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芳草凄凄添新冢
清晨的秦淮河很宁静，河面上没有波澜，几支小舢板散乱的横在河边，花船卸下艳丽的妆容，静静的停靠在河岸，临河大街两旁民居的门紧闭着。
秦淮河的人们已经习惯了夜晚的喧闹，冬日的清晨大多选择缩在被窝，懒上一会儿床，贪念那份难得的温暖，很少有人会早早的爬起来。特别是在这兵荒马乱的日子，更多的人选择了这样一种庸懒的生活方式，既养足了精神，还能尽量的躲避灾祸。
杨闯与何明湘一前一后，谨慎地走在大街，两双眼睛十分警惕地瞅着四周。绕着夏沫家的院子来回走了两趟，没有发现异常，便慢步向小院走去。
秦婶儿早早就起来了，坐在院子里洗着衣裳，院子的门半敞着。
快到夏沫家的时候，杨闯心跳得厉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三步并做两步，闪过秦婶儿家的院门，站在了紧闭的院门前。
何明湘一付懒散的样子，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不远的墙角，两只眼睛滴溜溜的乱转，看着寂聊的大街，零零星星的路人。
警惕地瞅了瞅四周，杨闯轻轻地把耳朵贴在院门上，仔细聆听院子里的动静，院子里没有半点儿生息。伸出手轻轻拍了两下院门，压低声音：“夏沫姑娘，夏姑娘。”屋内没有人应答。
“夏沫姑娘，夏姑娘！”杨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声音稍稍大了些。可惜，等了好一阵，院内依旧毫无声息。
不会真是……杨闯有些急了，细密的汗珠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夏沫姑娘，夏……”杨闯一边拍门一边喊。
“你是谁？找夏姑娘？”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打断了杨闯，是秦婶儿。坐在院子洗衣裳的秦婶儿听见隔壁的呼喊，躲在门前观察了好一阵，才站出来。
“我……找夏姑娘……”杨闯警惕地审视着秦婶儿，嘴里淡淡地回答。
“你……你是……”秦婶儿仔细瞅着眼前高大帅气、阳光刚毅的小伙子，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不免有些疑惑，微微摇摇头，试探着问：“你姓杨吧……我见过你的照片……”
“照片？”杨闯心里咯噔一下，内心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秦婶儿还没来得及解释，只见身影一闪，杨闯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什么照片？你是谁？”杨闯居高临下地盯着秦婶儿，声音冷厉。警惕的杨闯，把秦婶儿当着监视夏沫的暗探了。
“小伙子，我是秦婶儿啊，夏姑娘没跟你说过？”秦婶儿一脸镇定地望着杨闯。
“秦婶儿？”杨闯皱着眉想了想，点点头：“原来是秦婶儿……夏姑娘说起过你。”
“那就行了，小伙子，快进来说话吧。”秦婶儿点点头，看看杨闯和不远处东张西望的何明湘，转身向院内走去。杨闯稍有迟疑，打了个手势，侧身进了院子，紧接着，何明湘也窜了进来。秦婶儿探出头左右望了望，见大街上没人，赶紧关上院门，转身向院里走去。
杨闯正要张嘴，秦婶儿神色黯然，微微摇头：“进屋再说吧……”不待两人回答，径直走进了房间。杨闯与何明湘相视点头，赶紧跟了进去。
秦婶儿家的屋子并不宽敞，摆设更是简陋。对门靠墙的一边摆着张圆桌，桌子下方放着几个圆凳，左侧一道布帘垂下，遮挡住房门；右边的一道门大开着，能看见灶台，灶台冷清，没有星火；屋子顶上是一个小阁楼，长长的木梯靠着右墙伸了下来。
“坐吧。”秦嫂儿弯腰从桌子底下扯出两个圆凳，不冷不热地招呼了一句，便掀开门帘进了里屋。
“谢谢。”望着秦婶儿的背影，杨闯礼貌的回应，两人疑惑地坐了下来。
功夫不大，秦婶儿神色悲戚，双手捧着把破烂的琵琶，从里屋走了出来。
“这……这不是夏姑娘的琵琶吗？怎么……”杨闯讶然起身。
“看来你真是夏姑娘救的那位小伙子……”只说了一句，秦婶儿便低着头小声抽泣起来。
“快告诉我，夏姑娘怎么了？”杨闯一把抓过琵琶，双眼死死地盯着秦婶儿。
“多好的姑娘……可惜，死了。”秦婶儿擦了把眼泪，摇摇头坐了下来。
“什么？死了？”杨闯感觉脑袋轰的一声，炸了，半个屁股重重地砸在圆凳上，差点一头摔倒在地。何明湘眼急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死了？怎么死的？”何明湘一手扶着杨闯，面色冷厉，目光凶狠。
“天杀的小鬼子，这帮畜生……”秦婶儿一边哭，一边向二人讲述夏沫遇害的经过。
“什么？”听完秦婶儿的讲述，得知夏沫惨死的过程，杨闯额上青筋暴露，双目赤红，牙齿咬得嘣嘣响：“这帮禽兽……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这么说，在秦淮河杀鬼子的不是你们？”秦婶儿抹干眼泪。
“在秦淮河杀鬼子？”何明湘诧异地看着秦婶儿。
“你们不知道？我还以为是你们……在为夏姑娘报仇呢……”秦婶儿脸色难看了许多，疑惑地望着二人。
“我……我们现在才知道夏姑娘死了……”杨闯渐渐恢复平静：“杀鬼子？给我们说说。”
“是这样的……”秦婶儿向二人讲起了近段时间以来秦淮河边发生的一件怪事儿。
夏沫死后的第三天，有人在秦淮河边发现了两具小鬼子的尸体，是被人捅死的，头不见了。几天前，又有两名小鬼子被砍了头。就在昨天，两名侦缉队员也被杀了。不过，这一次，头还在……每次尸体旁边，都写着一个“夏”字！
“看来，的确是有人在为夏姑娘报仇！”何明湘很冷静。
“是啊……可这又是谁呢？”杨闯苦思冥想，没有结果。
“不是你们，又会是谁……”秦婶儿喃喃自语。
宪兵司令部。
“平川君，秋田先生的住处安排好了吗？”一大早，森木大佐就将平川叫到了办公室。
“大佐，安排好了。”平川少佐点头哈腰：“安排在了紫金山饭店。”
“哦……紫金山饭店？”森木大佐点点头：“那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秋田先生一定会喜欢那里的……安保措施都做好了吗？”
“大佐，布置好了。”平川少佐昂首回答：“这一次的保卫，属下全部换上了帝国的士兵。一个小队负责外围警戒，一个小队负责楼内的保卫，饭店的伙计，也换成了我们的人。秋田先生居住在三楼，我会在先生到来之前，赶走整个楼层的客人，只留下日籍住客。楼道两边，各有四名帝国士兵守卫，楼顶、下水道出口，都有宪兵轮流看守。饭店进出的车辆，都有专人负责检查登记。”平川少佐非常得意：“可以说，这次的安保，一定可以做到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森木摇摇头：“平川君，在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大意。这里，必竟是中国，而中国人，就像老鼠，只要我们略有疏忽，他们……就会凭空的钻出来，偷偷的咬上你一口，搬走你的粮食，咬坏你的东西……等你再想找他，又不知道哪个洞里去了！”
“嘿！”平川少佐。
“这次的新年庆典，那就定在紫金山饭店吧。”森木大佐想了想：“这样一来，秋田先生的安全就更放心了！”
“嘿！”平川少佐。
“平川君，庆典的布置，就让甘桑负责吧。甘桑，是个可用之人！你要记住，占领中国，靠的是帝国的军队。而治理中国，让中国为帝国的强大服务，必须依靠中国人自己。”森木大佐在屋子踱着方步：“让甘桑把他的侦缉队都撒出去，发现可疑人员，立马抓捕；让严保久部派出巡逻队，负责庆典期间整个城内的巡逻；加强重要部位的守卫，防止这帮老鼠不声不响的窜出洞来，破坏庆典，宪兵队的要随时做好应急增援的准备……”
“嘿！”平川少佐挺着胸脯。
“还有，参加庆典的嘉宾，你的，要亲自的把关，南京城有头有脸的，都要一一请到。那些借故不参加的，就是帝国的敌人。对于敌人，我们从不手软。庆典结束后，我要把他们的新年，变成他们的葬礼。”森木大佐语气冰冷：“除了日籍客人，所有参加庆典的宾客，都必须严加盘查。没有请阑，一律不得靠近。若有违抗，格杀勿论！”
“嘿！”平川少佐紧了紧腰间的指挥刀，昂首转身，大步走出办公室。
“好戏……就要上场了……”森木大佐背负着双手，慢慢走到窗前，目光阴森的望着渐渐热闹起来的大街。
杨家老宅后院，松柏轻吟，芳草凄凄，亲人长眠。
夏沫的衣冠冢也埋在这里，一支破烂的琵琶，一朵血红的兰花手巾，安静的躺在里面，诉说着一段令人心酸的往事。
“都怪我！我就不应该让你回去！”杨闯眼含热泪，双手捧着泥土，撒在坟头。坟前的墓碑上，刻着“夏沫之墓”几个大字。李爽、何明湘和行动队以及血狼队的队员们静静地站在身后。
“小闯哥……回去吧。”凝视着眼前的新坟，李爽泪流满面，捧起一把泥土撒在坟头：“我们能做的，就是给夏姑娘报仇！”
“杨兄弟，李队长，这仇，咱们一起来报！”何明湘走上前，捧起泥土轻轻撒在坟上，神色冷峻。
“对，一起报！”杨闯站起身，狠狠地擦干眼泪。三人默默地退后几步，站成一排，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大步离去，队员们纷纷鞠躬告别。
微风拂过，地上的纸钱飞了起来，带着丁点火星，摇曳着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