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什么……什么狗屁命令？这是谁下的？”杨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国民党限制咱们发展，咱还‘务必克制忍让，不可主动挑起事端’！这样的命令，老子执行不了！”
“……”李爽艰难的把目光从桌上抬起来，盯着通讯兵：“这命令是团部下的吗？”
作为一名参加过游击战和挺进茅山抗日的老战士，李爽不相信上级会下达这样的命令。因为，她明白，这样的命令，对新四军、游击队意味着什么——那就是被动挨打！
“命令是团部下的。”通讯兵郑重点头：“并且还是刘政委亲自下的命令！”
“刘政委亲自下的命令？”杨闯不敢置信的盯着通讯兵：“我不信，刘政委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你去吧，报告团部，警卫连坚决执行团部命令！”李爽神情凝重，使劲把杨闯摁回凳子上。
“要执行你执行，反正我是执行不了！”杨闯黑着脸。
“小闯哥，冷静一点。”李爽挨着杨闯坐下：“命令，一定是团部下的。”
“我没法冷静！”杨闯瞪着双虎目：“小爽，你知道？下这样的命令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咱们只能‘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我知道！我太知道了！”到底是女同志，李爽头脑非常冷静：“自新四军挺进江淮、苏北以来，国民党所属各部就借口各种理由，寻找机会挑起事端，制造摩擦，甚至军事挑衅……为维护来之不易的团结抗战局面，根据党的指示，新四军各部做出了极大的忍让和牺牲，收缩防线，让出了好不容易才开辟的根据地，为的就是团结抗日，团结一切力量，把小鬼子从中国赶出去！”
“我们党的主张是好的，激发团结了一批抗日武装力量打鬼子。但一直以来，江南国军各部不主动与小鬼子交战，却时时处处提防着咱们。提防什么？不就是咱们手中有枪有炮，不就是咱们是共产党领导下的新四军、游击队？而国民党、蒋介石亡我之心不死，一直变着法子想消灭我们！”李爽心思非常缜密：“从团部命令看，在重庆国民政府暗中授意下，国军江南各部，势必会再挑事端，制造更大的摩擦，破坏团结抗战，逼迫我们做出更大的让步。”
“这就是败类，国家和民族的败类！”杨闯愤怒。
李爽指着桌上的地图，语气沉重：“情报上讲，日军2个联队6个大队，于昨夜全线压进，已推进至国军各部前沿2公里处，仅仅是一发炮弹的距离。但国军却故作不见，甚至一退再退，拉开了双方的距离。”
“这帮胆小鬼！”杨闯咬牙切齿：“都什么时候了，见小鬼子还害怕，还不敢打！”
“不，不完全是害怕和不敢打！”李爽神情忧虑：“江南国军已经把战略的重点，由抵抗日军侵略扩张，悄悄转变成限制新四军的发展。他们在执行重庆和蒋介石的命令，准备再度挑起事端，制造两军摩擦，从而诬陷咱们，破坏团结，破坏抗战！”
“他敢！”杨闯一拳砸在地图上：“只要他敢来，老子就把他打回去！”
“这一切，你想过为什么吗？”李爽目光深邃。
“因为新四军打鬼子，深得老百姓的信任。在打小鬼子的过程中，发展得太快！这种发展速度，让重庆的某些人认为，已经威胁到他们高高在上的政权和地位了，已经威胁到他们的根本利益了！”杨闯沉吟：“但是，若不发展，没有部队，咱们拿什么来与小鬼子拼杀？靠国民党？几百万国军？靠咱们手中破旧落后的武器？显然，决不可能！蒋介石要真心抗日，就不会一退再退，东北、华北、上海、南京等地，就不全丢失，他也不会当了兔子，逃到重庆……”
“对！看来你想得比我还要远，还要深。”李爽点点头：“所以，为了新四军的安全着想，为了维护团结抗战，上级才下达这样的命令。”
“安全？”杨闯眼神犀利：“你的意思是，国军也许会用这种办法，把新四军往小鬼子枪口上逼？”
“不，这是上级的意思。”李爽神情凝重：“只不过，上级不方便在电报里明说。”
“他敢！”杨闯腾的站起身：“他们不打小鬼子，守着一亩三分地，暗中与小鬼子签了互不侵犯的条约，跟小鬼子勾勾搭搭，难道还不让咱们打鬼子？”
“不敢？你想想，他们能置国家安危于不顾，置数万万同胞于不顾，置南京城数十万手无寸铁的百姓生死于不顾，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李爽面色沉重：“把新四军往小鬼子枪口上逼，对于他们来说，又算得上什么呢？借小鬼子的手，消灭八路军、新四军，排除异己，是重庆某些人最想干的事！”
“他娘的！什么东西！”杨闯怒气冲天：“见了小鬼子跟兔子似的，见了自己人跟狼似的……老子就不信这个邪，这样的命令，我是执行不了……你要执行你执行去，大不了再关老子禁闭！反正一条，谁敢打上门来欺负老子，老子手中的狙击步枪也他娘的不是打鸟的，还能打‘兔子’。中国人不能杀，汉奸和破坏抗日的人，老子还是敢杀的！”
“你……一口一个他娘的，一口一个老子……能不能文明点！”李爽气极，瞪着双大眼。
“嘿嘿……”杨闯尴尬的挠挠头，赶紧陪着笑脸：“我这不是着急嘛！一急，我就会骂娘，习惯，习惯……”
“急也不能骂人！”李爽一本正经：“必须改过来……说了多少回了，咱就改不过来呢？”
“改……一定改！”杨闯赶紧表态：“你发话了，能不改吗？只不过……”
“嗯……不过什么？”李爽面色不爽。
“只不过……这命令……”杨闯赶紧转移话题。
“这命令还得执行，但要看怎么执行！”李爽也不是怕事的主儿。这样的命令，想想就来气，要不是为了摁住杨闯，照她的直性子，早找团部理论去了。
“……有道理！”杨闯眼睛一亮：“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咱们啦，掐头去尾……不就得了！”
“掐头去尾？”正在沉吟思绪的李爽一时没有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掐头去尾……不明白？”杨闯神秘一笑：“你想想，上级给咱的命令是什么？掐掉头……再去掉尾……”
“我明白了！”李爽腾的站起身，晃动马尾，兴奋的一巴掌拍在桌上：“就这样干！有事儿，我担着！”
“不！我担着！”这种时候，作为男人，杨闯当然不能落在后面。
“不，你负责实施，责任我担着！”李爽毫不让步。
“行了，行了，咱们哪，都别争了。”杨闯一笑：“谁让咱俩是一家呢……咱们一起担！”
“谁跟你是一家……你说……团部首长是不是也有这层意思？”李爽一脸嫣红，声音低低的。
“啥？团部首长也说咱是一家？”杨闯惊讶。
“去！想哪儿去了！”李爽红透了脸，愠怒的瞪着双眼：“我是说……团首长给咱的命令是不是也有‘掐头去尾’的意思……”
“嗯……说不准！”杨闯微微点头：“不管了，先按咱的来，有事儿再说！”
云州，双杨镇，618团司令部。
武汉战役打响，日军岗川大队炮火覆盖一开始，作为强加团，618团硬是一枪未放，团长谢光仁非常果断的下达了撤退命令，带着全团近2000号人，一路向南狂奔300余里，进入江西地界。南昌战役结束后，减员三分之一的618团得到补充，再度向北挺进二百余里，至云州双杨镇驻扎，与国军江南部519旅、713旅和35旅互为犄角，同日军形成对峙至今。
其实，谢光仁之所以率部向北挺进，主要是其暗中得到了上峰的保证，只要618团不主动挑起战事，日军便不会向他发起进攻。得此保证，谢光仁当然乐于奉命。
在双杨镇驻扎的半年多里，谢光仁严格执行“不主动挑起战事”之命令，与日军相安无事。519、713和35旅也一样，均采取龟缩战法，死守防线，不踏过军事缓冲区半步。此态势，一直持续至今。
新四军各部与日军激战，国军各部更是视若无睹，两不相帮，俨然一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势。
最近几日，在日军谷村岭南和济川正二两个联队的步步紧逼之下，无论是618团，还是519、713、35旅各部，部队调动频繁，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不少人甚至认为，中日两军，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此刻，就在618团司令部，一名不速之客的到来，让谢光仁吃下了定心丸，也促使他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谢团长，鄙人奉谷村联队的命令，向您致意，并转达联队长阁下的问候！”日军联络官小野寺脱下礼冒，鞠躬致意。
“联队长阁下客气了。”谢光仁满面春风：“也谢谢小野君，一路劳顿，请坐，看茶！”
“谢谢谢团长。”小野寺落坐未稳，盯着谢光仁：“团长阁下，不知前几日信中所言一事，是否已有结果？”
“呵呵……不急，不急。小野君，不知……谷村联队长所开出的条件……是否当真？”谢光仁笑眯眯的盯着小野寺。
“大日本皇军素来恪守承诺。”小野寺目光微闪：“既然是联队长开出的条件，当然是算数的，不会有半点虚假！”
“好！小野君，既然谷村联队长守信，那我谢光仁也不能不讲信用。”谢光仁微微点头：“不过……”
“不过什么？”小野寺追问。
“参谋长，你说吧！”谢光淡淡一笑，靠在沙发上。
“是，团座。”参谋长柏拉图翻开一旁的文件夹，取出两张纸推到小野寺面前：“小野先生，我们团座的意思是，还请为我军提供物资经费5000银元，还有枪支弹药……这是清单……事成之后，还希望皇军后撤30里，同时……也希望皇军能够弥补我部之损失，这是后续的清单……还请小野先生过目。”
“谢团长，你的，胃口很大啊！”小野寺目不斜视：“真以为我们大日本皇军不能踏平双杨镇吗？还是以为我们怕了贵部？”小野寺明白，谢光仁此举，不外乎就是坐地起价，想趁机多捞点油水而已，但大日本皇军的底线不可逾越，威严不可挑衅！
“小野君哪里话。”谢光仁坐直身子，面带笑容：“您有所不知，我部自驻扎双杨镇以来，由于战事紧张，供给早就被皇军掐断。别说打仗，士兵们已经数月没有发饷了……如此状态之下，谢某拿什么激励手下的弟兄们卖命？去实现贵我两军之意图？所以……”
“谢团长，你的要明白，大日本皇军的，不受威胁，更容不得挑衅。”小野寺目光冰冷，面色不善，俯身拿起清单，略微看了看：“你的条件，我们的，可以答应……但是，必须尽快看到你们的诚意！”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谢光仁媚笑：“既然皇军都答应了谢某的条件，谢某也不能不识抬举，做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不是？小野君放心，只要清单上的东西一到，谢某立马带领兄弟们进山……剿匪！”
“好！那就一言为定！”小野寺一点也不拖沓，站起身：“谢团长，东西的，两天之内送到……我的，在谷村联队，恭候你的佳音！”
“谢谢小野君，也谢谢谷村联队长。”谢光仁起身哈腰，一脸媚笑：“小野君，别急呀，既然来了，何不留下来共进午餐？也尝尝我618团厨子的手艺？”
“午餐的，就不必了……下次吧！待你取得胜利，我们再开怀畅饮！”小野寺态度冷淡：“我的，还需回去向联队长阁下禀报！告辞！”
“那……您走好！不送！”谢光仁恭敬的将小野寺送到门前：“还请代我向谷村岭南联队长问好！”
参谋长柏拉图一路虚引，将小野寺送出司令部。
“团座，您……准备什么时候出兵？”柏拉图望着站在地图前的谢光仁：“这样做……会不会授人以柄？说我们破坏团结、破坏抗战？”
“参谋长，你以为我想吗？必竟都是中国人！”谢光仁盯着墙上的地图，头也不回：“可这是重庆的命令，是委员长的密令……不执行，能行吗？”
“可新四军也不好打呀……”柏拉图。
“不好打，也得打！”谢光仁转身回头：“命令各营，检查武器弹药……待小野寺的东西一送到，全团北向开拔！”
“是！”柏拉图。
此刻，此情，此景，在519旅、713旅和35旅，同时悄悄上演……
整个江南，天阴沉沉的，显得格外的沉闷而压抑，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