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一个街口,就到范伟开的皮货店了。
以前的范阳和他哥哥一样,啥见识都没有,生在乡村,十七八岁的年纪,也没过多的想法。
即便知道哥哥守着个皮货店,自己也来过几次,却只是看看就走了。
范伟系条皮制的围裙,端个小马扎,坐在铺子门口,手里摆弄着一双黄胶鞋,正在那里给人补鞋子。
看见范阳来了,也没个好脸色,连招呼也不打一个。
还是铺子里那个云南的老皮匠,姓王,五十多岁,带着副眼镜走了出来:“二娃子?怎么有空来了?”
“哦,王大叔,我就来看看,对了,这里有片腊肉。”
“行,吃饭了么?”王叔接过腊肉,将两人迎进铺子。
范伟还低着头在那里补胶鞋。
听到吃饭,缺一门连忙摇头说道:“还没有呢,王叔你们早上吃的是啥?”
缺一门王叔还是认识的,这两孩子一天到晚都在一路,也是个可怜人,便说道:“早上吃的稀饭,还有两个馒头,你们坐一下,我去给你们热热。”
“不用,不用,王叔我自己来。”
铺子有上下两层,当时范明礼还挣得到钱,也准备把这个铺子经营好,就把楼上也一起租下来了,上面住人,有厨房,厕所,还铺了两张床。
王叔也是有股份的,范明礼进去了,他一个人也舍不得走,也无处可去,据说他云南的家里都没什么人了,至今还未结婚,算是个老光棍,但是人挺不错的。
缺一门少了只手,但只要牵涉到吃的,手脚就麻利得飞快,稀饭还没等热,就草草铲起来了,和范阳一人干掉两大碗。
吃过饭,范阳便仔细的观察起铺子上的东西来,铺面不大,大概五六十个平米的样子,靠门的地方一个玻璃柜台,只有柜面还算干净,柜子里面,两层的商品隔断,都爬满了灰。
里面还放着范明礼当初进回来的商品,有几筒水烟丝,还有几把水烟枪,下面一格放着几饼普洱茶。
旁边的一个柜子,放着一些古钱币,军功章,主席像章,小件的玉器,平安扣,玉蝉,还有几个观音头像等等。
有些是范明礼带回来的,有些是铺子上向农民收购的。
左边的墙壁上订了几块木板,上面放着两排皮鞋,旁边挂着几捆皮带,样式都很老土。
后面就是一大堆卷成卷的皮革原材料。
范明礼带回来的人造革,大部份都还没卖出去。
此时一看,这个皮货店虽然乱了一点,却看得范阳频频点头。
嗯,应该稳了。
穿越时空管理局,看来对自己还不错啊。
在92年拥有这么一间制皮作坊,还作的是人造革,看来想不发财都难啊。
“王叔,最近铺子上生意怎么样啊?”
“只能说将就。”
王大叔手里拿着一张黑色的夹线橡胶,上面画了一个鞋底的形状,正在用一把锋利的锉刀加工一张鞋底。
范阳背着个双手,便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作鞋底啊。”
“作鞋底?这个买不到么?”
王叔推了下眼镜:“这个还能买到?”
“额。”
按照后世范阳的认识来说,像皮鞋这种产品,早就有专门作鞋底的加工厂了。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
由于国家三线建设的原因,直到90年代,四川这边的企业大部份还是矿产重工之类的路子,像这种轻工产品,只能说自给自足,经济效益很不明显,历来都靠沿海一带出口兼内销,所以产业链条并不完整。
而沿海一带,手工业发展较早的城市,早在六七十年代,就有橡胶制品厂专门制作鞋底了,用汽模压铸,产量高,价格也就便宜。
普通的手工作坊,要加工出一双皮鞋,那就很简单了,按照皮鞋的样式,只需要在皮革上画出鞋面,进行裁剪之后,里面有个木头模子,按照相关规格进行缝制,与鞋底进行粘贴就行。
这样作的好处就是创业的门槛极其低廉。
几个人,哪怕在农贸市场,都能买到橡胶鞋底,明码标价,款式齐全。
再利用家庭的剩余劳动力,就能制作出款式多样,制作精美的皮鞋。
然后套别人的牌子也好,山寨别人的样品也好,为别人代工也好,有一定资金了,还可以自己注册商标。
后世温州很多大的皮鞋厂,还有几个全国驰名商标,大多数都是这么慢慢发展起来的。
和浙江义乌的小商品市场是一样的。
什么都有人做,就好比皮鞋,皮带,不光有作鞋底的,鞋面也有人专业加工出来,再到某一种款式的皮扣,铁扣,鞋带,都有相关的人进行制作,各种款式的皮带扣,也有不同的金属制品厂生产。
而你需要创业,需要打造自己的产品,就两个人,会组装就可以了。
上下游的配套,都很齐全。
不像四川这边,没有相关的产业链条,那么你开个皮鞋厂,什么都需要自己作。
那投入就大了,好比生产个鞋底,不光要自己开模,未必你还引进一个橡胶压铸的生产线么?
所以王叔他们制作皮鞋,还用的是很古老的办法,用5毫米的夹线橡胶,产量既低,还考技术,切得不好就歪歪扭扭的。
但这些都可以放到以后慢慢解决,这个皮货作坊,好好经营一下绝对是大有可为的。
范阳都还记得2000年,到2010年这段时间,温州的低价皮鞋,可谓是全国各地,遍地开花。
特别是二级县市,一间小铺子,里面往往就放着无数款式新颖的皮鞋,39,59,69一双。
非常适合年轻人的口味。
年轻人才不会管你质量有多好呢。
穿在脚上好看就完了。
哪怕硌脚也得忍着。
但这个必须得找对目标群体。
想着范阳便问道:“那这个皮鞋好卖不?”
王大叔摇了摇头:“不咋好卖,乡坝头嘛,黄胶鞋好卖。”
刚聊两句,范伟补完两双鞋子,一边擦着手一边走进铺子。
看见范阳在那里和王叔闲聊,眉头一皱:“你又跑过来干什么?让你去弹棉花咋的又不去了?”
“弹棉花?”
范阳多少有点哭笑不得。
92年的从业结构还很简单,铁饭碗捧不着,农村的孩子辍学,想要学个技术,无非也不过泥瓦匠,木匠,乡村小镇上的手工业也少得可怜。
整个镇子,涉及生产的他们这个皮货店算一家,卖水面,挂面的算一家,还有两个裁缝算一家,一个打铁的算一家,磨面榨油都只算是来料加工,再有就是点豆花的能算一家,除此之外就只有弹棉花了。
“不去。”
范伟一听,直接就开骂了:“不去这不去,那也不去,你看看你自己又有什么出息,什么都学不会,还好意思跟我谈什么出息,有本事你挣两个钱给我看看啊?”
“我要是挣到了,你怎么说?”
“你要是挣到了,我管你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