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二人掠至城门前,看清那些人影却是伊兰、吐鲁奴隶,个个衣衫褴褛、神色惊慌,和马尔城那些奴隶并没有什么两样。
但路小石脚步没停,只是稍稍变了方向,冲向最外侧的两名奴隶,同时软刀忽地一声飞射而出。
那两名低头跑动的奴隶突然抬起头来,其中一名眼中精光暴闪,手中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弯刀,劈向近到身前的软刀。
软刀像蛇一样突然扭开,在空中一个急转,然后从上而下射向那名奴隶的头顶。
那名奴隶仰头凝视,手中弯刀忽忽舞出一片刀花,又向软刀劈下。但弯刀没有劈中软刀,而是随着那名奴隶一起倒飞开去。
路小石不仅有一把软刀,他还把自己变成了另一把软刀,在那名奴隶仰头的刹那,突然直着身子像箭一样射到对方身前,双脚狠狠踹在其小腹上。
那名奴隶摔在地上,抬眼看着扑过来的路小石,面色微微一怔,那柄从天而降的软刀利用他这一怔之隙,深深刺进了他的咽喉。
面对两个逃命的奴隶,草儿破天荒地没有犹豫,见着路小石飞身而出,也是飞掠过去,飞鱼剑悄无声息地射向另一人。
这名奴隶显然不如身边那名奴隶反应迅速,面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飞鱼剑,他只能手忙脚乱地躲闪。
他倒是真的躲过了飞鱼剑,但却被一个秀气的拳头砸中了面部,顿时血浆喷洒,一命呜呼。
草儿收回拳头,茫然看向路小石,因为她这时才想起来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要杀这两个人。
路小石没有说话,只是对草儿示意了一下,便飞掠上城墙。
把作诗放在一边,只论乔装和逃命,如果路小石自认第二,则全天下就只有老张敢自认第一。
在一群光脚中看到两双皮靴,对他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
皮靴并不代表真相,毕竟奴隶也有可能趁乱捡得穿在脚上,但皮靴在雪地上留下的稳定而有规律的脚印,则就不是奴隶这些普通人,在受到惊吓之后还能做到的事情。
他没有犹豫地射出软刀,就是最后的试探。
如果是普通奴隶,根本没有能力对软刀作出任何反应,而一旦出作反应,便绝对不是普通奴隶。
这个不普通的奴隶正是风树,他对路小石境界的认识,还停留在数月前对后者进行刺杀的时候,所以看清击败自己的竟是路小石,他不禁怔了一下,顺便丢了性命。
被草儿一拳打死的则是穆尔元成,这个不用多说,因为说多了就是泪。
死得稀里糊涂,这就是他的命。
路小石并不知道他和草儿分别杀死了西羌国的侍卫总领和皇帝,只是担心仍有西羌军乔装成奴隶,便想站在城门上盯着。
但掠到城墙上后,他又觉得没有必要了。
城墙不高,但城内的石头房子更矮,而且许多地方都只是垮塌燃烧的帐篷,一眼便可以看到城中大部分情况。
火光中奔跑的身影大多是王朝军卒,西羌军卒要么跪在地上,要么躺在地上。较远一处空旷地方,还有西羌军卒正在和王朝军卒厮杀,但一块大石头从天而降,在西羌军卒中砸了几下,便没有谁还能站着。
有了老张和闵高两位明神境高手的加入,西羌军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已完败。
很快,城内再无厮杀,无数的王朝军卒高举柳刀长枪,欢呼如雷。同样无数西羌降卒,则被渐渐归拢,密密麻麻蹲在一处。
…………
路小石领着草儿进了城,在欢呼声中找到正在欢呼的老张,笑道:“当普通人的感觉怎么样?”
老张放下了高举的拳头,笑眯眯地说道:“还真不错。”
闵高沉着脸走过来,道:“在降卒和尸首中都没有发现穆尔元成,或许让他给溜了,真是可恶!”
路小石迟疑半晌,指着北城门说道:“那边死了两个化装成奴隶的家伙,要不你派人去瞧瞧?”
闵高一怔,急匆匆而去。
“路路——”
一声炸雷陡响,把震天的欢呼声都给压了下去,同时风雪中一堵高大的肉墙随着雷声卷袭而来。
路小石眼前一花,便感觉身体不是自己的了,无可奈何地在空中转了十几圈,双足才又重新回到地上。
连赤扶着路小石双肩,脸上的肉抖得让人心疼,喜道:“你怎么还没有死?”
路小石张大了嘴,竟无言以对。
“祸害活千年。”
许吾浪手中的弓和背上的箭筒都不见了,负着双手,潇潇洒洒地走过来,看了连赤一眼,道:“他又不是你,哪有那么容易死?”
胖子张大了嘴,同样无言以对。
路小石瞪了许吾浪一眼,道:“你别吓着他!”
…………
青胜蓝有些失落。
镇震营突然攻城,显然是早有计划,再想到副都督让自己假扮成他的叮嘱,心中更是黯然。
今晚发生的一切,没有谁说与他这个神将知道。
他不能怪谁,只怪自己没有完全掌握好镇离营,只怪自己的镇离营没有形成应该有的战斗力。
他的情绪自然影响了一众镇离营将士。
不仅将军、校督、校尉等将领,那些普通军卒也没有谁歇息,都站在风雪地里,默默地看着镇震营将士攻进了茂城,默默地听着城内的喊杀声,以及后来的欢呼声。
整个镇离营,充满着憋屈。
忽有哨卒飞骑而来,禀告茂城北方有西羌军卒靠近。
青胜蓝习惯性地想到向闵高禀告,但左右一瞟后,眼中又闪过一丝狠厉,立即令镇离营赤乌神骑集结,然后亲率这千余并没有玄铁重甲的神骑,冲进了茫茫风雪。
事有凑巧,被镇离营哨卒发现的西羌军卒,正是从马尔城逃来,他们在马尔城被惊散了魂,又在两百多里的雪地里跑软了腿,途中多有跑散或冻死者,此时仅余千人。
这千余人算着茂城只有不到三十里了,心中正泛起一阵喜悦,不防夜色里突然出冲一道旋风。
没有重甲的赤乌马,速度快如闪电,心里憋屈、手心发痒的镇离营将士,就像是掌握闪电的恶魔。
刀落,血起。
几个冲锋后,千余名西羌军卒就全部被恶魔索了命,横尸雪地。
青胜蓝高举双三刀,俊朗的脸上显得十分恶狠,大声道:“镇离营,没有孬种!”
…………
青颜看到青胜蓝回来了,才把提到嗓子眼的心给重新放下去,嗔怪了几句后,又匆匆赶到茂城南边的一处避风坳。
一堆篝火边,路小石等人围坐欢谈。
草儿对青颜莫名有些好感,青颜则是看到草儿的马尾辫,便想起自己在龙羽军任提朴的时光,也对草儿生起一见如故的亲近,又加上场间只有她们两个女子,竟是很快熟识起来。
二人窃窃私语了半天,草儿突然抬起头来,将众人扫视一番,最后把目光落在连赤脸上。
她在神仙会上见过连赤,知道这个胖胖的家伙是路小石的好友,觉得自己也应该对他亲切一些,于是向连赤招招手。
连赤错愕地看了看路小石,见后者也是一脸懵逼,只好起身来到草儿身前。
草儿从怀中摸出一个绣花丝帕,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打开,然后看着连赤和青颜,充满期待地说道:“我们斗地主吧!”
青、连二人面面相觑。
路小石则突然爆笑起来,道:“草儿,你别麻烦人家青大将军,就让许浪子和连胖子陪你斗嘛。”
笑声未止,一名镇震营军卒前来,说是副都督带人确认,城北那两名死去的奴隶正是穆尔元成和风树所扮,并言副都督说了,此番回京城后,定将茂城战事如实向皇帝陛下禀报云云。
穆尔元成死,西羌灭。
众人兴奋而惊诧。
路小石仅仅惊诧了一瞬,马上高兴不已,向众人显摆是草儿率先刺杀关山尺,不久又勇斩了穆尔元成。
他清咳数声,风轻云淡地补了一句,意思是草儿的一切行为,都是在路某某的领导之下完成,见笑见笑。
“哈哈哈!”
连胖子果然笑了,道:“穆尔元成真是没有人性,几万氐羌人跟着他吃苦受累十多年,到头来竟然只想着自己逃命,最后还没逃成,真是可笑!”
路小石对胖子这番听着似乎与自己有点关系,但关系得实在过于含蓄的话大感失望,无奈敷衍道:“只能说明他无爱。”
许吾浪挑眉道:“这和爱有什么关系?”
路小石正色道:“怎么没有关系?前前前朝有位叫荣格的大贤就说了,当爱支配一切时,权力就不存在了;当权力主宰一切时,爱就消失了,两者互为对方的影子。”
他见众人满脸懵相,立刻又有种为人师表的荣光,清着嗓子说道:“就比如穆尔元成,他只知道当皇帝,却不爱惜他的臣民,就是只有了权力而没有了爱。”
连赤恍然,道:“我当初参加稽考,就是爱支配一切,所以连城那老小子想让我去结交一些大人物,我却跟着你这样的小角色混。”
路小石当然明白胖子的意思,生怕青颜知道了会不自然,赶紧向着许吾浪问道:“你也说说,对权力和爱有什么看法?”
许吾浪甩出一个帅气的白眼,道:“没有任何看法!王朝大字八万四,我就爱一个字,射!”
路小石没来由得觉得尴尬,更是不自觉地看了看青颜和草儿。
青颜到底是女子,比较心细,早发现草儿不仅对她自己做的的事情没有什么兴趣,对路小石三人的混扯更是像没听见,只是低头看着手中那堆奇怪的纸片,手指还在上面轻轻抚摸。
她看着路小石,笑道:“你们就别瞎扯了,草儿不是说斗……斗……”
草儿猛地抬起头来,欣喜道:“斗地主!”
青颜点头道:“对!”她看着许吾浪,道:“许三公子,要不还是你和草儿她们斗一斗?嗯,我先看看,学会了再玩。”
草儿听到许吾浪的名字,眼神顿时一黯。
许吾浪却意外站起来,道:“可以试试。”
连赤瞪了一眼,道:“你会?”
许吾浪面无表情,道:“我学。”
…………
草儿越来越高兴,越来越轻松,除了不时数着面前的一堆小石子外,还有闲暇对青颜小声说几句,给她讲讲手里的牌。
青颜听得很认真,微微点着头。
许吾浪盯着自己的牌,眼睑不动声色地向下拉了拉,确定自己面前的小石子真的只有五颗后,神色变得更为慎重。
连赤则是一手拿牌,一手捏着唯一的一颗石子,嘴里不停地叹着气,鼻子眼睛皱成了一团。
片刻后,草儿接过胖子的那颗石子,认真道:“你欠我三十两银子了。”又从许吾浪手里接过一枚石子,说道:“你欠十两。”
浪子默然。
胖子讪然。
青颜巧然。
路小石看着这一幕,心满意足地想着,有福同享不算啥,有难同当——最好以后一直当,这才是好兄弟。
或许是心情大好,他突然觉得风雪小了些多。
但事实上,坳外面仍然是风声呼呼、乱雪飘飘,并没有因为草儿斗地主赢了,就变得小起来。
风雪,更不会因为今夜的胜利而结束。
………………………
PS:第二卷完。
由于时间关系,自我感觉有些粗糙,以后有时间了再修改修改。事情还需要处理,断更还会继续。真希望一切都早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