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镠附在张静修耳边小声嘀咕的话,余顺清虽然没听见,可张静修这一声“滚”,他听得清清楚楚。
那可是声色俱厉的啊!
相信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的,都会与余顺清有着相同的感受,便如同前些日子耿定向来时一样。
一个是首辅的儿子。
一个是李太后的儿子、万历皇帝的弟弟。
首辅再厉害,再位高权重,那也是大臣;而潞王是王,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好不好?
说话不是应该客客气气的吗?
可是……张静修和朱翊镠两个人怎么好像倒过来了?
哦,不是好像,是确实。
余顺清感到十分纳闷儿,但初来乍到的,加上自己位卑言轻,也只能将疑问放在心底,不敢表现出来。
一仍旧贯,朱翊镠当然没有生气。
而是指着张静修,冲余顺清要死不死地道“铁头,老张瞧不起你诶!本王建议他收你为弟子,他竟让你滚蛋。”
你大爷的!
断章取义啊!张静修没好气地白了一眼。
他越来越发现,朱翊镠这家伙有时候也不是故意招人嫌,而是心里有话藏不住,不让说出来会憋死那种。
就这个性子。
但也确实,他有这个资本,什么话都敢说的资本。
余顺清装作没听见。
张静修刚一开口“余县令……”
立即被朱翊镠打断“哎呀,老张,人家都说了,不当县令,你还叫他余县令?就叫他余铁头,或小余吧。”
余铁头……还行。
可小余……什么鬼啊?
余顺清忽然觉得,眼前就是两个没长大的孩子,刚才答应是不是过早了,有点考虑不周?
看,潞王不像潞王,而张静修被首辅大人赶出府邸,难道将来真要跟着两个孩子混吗?
余顺清心里有点儿后悔。
而当张静修十分坦然、响亮、丝毫不感到别扭地喊了一声“小余”时,更让余顺清觉得这条路选择错了。
“小余啊!”
“哦……”余顺清非常别扭地应了一声,就喝了你家两杯酒,便从“余县令”变成了“小余”……我去!
张静修悠悠言道“本少爷的确不会收你为弟子,因为你现在……说真的,还真是不配,到底哪儿不配,日后你便会慢慢知道哈。”
“……”余顺清无地自容,很有找一块豆腐撞死的冲动。
本来他端起酒杯,想小抿一口,听到张静修说这句话,他一仰脖子,喝了一大口。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竟说一个举人不配做他弟子……当日怎么就鬼迷心窍地决定进京找他呢?
余顺清的三观彻底被张静修颠覆了。
张静修接着又道“小余啊,既然你决定辞官不做留在这里,本少爷表示热烈欢迎。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各方面的人才都需要,旷工啊、洗煤搬运工啊、种植、畜牧、销售、财务、工程建设等等,不知你最擅长做什么呢?”
余顺清一脸的懵逼,这些哪是读书人干的活儿?
天啊,感觉像是上了一条贼船!
张静修趁机抖出自己真实的目的“怎么?难道都不擅长吗?那教孩子念书,总是你的长项吧?”
余顺清点点头“任凭张公子安排便是!”不然还能怎么着呢?
妥了!
哈哈哈,正想瞌睡,送一枕头。你说这事儿……本少爷的命是不是也太好了?张静修心里大笑。
“来,敬小余一杯,欢迎加入我张静修的团队中来。”
“来,铁头,干!”朱翊镠也兴致高昂,“听本王的绝对没错,老张像个神仙,挣钱跟玩儿似的,跟着他天天有肉吃,你看,咱这里的伙食一般人比不了吧?”
“那是,那是……”这一点,余顺清不承认都不行。
正喝着兴起。
听得紧闭的的院门被人敲响。
立马儿,便听见零贰壹在外高声喊道“首辅张大人驾到!”
“哎呀!张先生来了。”朱翊镠顿时局促起来。
“这老家伙,总喜欢饭点儿往这里跑!”张静修恼怒地道,“想蹭饭也不会让他上桌啊!”
“我去迎接老爷。”方岳立刻跑开。
“……”余顺清怔愣,一方面是因为张静修说的话,还真是叫他爹叫‘老家伙’啊,真是大逆不道啊!
另一方面想着,刚不是说父子关系已经到了决裂的地步吗?怎么首辅大人还往这里跑呢?
再者,余顺清还琢磨着,刚才答应两个孩子太早了,这会儿首辅大人来了,有没有必要再争取一把?
张静修已经习以为常,父亲每次来,都会主动去书房。所以他显得不急不忙,又夹了两口菜,这才起身。
余顺清跟着也站了起来。
“小余,你想干嘛?”
“我,我……”余顺清稍一犹豫,鼓足勇气道,“我想去见首辅大人一面。”
“坐下!”张静修可不允许,“小余刚才说的话莫非不算?你已经归入我名下,虽然没有立字为据,可大家都听到了。你去见首辅,请问理由是什么?”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话,当然算数,但首辅大人既然来了……”
“不必了!”张静修直接打断,压根儿不给机会。心里却想,我是为你好啊!不想挨训,就老老实实坐着别动。
“……”余顺清想说,但又不知说什么好,杵在原地。
“让你坐下就坐下。”朱翊镠呵斥道,“在老张和本王面前,你可不能铁头,不然我们有一百个方法让你变成烂泥头。”
余顺清没辙,只得坐下。
潞王这话不是开玩笑的,直到这一刻,他终于完全确定,进京找张静修,原来是个错误的选择啊!
张静修去了。
朱翊镠笑了,自然是嘲笑“我说铁头,你一个破县令,还想见张先生?他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你想见,这不是头铁不铁的问题,而是没有正确认识自己。老张经常告诫我们,人活于世,必须正确地认识自己。你看本王,虽然是高高在上的潞王,但本领没老张高,所以在这儿也得听他的。”
“是是,潞王教训得是。”余顺清想不明白,“殿下,我能否弱弱地问一句,张公子不是说被首辅大人赶出府邸吗?为何首辅大人还要登门拜访?”
“儿子永远是儿子,父亲永远是父亲,赶到天涯海角,不还是血浓于水的父子关系吗?以后住这儿,少琢磨那些没用的,学本王,多琢磨如何挣钱发财吧。”
朱翊镠自鸣得意地奉劝道“铁头呀,你就死了当官儿这条心吧。当官儿的要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当面撒谎,唾面自干,等等,这些都是官员的必修课,可你一点儿都不懂。”
“……”被两个孩子轮番教训,余顺清心里不是味儿。可有什么办法?人家就是比他地位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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