”李岩急火攻心,眼前一黑,他一直不知道李侔的下落,原来被自己连累了。见李岩失魂落魄的样子,田见秀暗中叹息,整个大顺谁不知道他们兄弟两人自幼相依为命、感情颇深,安慰道:“你别急,令弟为大顺忠心耿耿,就算得罪圣上,我也要救他出来。”李岩跪地就拜,“田将军援手之恩,小弟终生难忘。”田见秀连忙扶他起来,“还得劳烦顾先生想个法子。”顾君恩面有忧色,“别忘了天牢可是吕一飞亲自看管。”李岩当然知道吕一飞不好对付,略一沉吟,又拿出一面令牌,“吕一飞再厉害,也不可能事必亲躬,不如由小弟扮成李自成的亲兵,混入天牢救出舍弟。”“想不到圣上的亲兵令牌你能都弄来,有这个便成功了一半。”顾君恩眼睛一亮。李岩暗自庆幸,这两块令牌全是临行前皇帝给他的,他当时不以为意,想不到居然大有作用。田见秀提醒道:“没有吕一飞的几个亲信,就算有令牌也无法带人出来。”顾君恩轻描淡写,“只要找个替身就行了。”李岩一点就通,心里极为不安,替身是委婉的说法,落到吕一飞手上哪还有命在?搞不好还牵连到田见秀,而且又有谁心甘情愿地乖乖代李侔去送死?这时大帐外传来一阵响动,一名侍卫匆匆进来,“宫中来人,说是请田将军、顾先生速速进宫面圣,被属下拦住。”三人都猜到十有八九是为左懋第之事,田见秀不敢怠慢,嘱咐李岩暂时留在营中等他回来,携顾君恩出了大帐。看见王德化和两名太监黑着脸,对自己不理不睬,田见秀连忙赔不是,他虽不屑阿谀奉承,却也不敢得罪太监,何况王德化是李自成身边的红人。直到顾君恩悄悄递上一锭银子,王德化才转怒为喜,一扬拂尘,带两人往皇宫而去。西安皇宫便是以前的秦王府,素有大明“天下第一藩封”之称,规模不逊于南京皇宫,原来的承运殿被改名奉天殿,作大顺朝堂议事之用。田顾二人到了后,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却没有吕一飞的身影。待群臣来齐,李自成缓步登上宝座,如今他也有了几分皇帝的样子,只是神色委顿许多,不复当日的意气风发。两名侍卫押左懋第进殿,李自成道:“今日明国派了使者,提议朕攻打河北,与明国联手夹击鞑子,众位爱卿觉得如何?”李过暗道左懋第是他最先发现的,这功劳可不能被别人抢了,抢先道:“那最好不过了,可借明国之力将河北抢回来。”绝大部分人纷纷附和,倒不是因为李过的身份,而是清军战力凶悍,远非明军可比,大顺节节败退,再来一个敌人可不大妙。李自成也有意答应,他绝不会求崇祯帮手,毕竟是自己的死对头,不过崇祯主动抛来橄榄枝,答应下来并无损失,反正总是要攻打河北,即便明军按兵不动也好过腹背受敌。牛金星却道:“陛下,明军离河北甚远,说是联手,如何帮得上忙?只怕其中有诈。”刘宗敏对赵君虎恨之入骨,大叫道:“崇祯小儿诡计多端,肯定没安什么好心,还是一刀杀了使者,免得妖言惑众。”宋献策道:“听闻崇祯还派人出使京城,要与鞑子议和,也不知消息是真是假,联合明军一事,请陛下三思。”刘宗敏显然是意气用事,但明朝与鞑子议和一事传得沸沸扬扬,众人皆有耳闻,得宋献策提醒,对左懋第之言又有些狐疑。李自成一时难以抉择,左懋第却主动解释,“不瞒诸位,确有此事。如今天下形势好比三国纷争,须得两方联手,圣上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大王,如大王不同意,圣上只好先与鞑子议和,至于以后嘛……”他虽不说,意思却很清楚,这也是赵君虎早早预料到的,议和的消息显然不可能只传到京城,而西安一无所知。众人心头一震,崇祯真要与鞑子联手,大顺的确很难翻身。魏藻德忽然怒道:“你称呼陛下为大王,却称崇祯为圣上,莫非对陛下不敬?”左懋第语气平和,微笑道:“我大明并未承认大顺立国,自然以大王相称。本使是大明臣子,称呼圣上有何不妥?魏大人以前不也是这么称呼的吗?”魏藻德知道对方在嘲笑自己,气得咬牙切齿,“此人目无君上,请陛下即刻下旨诛杀。”李自成皱了皱眉,这个魏藻德,忠心得有点过头了,此刻可不是找茬的时候,也不好责怪于他,便道:“先谈正事,玉峰,你觉得联手之事如何?”田见秀道:“全听圣上裁断,末将只知拼死杀敌。”李自成暗道还是田见秀忠心,忽看见一旁装木头的顾君恩,心情又不好了,也懒得问他,想想左懋第之言虽有威胁之嫌,却不无道理,便道:“既然崇祯有求于朕,朕决定与他联手。”左懋第大喜,没想到轻易就成了,拱手道:“大王英明!我就这就回去禀报圣上,一齐将鞑子赶出关外。”忽然殿外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慢着!”吕一飞不疾不徐走了进来。田见秀和顾君恩面面相觑,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第一百五十五章 殿上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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