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德死了。

　　消息传至岳麓大学城后，举城欢腾！

　　他们觉得他们讨回了一个公道。正义终究得以伸张。

　　欢腾过后，大家也就顿做鸟兽散，除了市井坊间和学生们之间偶尔有一些关于苏德的离谱甚至于变态的传闻外，似乎这桩事彻底偃旗息鼓了。

　　然而，这群想着寻求一个正义结果的单纯年轻人们不知道或者说不在意的是，苏德之死的背后，衍生出来的问题却正朝着更加复杂的局面演变。

　　因为苏德特殊的身份，市里面压力是相当之大的，他们必须拿出一个结果给到上面。警方已经在紧锣密鼓地调查苏德之死的始作俑者。问题在于那天的人实在太多，又没有监控录像，一伙人冲进去拳打脚踢，有些还拿了棍棒，在场谁都有可能是给苏德致命一击的真凶，导致根本就无从查起。

　　千秋家国心，少年立节如冰雪。

　　市里面也不可能真的忍心把这一群爱国的志气少年人给怎么样。

　　在这样的情形下，市里面同时把调查的方向转移到是谁透露了苏德的藏身地址这一问题上。之前苏德躲得好好的，为什么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忽然就被爆了出来呢？他们不得不怀疑是有心之人推动了整桩事情的发展，要置苏德于死地，彻底了结此事。

　　与此同时，另一桩事情也在慢慢发酵，经市治安支队提请，一份关于整顿里津娱乐场所的文件出现在了纪重的办公桌上。

　　这份材料的背景，正是苏德等在校学生在外面找小姐与学校保安产生冲突从而引发出了这起大事故。

　　影响实在是恶劣。

　　次日上午，市局针对这份材料召开了开展娱乐市场专项整治行动会议。

　　赵大勇拐弯抹角说了一大堆车轱辘话，在场的都是人精，自然听得出赵大勇反对这次的专项行动。整个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寒风凛凛。这是赵大勇第一次顶着纪重提出反对意见。但是没有用，他也知道没用，一把手的想法能反对那还能叫一把手吗？

　　没用他依然要说！

　　总结发言的时候，纪重盯着赵大勇淡淡说道：“让人说话，天塌不下来。但我们要始终站在党和人民的立场上发表意见。为社会谋稳定，为百姓谋福祉，就是我们人民警察队伍的初心！这次整治里津娱乐场所组合拳不但要打好，还要打的漂亮。一定要严厉打击罪恶，有力铲除违法犯罪的土壤，切实维护合法民事权益！”

　　纪重的这番话给整个会议定了调。

　　里津市轰轰烈烈的娱乐市场专项整治行动由此拉开了序幕。

　　湘大学子并不在意这些。

　　冬至将至未至，麓山山巅寒雾缭绕。

　　山脚下的大学城里，已经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少年人们的岁月静好。校园的朗朗书声，寒夜的窗几灯火，书院的悠扬钟鸣，在这个青葱岁月里，少年人们从来不缺少那些宏大的家国理想，也从来不缺少于无声处点亮星辰大海的个人野望。

　　只是213宿舍一点不静好。

　　马如龙跟着洪森住进了看守所，一直没下文。周鼎川有时候会蹲在图书馆里学习，没事的时候跑上跑下，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贺临大概是213宿舍里最悠闲的了，成天窝在冬天的被子里看各种稀奇古怪的书，只是有时候他想找人唠嗑，抬眼看见马如龙空荡荡的床，也禁不住叹气。

　　宋君羡忽然变得一蹶不振起来。

　　之前他接的那些家教已经全部推掉了，课也不上，成天在床上躺尸。

　　金圣泽大概知道在宋君羡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这是一个没有办法的事。

　　进入大学后，他慢慢就有了一个明显的感受，那就是可能他们真实的生活在一个越来越需要用金钱来证明爱情的时代。

　　理解这个事实不太艰难，调整内心才是艰难的。所以金圣泽不知道该和宋君羡说点什么。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张云起已经很久没来宿舍了。

　　金圣泽想找他唠唠嗑，最近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尤其是关于马如龙的事情。这天下午上完后，他没回宿舍，一路穿过东方红广场，来到东门别墅，走到张云起家不远处时，意外地看见了一个陌生女孩。

　　女孩扎着马尾辫，长得纤纤细细，在淡淡的冬日阳光下，皮肤白的仿佛是透明的，带着一种清澈的美，此刻她正拖着一个蓝色行李箱，站在张云起家门口，天气太冷了，那张小脸冻得微微泛红。

　　金圣泽表情怔了怔，问：“你是？”

　　女孩抿了抿嘴，很有礼貌说：“初见。”

　　******

　　下午三点，寒风卷地。

　　张云起在赶往联盛运营中心的路上。

　　杨瑾坐在旁边，张云起最近事情很多，她总是要见缝插针找时间汇报工作，今天也是如此。

　　杨瑾摊开笔记本说道：“现在离12月结束还有一周多的时间，但是从各地经销量那里传回的销量数据来看，爱华影碟机这个月的月销量铁定能突破六千台，在华中地区销量排名仅次于三星，胡总计划在元旦至农历新年这段时间再向华中地区投入一千万的推广费用，毕竟这段时间是家电产品销售旺季，这件事需要老板你批复。”

　　张云起道：“让他尽快把这三个月爱华的各项管理费用表单、具体销售数据表拿出来再讨论这个问题吧。”

　　杨瑾点头，她在笔记本上边写边道：“友谊商场那边似乎对我们的产品信心很大，昨天友谊的老板在联众开会，提出以一千万的保证金，拿里津市爱华影碟机全部的直供权。”

　　张云起道：“一千万就想拿到整个里津的垄断权？正上马家电业务的余林能答应？让余林去处理。”

　　杨瑾点头，停顿了一下，她说：“市局那边的专项整治行动方案通过了，市治安支队廖城打电话过来说的。”

　　张云起点头，没有作声。

　　杨瑾又说道：“爱华江川生产基地一期工程竣工仪式定在了12月28日，老板，你要参加吗？”

　　张云起说道：“竣工仪式参不参加无所谓，杨家荣我得去见一面了。”顿了顿，他望着窗外寒风呼啸的清冷街头，忽然说道：“省人大会要开了吧，之后就是里津的党代会。”

　　杨瑾侧头看了一眼张云起。

　　车子一路疾驰，很快到了华荣·金会山。

　　杨瑾陪着张云起上楼来到联盛集团运营中心的时候，乔口镇的八名村支书已经被王景山全部请了过来，此刻他们正坐在会议室里喝茶。

　　乔口镇一共有九个行政村，乔志武所在的乔家村村支书乔明柏没有请。这八个村支书也清楚这里面的原因，联盛集团和志诚实业之间的矛盾已经人尽皆知。核心原因很简单，乔志武要杀联盛集团这个外商的猪，但这头猪不愿意躺着挨那刀。

　　这就很麻烦。

　　这个大几千万的项目反反复复折腾了大半年，刚开始的时候个个兴高采烈，如今变成了一个烂尾工程。中间还有无数厘不清讲不明的问题和矛盾，他们心里觉得遗憾，因为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项目只要上马，对乔口镇的老百姓是大有好处的，但事已至此，有乔志武这么一号挨千刀的恶霸从中作梗，他们也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

　　今天被联盛集团请过来开会，这些村支书也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事情，张云起走进会议室的时候，还在交头接耳议论着，一直到张云起坐下，王景山开口介绍了一番后，他们才表情诧异地盯着张云起，大概是没想到联盛集团的大老板长得如此脸嫩，明明就是个小娃娃。

　　张云起喝了口茶，开门见山说道：“今天请各位领导来呢，还是乔口镇荷花虾项目的事情，这个事情已经拖了有大半年了，现在各个方面都很着急。”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总得来说，这个项目是一定要搞的，市里面甚至省里面都很重视，现在有一点困难，这不可怕，主席他老人家也说过，下定决心，排除万难，才能走向最终的胜利。我一直是有这个决心的，现在时机也成熟了，所以我今天把诸位领导请了过来，共商发展大计，为乔口镇千千万万的穷苦老百姓创大业谋大福。”

　　听见这样一番话，在场的村支书一个个表情振奋起来，还真别看这个联盛大老板长得脸嫩，理论水平不低！

　　交头接耳扯了半天，随后纷纷问道：“张老板，你要我们怎么做？”

　　张云起对王景山示意了一下，王景山将复印好的合同挨个发了下去。

　　七个村支书拿着资料翻阅起来，张云起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这是乔志武从乔口镇部分农户手里收地的土地流转合同复印件，乔口镇的一些核心地块被乔志武收走了，这件事相信你们也有所耳闻。我们要搞大型荷花虾种养殖基地，肯定是绕不开乔志武收的那些地块的，现在没有地块，这个种养殖基地自然也是搞不起来的。”

　　三沙村支书邵大刚听出了张云起的意思，放在合同讲道：“张总，问题是地已经被乔志武收走了，我们也没办法呀。”

　　张云起笑了笑，站起来说道：“自从79年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大范围实行后，近年来农村出现了一种越来越危险的倾向，就是包产到户以后，似乎约定成俗地认为土地就是农户的，农户对分配到手里的土地拥有100%的支配权。这是错误的。各位，我们国家是社会主义制度国家，农村的地是村集体的，村集体拥有所有权，农户拥有的是承包经营权。而你们是村集体的领导，乔志武从农户手里直接把地收走，而不是和拥有所有权的村集体签订流转合同，这在法律上，是行不通的。”

　　几个村支书又交头接耳议论了一会儿，三沙村支书邵大刚又讲道：“话是这么说，也有道理，我们也想这样，但到实际操作层面，村里的小老百姓可都这么搞……”

　　张云起笑了笑：“大家都这么搞，不代表这就是合法合规的。”

　　邵大刚问：“张总的意思是？”

　　张云起言简意赅：“毁约。”

　　“可要是乔志武不同意呢？”

　　“他肯定不同意。”

　　“那怎么办？”

　　“打官司。”

　　“我们打的赢？”

　　“事在人为。”

　　“乔志武这人，别说乔口镇，望城他跺一跺脚都得抖三抖哩。”一个拿着旱烟棒的老头摆摆手，他是邹家村村支书邹祥明，说到这里的时候一脸的叹息：“这样式的一个人物，我们这么泥腿把子哪里得罪的起。”

　　张云起说道：“你们得罪不起，联盛集团加你们再加法律，得罪的起吗？”

　　“这个……”

　　“联盛集团在收储土地后，给予你们10%的村集体管理费。并且协助你们以村集体的名义与联盛集团合资设立村办企业。”

　　王景山听见这话，呆了一下。

　　10%的村集体管理费加合资设立村办企业的构想，且不说背后可能存在的管理费挪用情况，单单明面上，这确实是一件极有利于发展壮大村集体的全新思路。

　　这个思路连云溪村都没有试行过。

　　王景山毕竟是行业专家，他心里很快就想明白了张云起的大体思路，这10%的村集体管理费用是基于土地流转的基础上产生的，也就是说，通过外来资本注入加企业扶持来盘活农村土地，这些村支书都是村集体的实际掌控者，不可能不动心，也不可能顶得住这么大一块蛋糕的诱惑。

　　王景山不得不承认，他这个老板不仅有魄力，也确实是很有想法的，他自己从事农业已经十多年了，但是在经营农业农村的底层结构思路上，远远不及，以至于在乔志武釜底抽薪把包菜心地收走之后，真是急得跳脚，以为这个项目很难推进下去，现在看来，张云起心里早有计较，乔志武那个不学无术的暴发户，又能在他这个老板手上过得了几招呢？

　　乔志武是个什么下场，大概很快就能够知晓了。

　　没有出乎王景山的意料，几个村支书脸上的表情都很惊讶，随后又交头接耳了起来，最后对张云起说道：“张，张总，你这没开玩笑吧？为啥对我们这么好？”

　　张云起说道：“盘活农村土地，扶持村办企业，发展壮大村集体经济，提升农民财产性收入，促进乡村振兴。这是国家政策好。我张云起作为一个普通商人，没别的，愿意为此贡献一份微薄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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