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前面的林太后和嬷嬷停下来,沈一心才惊觉,她们已然到了皇帝所在的地方。
可抬头一看,这地方,却让沈一心忍不住皱了皱眉。
沈一心本以为,身为一国之君,这时候,总该在御书房,再不济,也该在哪个妃子的寝宫才对。
但这皇帝在哪儿?
他竟然在……紫丹宫!
紫丹宫是何许地也?
乃炼丹之地也。
紫丹宫的宫门还未开,沈一心就闻到自里面传出来的一股混合着药材、金属、硫磺、木柴、银炭的奇怪烧焦味儿!
故,不用进去看,沈一心就知道,她这个好舅舅正在里面忙些什么。
怪不得,林太后之前说,即便见了皇帝,他也帮不上沈一心什么忙。
原来,是因他整日沉迷于炼丹之故。
但要问清楚“那个人”的事,就必须找到这位皇帝才行。毕竟,这件事关乎整个大祯的安危,不能马虎。所以,即便沈一心再不想与她这位便宜舅舅照面,也得硬着头皮进去。
进去之后,沈一心发现,整个紫丹宫里,不见一盏灯火。
有的,只是一排排,排列整齐的纯铜炼丹炉!
那些炼丹炉,个个都有半人多高。炉盖顶部有一大圆孔,盛坩锅用,四周刻有十六个半月圆孔。盖边饰云纹,中有二龙戏珠。炉体沿口饰云纹,下有孔丁纹,两侧置铺首衔环。腹部麒麟张口为火门,炉脚为三兽足。
就丹炉的外形来说,确实气派!
沈一心发现,整座丹紫宫,除了数量众多的炼丹炉外,就只剩一个上蹿下跳的干瘪老头儿。
那老头儿右手拿一把宽大蒲扇,不停为那些熊熊燃烧的丹炉煽火。
沈一心向四周抻了抻脖子,发现根本没有当朝皇帝的身影。
见状,只得回过头去,询问般看向林太后。
林太后自是明白沈一心这目光里的含义,但却没有任何表示。
她既没有命人去将皇帝请来,也没有对沈一心解释什么。只定定望着那个瘦小老头儿略微伛偻的背影,把眸子里刚刚被炉火点燃的小小火苗,给硬生生熄将了下去。
看到这里,沈一心明白了。
虽然这个事实让人难以接受和相信,但一个母亲看儿子时,那种失望又期待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于是,沈一心当即上前,对着那干瘦老头儿的背影,跪地一拜道:“末将,参见皇上!”
沈一心与自己的外祖母林太后生份,但在面见她时,尚可大方称自己为“我”,足见,她对林太后,终归是要亲近一些。但在面见自己这个皇帝舅舅时,沈一心却聪明地把这个称呼改成了“末将”。一来,是想与皇帝疏远关系。二来,她要做足了君臣之礼,免得让皇帝因此揪到自己的把柄。
谁知,皇帝却根本不在意这些。
他直接扭过头去,一脸疑惑地向自己母亲发问道:“什么时候,我大祯也有女官儿了?还是个……将军?”
林太后摇摇头,叹口气。
之后,便耐心解释道:“圣上怕是忘了,这是你的外甥女,沈一心。她是你姐姐的女儿。至于她身上的那个小官儿,还是皇上你亲自册封的呢!”
“姐姐?”听到这里,皇帝整张脸上,明显陷入了疑惑。
他将手里那把扇丹炉用的大蒲扇,顺手别到背后的腰带上,再摇头晃脑地朝沈一心走来。
待仔细端详了沈一心一番后,才对林太后道:“她长得……倒是有几分像我长姐。”
“她可不就是你长姐的孩子?唉!”叹完气后,一向得体又威严的林太后,眼里竟有哀伤的泪光闪过。
在皇帝打量沈一心时,沈一心也在大胆地回看着皇帝。
她发现,皇帝的脸部轮廓,同“惊风将军”林岸有几分相似,都是两边下颌骨有些宽,下巴有些短的面相。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毕竟,林岸与皇帝,也算沾亲带故。但不同的是,林岸双眸明亮,而她这位皇帝舅舅的双眸,却有些灰扑扑的,让人看来十分压抑。
另外,皇帝胸前的黄色罩衫,还大咧咧地向两旁敞开着。许是这丹炉房里过热,又许是他本身就不修边幅……总之,皇帝整个人身上,毫无威严可言。
就在沈一心想着怎么开口同皇帝询问“那个人”的事时,却猛觉自己耳边传来一阵热风!
热风之下,更有夹面而来的“噗噗”拳脚声。
出于本能,沈一心立时后退一步,再在排列紧凑的炼丹炉中间,伸出两只手应战。
对沈一心出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位瘦小又干瘪的皇帝舅舅。
沈一心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自己动手,更不知道,她这位皇帝舅舅的功夫……竟然尚可。
只见他用本来别在腰后的那把大蒲扇,蘸了些许的炉火出来,再配合着玲珑派的功夫,频频向沈一心的皮肉攻来。
是啊!
我这位皇帝舅舅,年轻时,曾在玲珑派待过一阵子。故,他会些玲珑派的功夫,也没什么稀奇。
碍于皇帝的身份,沈一心并不敢长驱直入地、上来就制住他,她只能边躲避着每次都要烧到自己身上的炉火,边找准丹炉间的空隙往后退。
待看到沈一心退无可退时,那皇帝才收手。
他“哈哈”笑着将身上的黄衫一脱,再将其覆到那火烧得正旺的蒲扇上,并在嘴里快速说着:“功夫不错!果真不愧于我册封给你的女官儿!”
沈一心不在乎皇帝对她什么评价,只聚精会神看着那盖住火苗的黄衫。
沈一心在奇怪,这布做的黄衫遇火,为什么没有很快烧起来?
皇帝似是猜到了沈一心的心思,他一把将黄衫拿开。这时,沈一心才吃惊发现,那蒲扇上的火……竟然灭了!
而那黄衫依旧是完好无损的黄衫。蒲扇,仍旧是完好无损的蒲扇。
这……
方才这两样东西明明都碰过火了,尤其是那把蒲扇,更在火下燃烧了不少功夫,怎得如今……却一点儿烧焦的迹象都没有?!
片刻,见林太后和皇帝都没有要解释此事的意思,沈一心只得暗暗道:罢了!他是皇帝,普天之下,他想要什么好东西没有?而有这般火烧不坏的蒲扇和黄衫,也没什么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