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祭亲人男儿落泪
一场秋雨浸润了南京城。
杨家老宅，一排排墓碑无声的挺立在后院松柏林里，静静的守望着鲜血浸染的南京，守望着波涛滚滚的长江，守望着足下生养的土地。
秋风低语，秋雨缠绵，松涛呜咽，落叶满地。离开南京两年，杨闯和李爽，带着林志国和柳芬，再一次回到老宅，回到墓地，看望长眠在这里的亲人和战友。
“你别管这枪是怎么来的，只要拿它打小鬼子就行！”
“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的！”
“你说，小鬼子拿咱家二十几口人的命要挟老子，这个会长不干行吗？”
“给老子滚，滚得越远越好，永远也别踏进家门一步！”
“儿子，陪你爹好好说说话，你爹……”
“娘，您看爹……”
回忆，让杨闯懊悔，肚肠寸断。
秋风轻拂，那是母亲温柔的手，爱怜的拂过脸庞。
秋雨缠绵，那是母亲絮絮叨叨，千叮咛万嘱咐。
波涛阵阵，那是父亲严厉的督促，扛起长枪打鬼子。
松柏呜咽，那是父亲未了的心愿，驱逐日寇守卫家园……
“爹，娘，我和小爽来看您们了……”坐在墓碑前，杨闯神情悲痛，目光透过树林，遥望着远方。
远方，是波涛滚滚的长江。
远方，是绵延磅礴的群山。
远方，是硝烟滚滚的战场！
李爽带着志国和柳芬，一边给长眠于此的战友烧着纸钱，一边警惕的盯着四周。
“爹，娘，我想您们……”杨闯哽咽，泪水在眼眶打转：“儿子不孝，错怪了您，把您当作……连您和娘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爹，娘，您们还怪儿子，记恨儿子吗？”泪水涌出眼眶，顺着脸颊往下滑落。
内心深处，杨闯一直不能原谅自己。在他看来，父亲的牺牲，都是他的责任。如果……如果他不错怪父亲，不愤然离家出走，手握狙击步枪的他，还不能杀光冲进杨府的小鬼子，带着父母一起杀出南京，前往根据地？
作为儿子，就要守卫爹娘！
作为军人，就要保卫国家！
杨闯热泪涟涟，不能自抑。
“爹，娘……这两年，儿子一直跟着小爽，跟着共产党新四军打鬼子。”轻轻抚摸墓碑，湿露露的，好像母亲的泪水打湿一样：“爹，娘，我们打了好多胜仗，打死了不少小鬼子……您们骄傲吧？”
“可惜……小鬼子还没打跑，还霸占着南京，还在中国的土地上横行、作恶……”杨闯凝视着墓碑，就如凝望着慈爱的爹娘：“爹，您老说过，等打跑了小鬼子，让儿子……再告诉您，可儿子想您，想娘……”
……
轻拂夏沫的墓碑，杨闯再一次陷入深深的回忆。
“别动……把东西放桌上，告诉我……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呵呵呵……鸡毛掸子？”
“不行，我怕！”
“活着，就要报仇！”
“小鬼子，一起死！”
轰……硝烟弥漫，手绢飞舞。
……
一切，如在昨天。一切，让人伤痛。
“夏姑娘，你还好吗？”轻轻抚摸墓碑，杨闯黯然泪下：“我来看你了……都是我，要不是为了我，你……”
“小闯哥，夏姑娘谁也不会恨。”李爽站在旁边，凝视着墓碑：“要恨，就恨小鬼子。仇，得记在小鬼子头上！恨，得让小鬼子还！”
……
“爹，娘，夏姑娘，老秦叔，阿力……战友们，我……该走了。”杨闯、李爽、林志国和柳芬立在坟前，凝望着一排排的墓碑，深深的三鞠躬：“等打跑小鬼子，我会回来看你们……”
秋风萧瑟，秋雨缠绵。
香烟缭缭，纸钱飞舞。
松柏呜咽，落叶瑟瑟……
出杨家老宅往西南，拐过几条街，绕过几个卡子，光华门近在眼前。
小鬼子占领南京城，一连六个星期的大屠杀结束后，在光华门举行了颇为盛大的入城仪式。那些软弱的被日本鬼子坚船员利炮吓破胆的投靠者，那些打着“曲线救国”旗号，却谋取个人私利的达官政要，打着“*****”的横幅，满脸喜气洋洋的站在城门前，迎接他们新的主子。侥幸生还且一脸惊悸的南京市民，被端着刺刀的小鬼子，驱赶着排成长队，站在街道两边，举着“膏药旗”，嘴里木然的喊着“欢迎”的口号，将侵华日军师团级将官和天皇特使迎进了南京城……
站在光华门上，师团长谷寿夫举着双手，遥望着西方，遥望着武汉，遥望着重庆，狂妄大喊：“南京，属于天皇，属于大日本帝国的了。武汉、重庆，还有整个中国，都将会属于天皇，属于大日本帝国！”
数千日军举着三八大盖，挥着武士刀，齐声嚎叫：
“进攻，进攻……胜利，胜利！”
“天皇万岁！*****万岁！”
……那时，杨闯还在武汉，还在昏迷之中。
故地重游，杨闯面容愤怒，神色决然。
“就到这儿吧……拐过弯就是小鬼子的哨卡……”两辆黄包车驶近光华门，李爽轻声招呼黄包车停下。林志国和柳芬站在不远处，警惕的盯着四周。
望着不远处的光华门，望着触手可及而又遥不可及的光华门，杨闯默默走下车，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回忆，想起了副连长老边，想起了警卫连牺牲的战友、兄弟……
坦克轰鸣，炮声隆隆，弹片呼啸，子弹飞射，硝烟火光遮天蔽日，吞没整个光华门……
“连长，小鬼子炮火太猛了，城墙塌了……兄弟们伤亡过半，守不住了！”新五军特务连副连长边明志蹲在城墙拐角，冲着不远处手握德国98K毛瑟狙击步枪的杨闯大喊。
啪！城外四百米开外，一名鬼子上尉应声栽倒在地。
“守不住也得守！没有命令，谁也不能撤！”推子弹上膛的功夫，杨闯转身咆哮：“咱们的身后是老百姓，小鬼子他娘的就是畜生，咱要是撤了，会死很多人！”
……
战斗刚一打响，新五军早就象老鼠一样，扔下断后的特务连逃了。杨闯知道，面对凶残的小鬼子，他不能带着特务连的兄弟们撤退。
撤退，留给南京城的，只会是无情的杀戮！作为土生土长的南京人，他更不能撤，更不能扔下父老乡亲逃跑，城里，还有他的爹娘……
“上峰全他娘跑了，谁给咱们命令？”边明志大吼：“这么打下去，咱警卫连就灭种了！十九军就灭种了！”
“灭种？对，灭种！”杨闯一边开枪，一边大吼：“咱要不打，更要灭种！不但警卫连、十九军灭种，整个中国都要灭种！”
“连长，我知道……”边明志咬牙：“你带几个兄弟撤，我留下来坚守，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赚一个！无论如何，都得给警卫连留几颗种子，打小鬼子的火种！”
“不行！谁他娘的留下都是个死！”杨闯一枪撩倒坦克后的小鬼子：“你带几个弟兄先撤，我留下！”
“不行，你是连长，你先撤！”边明志大喊：“你还得带着咱十九军的老弟兄打鬼子，你还得替兄弟们报仇！”
“不行……兄弟，生死在一起！”杨闯端枪瞄准。
呼、呼……两发炮弹冲出炮膛，高速的旋转压迫四周的空气产生一阵轻微的颤抖，发出慑人心魄的巨响。
“连长，小心……”边明志闪在墙角，大声咆哮。
听见炮声，杨闯迅速收枪，侧身闪在垛口后，弯腰便欲向前窜。
轰！一发炮弹轰在左侧，剧烈爆炸产生的气浪将杨闯高高的掀起，在空中一个滑翔，扑倒在地……
轰！紧接着，又是一发炮弹，在距离垛口一米左右的城墙爆炸，掀飞的砖石、泥土，天女散花般的从空中砸了下来，砸在了杨闯的身上。
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头一歪，杨闯昏迷了过去！
“连长！”边明志怒吼着扑了过去。
“连长！”吼声惊动了正在射击的刀疤脸大龙，端起手中的机枪便扑了过来。
“连长！”身材瘦小的马仔、猎手三喜，还有快刀手刀子紧跟着扑了过来，扔下手里的枪，不要命似的掀开压在杨闯身上的砖块和泥土：“连长，你不能死……”
抱着昏迷的杨闯，边明志冲着大龙四人大吼：“大龙，老子命令你，带着一排剩下的兄弟，护着连长撤退！”
“可是……”大龙迟疑。
“没他娘的可是！”边明志目露凶光：“连长没死，还有一口气……你们几个，得想办法把连长救活了！”
“可你们……”马仔回头看了看弹片呼啸，硝烟滚滚，瓦砾乱飞的阵地。
“不要管我们！救连长要紧！”边明志淡淡的看了眼子弹飞射的阵地，以及阵地上坚守的几十名汉子：“老子得死在光华门，得带着弟兄们，守在光华门！小鬼子想进来，得拿狗日的命来换……连长醒过来，告诉他，给兄弟们报仇！”
“副连长……”大龙。
“老边……”马仔。
轰，轰……接连数发炮弹轰在城墙上，炸毁了城墙，掀飞了趴在垛口上的士兵。
“别他娘婆婆妈妈的！”边明志瞪着大龙：“再不走，谁也走不了！”
“保重……走！”大龙不再迟疑，马仔和刀子赶紧把杨闯扶在三喜背上，马仔捡起地上的狙击步枪握在手上。
“大龙、马仔、三喜、刀子……必须把连长救活了……告诉连长，下辈子，咱们还是兄弟……我边明志还跟着他一起打鬼子！”边明志抓起地上的长枪：“快走！”
“一排！”大龙虎目含泪，端着机枪嘶吼：“给我撤！”
十来个汉子满身血污，手握长短枪，闻声窜了过来
“兄弟……走好！”边明志热泪盈眶：“记住，一定得把连长救活了……不然，警卫连的兄弟，饶不了你！老子在地下也……饶了你……”转身冲向阵地。
“副连长……兄弟们……保重！下辈子……下辈子我们还是兄弟……”脸上刀疤蠕动，泪水汹涌而出。
“快走！”边明志头也不回的大吼。
“走！”大龙一擦泪水，狠狠一咬牙，带头窜下城墙。三喜背着杨闯紧随其后，马仔、刀子和十来个汉子，端着枪紧紧护卫在身后。
“连长，保重！兄弟们，保重！”边明志一咬牙，紧跑几步，端着枪大吼：“兄弟们，掩护连长，打狗日的小鬼子！”
“打鬼子！”警卫连怒吼……
吼声悲壮，枪炮声响彻光华门，穿云破雾，扶摇直上九霄云外，在南京城上空久久盘旋回响！
炮声隆隆，爆炸声连成一片，南京城光华门彻底被炮声、硝烟、火海淹没！
……
轻轻抚摸斑驳的城墙，就如抚摸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脸庞，抚摸一腔又一腔滚烫的热血，一颗又一颗跳动的心脏，倾听一声又一声血与火的怒吼……
弹孔无声，默默诉说昔日激烈的战斗，诉说警卫连百十名弟兄，一个接一个倒在城墙上的故事……
脸，紧紧贴在满是创伤的城墙，聆听兄弟们震天的怒吼。
胸，紧紧拥抱冰冷的城墙，就如拥抱战友们冰冷的躯体……
“兄弟们，老边，我回来了……来看你们了……”杨闯热泪汹涌，洒在斑驳的城墙，洒在足下浑厚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