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一切均如箭在弦
黑夜慢慢降临，南京城陷入了沉睡。
种种迹象表明，杨正武想要逃离南京。特别是刚才柳川会馆来的电话，让甘兴民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杨正武可是日本人跟前的红人，放着好好的会长不当，为什么要去香港？甘兴民心里一直在怀疑，杨正武一定有秘密不敢泄露，到底是什么秘密？去香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是去别的地方。
是重庆，还是延安，或者就是南京附近的新四军根据地？甘兴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夜里十二点，刚放下柳川一男的电话，跟踪杨正武的情况汇总就送进了办公室。精于此道的甘兴民左看右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急等消息，侦缉队长于怀山却连影子都找不见。
这不成气的东西，又他娘的跑哪儿鬼混去了，甘兴民的火气越来越旺。
“喂，我是甘副局长，于队长还没回来吗？”甘兴民实在压不住怒火，冲着电话大吼：“马上派人去找，一定把他给我找回来！”搁下手中的电话，甘兴民恨得牙痒痒，心里造着于怀山八辈儿祖宗，要是误了抓捕共党的大事儿，看老子不拔了你的皮。
晚上研究行动方案时，兄弟们坚持要杨闯带个人，守住退路。如今的南京，可是小鬼子的聚集地，加之这次狙击离宪兵队很近，又是在虎视眈眈的小鬼子面前狙杀河田，没人守住退路，极有可能会让杨闯陷于绝境。
杨闯拗不过，只好答应下来。本打算带林志国去的，这小子的机灵劲，让他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有心培养一下，不久之后准会是一个打鬼子的好手。
林志国却死活都不愿意，说什么让他守在楼下，不如跟着大龙等兄弟们伏击鬼子巡逻队过瘾。再说，这次伏击不准用枪只能用刀，对于习武之人，更是手到擒来。一句话，宁愿杀鬼子，也不愿意去蹲守。
杨闯只好作罢，随了他的愿，天刚朦朦亮，便带着三喜出发了，拐过好几条街道，才悄悄爬上楼顶，埋伏在狙击位置。
何明湘带着大龙等兄弟和军统六七名骨干，腰里插着短刀或匕首，悄悄地埋伏在草鞋巷，只等小鬼子的巡逻队经过，便扑出来致命一击。
昨夜物资装上车后，李爽带着行动队在老宅蹲守了一夜，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状况。可没想到，于怀山的一场麻将，一晚风流，却阴差阳错的让行动队躲过了劫。
一夜平安无事，天亮了，除了大虎，队员们依然精神抖擞的站在院子里，守在卡车前后，等待行动命令。李爽腰里别着双枪，英姿飒爽地站在院子里，满脑子都是物资转运和姑父杨正武撤离南京城的事儿。
满载物资的两辆卡车安静地停在院子里，二黑和一位交通员坐在驾驶室里，随时准备出发。齐玉成领着一名交通站的同志，守候在离老宅五六百米远的地方，警惕地盯着空荡荡的马路。柴房里，被绑的侦缉队汉子睡得死死的，打着呼噜。
杨正武和夫人李香云早早就起来了，管家老秦将两个皮箱装进车里，等候在院子里。阿力早已候在汽车前，汽车加满了油，还精心擦拭了一遍。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一切都已如箭在弦，只等一声令下，便出发撤离南京。
茅山，新四军根据地。
“老吴啊，接应的人该到南京城外了吧？”刘成友站在操场，望着训练的战士。
“放心吧，老刘，向队长带着人昨夜就出发了，这会应该已经到了。东门的接应，师部派了八名战士，也早出发了，想必也到了吧。”吴长山微微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但愿不会出什么问题。”望着密密的树林，看着生龙活虎的新四军战士，刘成友喃喃自语。隐隐的，刘成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感觉这次的行动计划好像漏了什么，对于物资转运和杨正武的撤离，他的心悬得高高的，心跳得厉害。
“放心吧，一定不会出问题的。”吴长山望着远方：“师部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把物资和人都安全地转移出南京城。我相信，向天明知道该怎么做！”
甘兴民在办公室凑合了一宿。等了一夜，到最后于怀山也没能来，实在熬不住，便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了过去。
早上起来，脸都没洗，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到侦缉队，询问于怀山昨夜是否回来。
得知仍不见踪影，甘兴民气得摔了电话，咬牙切齿地骂了于怀山无数遍，发狠要将姓于的碎尸万断。发怒归发怒，稍稍平息，他只好打电话叫来侦缉队副队长常三乐，下令查询昨天夜里否有人漏报跟踪情况。
望着窗外明亮的天色，听着院子外早点的叫卖声，于怀山一个激灵：“糟糕！”猛地从床上爬起来，抓起地上的衣裤，手忙脚乱地就往身上套。
小凤迷迷糊糊地伸手摸了摸，发现枕边已经空了，懒洋洋地睁开眼，睡眼迷离地瞅了一眼着急忙慌的于怀山，又闭上眼嘟囔了一句：“死鬼……还早呢，再睡会儿吧……”说完，赤裸裸地翻个身，又睡了。
有些留恋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美人，于怀山一边套着衣裤一边说：“还睡？再睡就得出大事儿了。我的小美人，你睡吧，我得回局里一趟……等哥哥我忙完了……忙完了……再来好好疼你……”话刚说完，抓起腰带和枪套便冲出了房间。
于怀山知道，那位从武汉投诚过来的副局长，办起事来可是位狠手，说他杀人不眨眼也不为过。不犯在他手里便罢，要是犯在他手里，自己可吃不了兜着走。昨晚的跟踪记录还没有整理上报，说不定这会儿甘副局长正坐在办公室里发火呢……
想起这些，于怀山更急了，随便招了辆黄包车，跳上去还没坐稳，便催促着往警察局赶。
站在办公桌前，甘兴民按捺着心中的怒火，一边翻看着手上的跟踪记录，一边问：“查明了？是谁没有上报？”
“是一个叫阿苏的兄弟。我派兄弟们找了一夜，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副队长常三乐小心翼翼地回答。常三乐隐隐有种预感，阿苏有可能出事儿了，具体出了什么事儿，他也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哦？”甘兴民停了下来，想了想，皱着眉说：“不用找了。”不愧是军统出身，从常三乐简单的一句话里，甘兴民嗅出了不寻常。
“不用找了？”常三乐疑惑地重复了一句。
“不用找了。”甘兴民拿起另外一个文件夹，一边看一边说：“肯定找不着了，说不准已经被扔到江里喂鱼了。”看也不看一脸惊鄂的常三乐，继续说：“这是杨府佣人的口供？”
“是的。”常三乐赶紧回答。
“没用的东西，除了说杨正武和夫人李香云要去香港，再没有用的吗？”甘兴民生气地将文件夹扔在常三乐怀里。
“没……没有了。”常三乐结结巴巴。
“报告。”于怀山笔挺地站在门外，大声报告。
冷冷地瞅了一眼立在门外的于怀山，甘兴民的脸黑得要滴出墨来：“进来！”
望着甘兴民比锅底还黑的脸，于怀山心里“咯噔”一下，越发的紧张起来，小心翼翼走到办公桌前：“局……局座，属下来迟……”
“你他娘的还知道来迟了？昨晚又在哪个骚货肚皮上风流快活了一夜？”甘兴民指着于怀山骂道：“你要是误了我的大事，我拔了你的皮！”
于怀山低着头，浑身直哆嗦。
甘兴民抓起桌上的跟踪记录，狠狠地砸在于怀山的脸上：“这就是你们给我的跟踪记录？少了一个人，知道吗？”
“少了一个？不会吧？”于怀山下意识地回答。
“你的意思……我在胡说？”甘兴民的脸越来越阴冷。
“不……不敢，属下不敢！”于怀山战战兢兢。
“队长，少了阿苏。”常三乐赶紧插了一句。
“什么？”于怀山低头翻看了一下，果然少了阿苏的跟踪记录，冷汗瞬间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甘兴民阴沉着脸，转身抬头盯着纵横交错、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地图：“阿苏跟踪的哪一段？”
于怀山赶紧跑过去，盯着地图看了一阵，指着杨家老宅那片区域：“这里，距离码头几公里的这里。”
“查，给我仔细地查，一定要查出杨正武在这里都干了些什么？进了哪里，见过什么人，都说过什么话，什么时候离开的？”甘兴民按捺住心中的怒火：“还是那句话，要是漏了消息，老子拔你的皮！”阴冷的目光让于怀山感到惊悚和战栗，汗水瞬间打湿了脊梁。
“是！”颤抖着回应了一声，于怀山低着头转身向门外跑去。
“回来，就让常副队长去吧。”甘兴民冷冷地瞅了一眼于怀山：“你，马上跟我去杨府，都快九点了，不能让杨正武这老东西溜了。常队长，有情况直接上杨府找我。”
“想去香港，门儿都没有！”甘兴民自言自语。
“是！”常三乐屁颠颠地跑出办公室，于怀山则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等候甘兴民出发。
九点整，鬼子巡逻队由一名少尉率领，背着三八大盖，迈着整齐的步伐，耀武扬威地走出宪兵队大门，按照固定路线，开始一天的巡逻。
4名血狼队成员和6名军统骨干组成的伏击小组，早已在草鞋巷恭候多时。等待小鬼子巡逻队的，将是死亡的召唤。
九点整，李爽看看腕表，一挥手：“出发！”迅速钻进驾驶室，二黑和交通员小陈发动车辆，张永祥打开老宅大门，汽车悄悄向南城门驶去。
九点整，甘兴民久等不到常三乐的查询结果，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黑着脸钻进小汽车向杨府开去，一辆满载荷枪实弹警察的卡车紧紧跟在他的车后。
于怀山满心忐忑地爬上汽车，大气不喘地坐在前排，不敢弄出一丁点儿的声响，就怕一不小心再次惹恼坐在后排的甘副局长，再赏他几耳光。
甘兴民微闭双眼，仔细回想柳川一男的电话，回忆跟踪记录和杨府下人口供。今天是自己与杨正武的第三次交锋，前两次由于准备不足，自己都输了。这一次……甘兴民信心十足。
环顾着这座住了十多年的宅子，杨正武满心不舍。院子里花木葱郁，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眼泪汪汪的李香云站在鱼缸前，看着缸里欢快地游来游去的小金鱼，摇头叹息：“我们这一走，可惜这鱼了……”
管家老秦将整个院子检查了一遍，静静地站在一旁，眼睛暗暗的观察着丫环小梅的一举一动。根据上级的命令，如遇紧急情况，在坚决保护杨正武夫妇安全的前提下，击毙小梅这个潜伏的日本特务，决不能把祸患带到根据地！
挽着李香云的手臂，小梅恨恨地说：“都怪小鬼子！”昨晚，柳川青梅悄悄上了一趟柳川会馆，因为对杨正武的处置，与柳川一男产生的分歧。按照她的意思，最好是别动杨正武夫妇，自己好趁机潜伏进根据地。但柳川一男不这样想，为了帝国的利益，为了柳川将军的颜面，杨正武必须留在南京，必须牢牢掌握在帝国的手中。况且，这是柳川将军的命令。
“夫人，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杨正武走到李香云跟前，柔声说。
“走吧。”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李香云悠悠地叹了口气，擦擦眼泪，一步一回头的向府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