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羡到了花合楼。
夜色迷离,寒风中的青春欢歌依然。
其实不管四季怎样轮转,二里半的街头永远不缺的就是青春气息,从堕落街到湘江北路,从麓山脚下到花合楼,笑的、闹的、跳的甚至是哭的,大多都拥有着一张青涩的脸。
宋君羡忍不住想起了高中的时候。
、游戏、爱情,美好的未来。当然还有林琳,她那时总站在香樟树下,拿着书包和饭盒,等他下楼吃饭、上自习,或者去小树林里紧紧拥抱……
时间才过去半年,但宋君羡忽然感觉这些回忆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毫无疑问,值得回忆的青春是美的,尽管美得那么残酷。
宋君羡又点了一根烟,默默地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流在风雨里穿行,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在花合楼入口处的屋檐下抽烟抽的喉咙已经干哑了,才看见一辆豪车停在路边,林琳从车里走下来。
迷离的夜色下,林琳似乎是喝了酒,脸上的笑容很甜,她在路边和豪车里的人聊了几句,等到车子驶离后,才拎着包转身走向花合楼宿舍。
从路边到宿舍大门的距离并不遥远,林琳那张俏美的脸上的笑容也很快就凝固了,她站住脚步,默默地看着屋檐下的宋君羡。
她问:“手机收到了吗?”
宋君羡点头。
她问:“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吗?”
宋君羡靠在墙壁上,抽了两口烟,慢慢说道:“忽然想起十一月中旬,有一天,我和金圣泽在张云起家里混饭吃,一个邮差给张云起送来一封信,金圣泽问是不是情书?张云起就把信递给他看。那确实是一封情书,里面有这样一句话:‘什么是爱?你让我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林琳看着宋君羡,很久,说道:“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那一夜。
里津下了很久的雨。
从罗霄山脉逶迤而来的黑云遮住了城市上空所有的光亮。
灯在风雨里摇曳着,坚硬的天际线隐没在黑云中,远处是一片宽阔的湘江江面,毗邻江边,寒风掠过枝头,两侧树梢上的枯叶纷纷飘落,橘子洲大桥车流涌动,车灯汇成一条仿佛是在寻找出口的光流。
湘江边上,孤零零地站着一个年轻人。
他扔了雨伞,仰面向天,脸上的神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在他身边,仿佛找不到出口的光流拼命地争闯着向前,路对面的房檐下,一群躲雨的孩子对他指指点点,开怀畅笑。一个俊俏的小姑娘说:“看啊,那里有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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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风雨肃杀后的麓山,风雨依然。
昨天整整一天,湘南大学已经有71名留学生顶着风雨分两批步行至里津火车站,准备进京。
湘南师范和工大、中医药大学等高校的多名留学生也陆陆续续赶至火车站,他们在66次北上列车发车前想登车,最后被市里面的人挽留下来,没能北上。现在这些人已经被转移到了望城的一家化纤招待所住,有吃有喝,小日子过得挺不错。
然而,此次事件发生后,始作俑者苏德却已经消失了多时,一直找不到他的行踪。只是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消息源,在这个寒风凛冽的清晨,他藏匿的地点忽然就爆了出来。
苏德藏在星沙青板巷的一栋民房里。
那是赵文瑄临时租的房子。
赵文瑄是里津星沙本地人,但是不敢把苏德领回家,于是她在熟悉的星沙片区临时租了一间民房,这几天也一直没有去上学。
这天,赵文瑄在外面的小餐馆买饭,等她打包好中饭回去的时候,就看见密密麻麻的人群把整个民房的过道都给堵住了,她推开人群冲进出租屋时,苏德已经躺在血泊当中。
救护车来的很快。
在送往医院的路上,浑身是血的苏德眼睛紧闭,头歪在一边,身体不停地抽搐。医护人员慢吞吞地给他包扎、注射和止血。赵文瑄坐在旁边,握着血人的手,看着他抽搐的动作越来越小,一直到断气。
一夜过后。
此事轰动了整个里津城。
那时张云起正迈步走进华荣·金会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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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盛在里津的运营中心已经落成。
张云起是第一次来。
他刚刚穿过颇具现代化装修风格的办公大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下,王景山就推门走了进来,把一份材料递给了他。
张云起打开材料翻了翻。
这是一份乔志武在乔口镇买地的耕地承包经营权转让合同,转让面积为3.2亩,耕地转让年限为20年,单价是180元/亩/年,转让方为当地的一名农户,除此之外,当事人的信息,租赁物,四至,用途和租金支付方式等一应俱全。
张云起看完之后,指了指合同最后的签字人的落款处,对王景山说道:“这份土地流转合同本身没什么问题,但乔志武操盘农地收储的手段存在不小的漏洞。”
王景山愣了愣:“什么漏洞?”
张云起看了王景山一眼,笑了笑:“你也是一个农业专家,难道看不出来土地转让方的问题?”
王景山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张云起把农户土地流转合同递给了他,说道:“打个简单的比方,村集体是张三,张三把自己拥有所有权的房子租给了农户李四,租期为二十年,这个也就是第一轮土地承包经营权期二十年,李四用了五年承包期限之后,又把房子租给商人王五,租期同样是二十年,这就已经超出了房屋所有者张三和李四签订的合同租期,足足有五年,而且张三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这在法律上行得通吗?”
王景山立时明白了张云起的意思。
其实张云起的这个比方打的并不十分恰当,因为农地权属的边界界定远没有国有商住用地那么清晰。说的直白点,农民从来都把自己从村集体承包的地当做成自己的地,占有之后,村集体便很难收上去再进行二次分配,但租户可不会把租的房子当成自己的。
按照中国土地法规定,农村土地归村集体所有,农民依据其集体成员身份可以获得土地的承包经营权。在具体土地使用的问题上,村集体与个体农户之间是承租与被承租关系。
这里面最关键的一点是,农村土地承租权是对外封闭的,这种封闭形成的原因是计划经济对社会进行单位化分割,各个单位的成员无法实现彼此参与,从而形成了不允许外部人员承租农村集体土地的惯例。但是随着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确立和改革开放的不断推进,尤其是农民工进城打工大潮在90年代拉开序幕,这个口子已经逐步打开,农村土地可以对外出租土地和转让土地承租权。
在90年代中期,联盛集团也好,乔志武的志诚实业也罢,他们这类外来下乡商户想要获得农村土地承租权,主要是两种方案,一种方案是直接与现有的土地承租者谈判,由现有承租者转让其土地承租权,另一种是直接与土地所有者谈判,由土地所有者赋予土地承租权。
乔志武选择的就是第一种。
这是当前土地流转的惯用做法,在广大农村地区极为流行。这也是王景山没能领悟到张云起的意思的原因。在农村,街坊邻居们甚至是不通过村集体,连承包合同都没有,直接口头承诺,就把自己的地租给对方。
说的再直白点,就是这个年代土地流转的法律意识淡薄,也没人当回事,乔志武这种能够和个体农户签订流转合同的,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不挖空心思琢磨和具备专业的农村土地改革政策知识储备,是很难找到这个漏洞的。
可惜的是,他遇到了张云起。
他这个老板嗅觉是敏锐的。当前,土地承包经营权的物权属性不够完整,法律上对于土地承租者能否转让承租权并没有明文规定,即使达成了协议,在法理上,受让方仍然面临遭到拥有土地所有权的村集体否决流转协议的危险!
也就是所谓的毁约。
张云起要表达的便是这一层含义。
在法理上,村集体与外来公司之间的土地承租合约具备合法性,而个体农户与外来公司之间的土地承租合约并不具备。这并不是说农民没有对他们已经事实拥有的土地权属表达自己意愿的权力,而是农民的意愿权所针对的对象是村集体。在本质上,这属于是集体治理与集体内部架构问题。而所谓的土地流转,属于集体内部治理问题的外在表现,本质上是外来收地公司与村集体的合约交易行为。
在这一情形下,从理论层面出发,乔志武与乔口镇村民们签订的土地流转合同在法律层面可以认作为无效的,那么自然可以通过法律程序进行推翻!
想到这一层,王景山表情有些激动。
张云起说道:“除了乔家村,乔口镇下辖的其余八个行政村村支书都给我请来,我要和他们开个会。”
王景山迟疑了一下:“乔志武在乔口镇只手遮天,区里市里都有人,他们敢毁约?”
张云起笑了笑:“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我不要他们杀人放火,我给他们修桥铺路,我还让他们发财,那么他们又有什么不敢的?”
王景山点头,尽管心里有无数个疑问,但是他不敢问,转身出了门,不过他就在合门的时候,董事长秘书杨瑾走了过来,她手里同样拿着一份文件,向他点头示意了一下,便急匆匆的推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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