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修既已明确表态,李承鹏和余顺清也就不再争论下去了,但彼此都是一副“你瞅啥,我瞅你咋滴”的眼神。
这两人之间具体的“过节”张静修不清楚。
也不想搞清楚。
毕竟是地方官儿之间的“恩怨”。
可有一点,张静修看明白了:李承鹏是个会来事的角儿,维护着荆王府的利益;而余顺清是个不怕事的角儿,“铁头县令”不是白叫的,他眼里容不得沙子。
以致于两人对“小弓测亩”问题的看法各执一端。
李承鹏看到的是好的、积极的一面,而余顺清则刚好相反,为小户穷苦人家请命。
应该说两人都没错,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
如果借用父亲的话形容:李承鹏是属于循吏一派,而余顺清属于清流一派,像青天大老爷海瑞那种。
这个时候,如果让父亲来抉择用人的话,张静修十分确定,父亲会首选李承鹏,而对余顺清有抗拒心理。
不过,像余顺清这种人……尽管大明不乏铮铮铁骨的人,但放在哪个时代都应该让人肃然起敬。因为他们见不得不好,而且敢于站出来为民请命。
要知道,在任何时代人都是利己的动物,对自己不利的事情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沉默。
想到这里。
张静修翻转着手中的那张小弓,冲余顺清笑了笑:“余县令,对今天你的所作所为,不感到害怕吗?”
余顺清音韵铿锵地回道:“怕什么?若是害怕,就不会一定要赶来见张公子。百姓送我一个‘铁头县令’的称号,我更愿意将它视为是一种赞誉、鼓励,而不是像某些人只当作一种嘲讽、笑话。”
说这话的时候,余顺清又鄙夷地瞥了李承鹏一眼。
余顺清这性子,妥妥的就是一个“得民心、不得官心,受百姓欢迎、却不得上司青睐”的清官儿。
“谢谢余县令!”张静修由衷地道。
“张公子不必客气,只希望你能将下官的话带给你父亲知道。”
“一定一定。”张静修又冲李承鹏道,“也谢谢你,李大人,但还想提醒一句,怎么说余县令也不是为他自己。”
点到即止。
聪明人应该一听就懂。
李承鹏道:“请张公子放心,下官还分得清什么是正能量什么是负能量,驳斥余县令并不代表就是嘲讽他笑话他,他有一身铁骨,胆气冲天,下官一向佩服得很。”
语气倒也诚恳,并非揶揄。
但余顺清听了不受用,鼻子里轻哼一声:“不稀罕!”
李承鹏当作没听见。
“好,你们都回去吧,我也该上路了。”
“告辞!祝张公子一路顺风!”余顺清抱拳一揖,也不墨迹,快步走到他的驴前,爬到驴背上,都不回头看一眼,或是摆摆手说声再见啥的,拍着驴屁股径自扬长而去。
很有个性!
李承鹏望着“哒哒”而去的余顺清,微微吁了口气,说道:“张公子一路珍重!下官也告辞了。”
张静修笑了笑:“李大人,你不会将余县令今天的事告诉黄州知府大人或荆王吗?”
李承鹏连忙道:“张公子,锦衣卫的耳朵一向灵敏,有何风吹草动一般都是最先得知。倘若下官是这样的人,动不动就不分青红皂白或公报私仇通风报信,恐怕余县令早就被撵回家了。”
张静修点点头,一摆手:“去吧!”
李承鹏走了。
此时,李时珍、李建元和张乔松,还在不远处张望等候。张静修没有上车,他们也没离开。
张静修又冲他们摆手告别,拿着小弓重新钻进马车里。
围观的吃瓜群众这下终于知道这少年郎是谁了,原来是当今首辅张居正的儿子!难怪一向威风八面的石百户长都没有说话的份儿,而一向不喜欢抛头露面的李指挥使毕恭毕敬像个孙子。
马车动了。
人群逐渐散去。
张静修与人交谈那么久,朱翊镠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若不是张鲸拉着,他早就跳下车。
见张静修一进来,朱翊镠便道:“老张老张,你手上拿的是啥子?是弓箭吗?就是骑马用的那种弓箭?”
张静修白了一眼,实在没法儿交流,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径自闭目养神,想着清丈全国土地的事。
可朱翊镠是个不安生的主,摇晃着张静修的胳膊:“唠会儿嘛,我看你这首辅家公子哥儿的名头也很不咋滴啊!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儿?他们看着你倒是恭恭敬敬的,可咱什么好处也没捞到手啊!来时五个人,回时却只有四个人,还搭一个人进去。”
“小猪同学,你想说啥?”
“就这样上车了,竟然没有一个人给你送点礼物特产啥的,你说气不气人?咱好不容易南下一趟,回京不得给娘亲、张先生带点礼物吗?总不能空手回去见他们吧?”
咿呀!这家伙虽然讨人嫌,但这个提议还是可取的。
脑子里一直惦记着请李时珍请李时珍,竟然将这一茬儿给忘了!确实应该给太后娘娘和父亲带点礼物回去。
哦,还有小亲亲,他们都对自己那么好!
不过,张静修可不想表现出来,不然朱翊镠这家伙尾巴还不得翘到天边儿去又得叽叽呱呱半天。
朱翊镠接着又道:“这帮锦衣卫明明都知道你身份,却没有一个送礼的,真特娘的不会办事儿!不送礼,送点银子也行啊,咱这么大的咖来蕲州,卧槽,最后竟啥都没捞着,空手而回,说出去丢人!难道买礼物还得自己掏腰包吗?”
“小猪同学,说来说去,你不就是就想下车逛逛吗?”
朱翊镠举掌向上,信誓旦旦地道:“本王对天发誓,绝对只想给娘亲和张先生买礼物。”
张鲸提议道:“潞王说得也在理,确实应该带点礼物回去。那等咱到了武昌,不妨下车逛逛吧。”
“就是就是。”朱翊镠连忙附和。
张静修没搭理,顿了顿,忽然道:“下车逛逛不反对,买礼物也可以,但钱谁出啊?”
朱翊镠:“……”
张鲸:“……”
一个是因为没钱说不上话。
一个是有钱也不会掏出来消费在这上面所以不想说话。
都沉默了会儿。
突然,张鲸摸着自己包袱,讶然道:“好像有东西!”
打开一看。
发现多了一根黄灿灿的金条,金条下压着一张两千两的银票,银票下是一张字条,上头写着“蕲州卫敬上”五个字。
朱翊镠眼睛大亮,喜出望外地道:“呦呵,说曹操曹操到。这个李承鹏真会办事儿哈,本王喜欢!回京后让皇兄将他和石大大两人都调回京师吧。”
张鲸一脸懵逼:“这,这,这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为何要放进我的包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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