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篇 催粮记 之挨家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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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时认真注意了一下发胜,在整支队伍里,恐怕就数他年纪最大了,约有四十岁的样子,皮肤黝黑。

    乔巴给我们介绍,发胜原来在县机关,因为父母老婆都是农业人口,就要求调到靠近家的乡政府。离家近一些,也可以抽空把农活给揽下来了。乡里来了,办事员,他有个绰号叫老主任。

    乔巴说:“这种临时负责人的活,他又不是第一次干。就是从不主动,非要逼着才上前。让领导感觉不好,推推诿诿的。”

    乡长对发胜说:“今天你就行使职权,当一晚上的乡长。”

    乔巴跳上去,伸手从乡长挎包里把那条烟拿出来,说:“你人不去了,烟得跟我们走。”

    乔巴还不满足,还伸出手要条子。

    乡长问:“什么条子?”

    乔巴说:“你金口玉牙,刚才答应给发胜的指标粮。”

    乡长说:“人家不是不要嘛。”

    “不是不要?人说赶马三年知马性,谁不知道他发胜就是这付逑样,见什么都要让的较角色,亏你还当领导,不知人咋用人?这条子我替他要,他家里什么情况你乡长有不是不知道,工资七十块,老母瘫痪在床,两个儿女要读书,婆娘一天就在一亩三分地里转。”

    乡长扯下一页一笔记本,动手指标粮条子。

    乔巴说:“多给点,至少一百斤。”

    乡长说:“哪有那么多,给五十斤,这已经是最多的了。”

    “不行,八十斤。”乔巴按住乡长的手。

    “六十斤。”

    乡长朝乔巴瞪眼:“拿开你的臭手。”

    乔巴松了手。乡长将条子递给发胜,发胜摇手不接。

    大家说:“你傻呀,乡长是因为肋间神经痛,好好的他会给你呀。”

    乔巴说:“你不要,我替你拿着,明后天直接给嫂子送去,帮补一月算一月。”

    乡长站起来,对大家说:“好好听发胜的,任务能不能圆满完成,小新寨能不能保持第一,就靠大家今晚上的表现了。”转脸对发胜说,“大胆指挥,他们都会听你的。”又叫乔巴,“你先送我回去,你再回来?”

    乔巴说:“换人送你去,你把这么重的的担子交给发胜,怕他艰难,我要帮扶他一下。”

    乡长眉毛皱起来,想要说什么。刚好有两个村民走过来,乔巴就喊他们:“过来扶乡长一把,送他回家去,给你们指标粮。”

    两个村民认准了是乡长,又听说有指标粮,赶紧过来一边一个,挟持着乡长走了。

    大家跟着发胜重新上路。

    太阳的半边脸倚在山崖上,那片天一层薄云,云层呈现一层橘红色,渐渐地有添染了蔚蓝色,橘黄色,蔚蓝色糅合在一起,变成了浅紫色。远远近近的村子树林,坡头都被这种颜色染透了。大家为有这样的天气而高兴。乔巴一边跳着说:“发胜呀,现在我们是十三个人,是不是刚好一个班呀,我和大家宣布,这样,你就当班长,我呢,我当班父(副),大家说如何?”

    大家一阵哄笑,发胜一瞪眼,伸手要拿乔巴。乔巴一缩脖子,跳开了,发胜就去追,两人在田野里跳来跳去。发胜追上,抓一把细石子,塞进乔巴的领子里。乔巴马上行使报复,把乡长交给他的那条烟收了过去。说:“我替你保管了。”

    那是一条芦笙牌香烟,一般来说,区级以上干部才好吃这种烟。乡长考虑大家突击一夜辛苦,派人进城头找关系搞来几条,他和书记一人分管安排两条。

    乔巴又抓住发胜的衣服,从兜里搜出来一包乌江牌的烟,举起来说:“怕婆娘,吃乌江。”

    大家一路说笑,乔巴紧靠着发胜走,嘀咕着。我靠得近,断断续续听得清楚两人在说什么。乔巴的意思,天亮前他先赶回去,抢在乡长上班前把招标量的事给办了。发胜却说指标粮不能要,还是等天亮了还回去。

    乔巴说:“这指标量吃不得?药泡过的还是咋啦。”

    发胜说:“指标粮要留给五保户。”

    乔巴说:“你是睁眼瞎子,有好大一点指标粮落在五保户手里?大嘴乌鸦满天飞,哥哥吃的肥嘟嘟的,你就看不见?”

    发胜说:“不能吃的东西就不要吃,吃进去不消化,坏了肚子。”

    乔巴说:“你狗日胆小鬼。你看见哪个吃坏肚子了?营养得很呢。”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

    我回报了一笑。我把持应有的谨慎和理智,不添言进语,只当听长。我们下乡工作,乡里要给单位写鉴定,那是升级调资的依据。不能因为多嘴而造成不应有的损失。但是我还是言不由衷地应承了几句。我说:“对于一张领导签了字负了责的纸条,用不着忧虑,放心接受就是,而且据我所观察,这张条子也不是平白无故就写下来的,要完成任务呢。”

    发胜和乔巴对望一下,用眼神表达了对我这番话的理解,接下来两人都不再说话,各自都心事重重的走在队伍里。

    渐渐走近了村子。发胜把人分成四组,每组三人,人多了进了人家找不到坐处,发胜又给大家说:“时间足够,所以大家进去以后,好言好语,作通工作后他们会自己送来。”

    草堆面前土坝上,就是集中地点,每个组再承担一项工作,十点粮站回来人安电灯,安磅秤,架电灯。那时候各组动员好了,粮食就可以直接送到土坝上来。

    我和小夏分开了。发胜、乔巴和我为一个组,根据事先掌握的情报,有两户人不好对付,别的组感到难度大,不愿接受,自然就交给我们这个组。

    学着大家,我找了一根小木棍,发胜另外搣了一根棍子给我,说:“你那根棍子没用,村里有狗,看见你的棍子粗,就不敢冲上来。如果它真的冲来了,就把大的那头指着它的嘴,它张口咬,你就顺手塞进去,它一咬,牙齿就要坏,它就闭嘴缩回去了。”

    我看到了一条小狗,在一户人家门口,屁股抵门,下巴贴地,眼睛盯着我手上的木棒,是一条秃尾巴狗。发胜低声说:“小心,这种狗惹不得。”

    我们要去的第一户,算得上是村里上好的人家,房子三间,整整齐齐,五道高坎子。户主三十多岁,人高马大,他站在台阶上,发胜登上去和他并排站着,明显要矮过他半头。他就是情报里面提到的吴有迪,复退军人。前年他就开始闹脾气,等大家都交完了,他才慢吞吞交。去年又搞起了名堂,说是生病到县里治疗去了,最后是乡里面派人去他家里装的粮食。乡长发病时把重任委托给发胜时,专门交代了:第一户就是他家。

    在这一家的客房墙上,贴着两张五好战士的奖状,十分醒目。乔巴伸手去摸,说:“要是拿去换饭吃,一张能换多少?”

    户主骄傲地拍打胸口,说就凭这几张奖状,政府也该照顾他。

    发胜冷冷地问:“怎么照顾?”

    他说:“起码这公余粮要先给我免了。”

    乔巴惊呼:“啥?天干地裂,公粮国税少不得,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

    我也是有点怀疑地望他,两次五好战士,不应该是这样的觉悟呀,说出这样胆大妄为的话,土地承包给你了,就真的成了你的私有财产了,就不交公余粮,不要国家啦?

    发胜坐下来,问他:“你哪年当的兵?”

    他讥笑:“你查户口来啦?”

    发胜懒懒地说:“我查啥户口呀,我问的是良心话。哪年去的?哪年回来的?”

    “七二年去的,八零年回来的。”

    “哦,干了八年?”

    “是啊!”

    “我六五年去的,八二年回来的。你帮我算算,几年?”

    没吭声。

    “你回之前啥职级?”

    “班长。”

    “我副连。”

    “你可以呀,连职干部转业地方当干部,吃皇粮。”

    “一点都不可以,就我一个人厉害,一家人都窝囊,婆娘娃娃都是农业户口,公余粮农业税一样跑不脱,我昨天才回家去拖交了,一共五百七十五斤,你交多少?”

    复退军人没再多话,桌子边抓出麻袋。准备装粮食去了。

    发胜站起来说:“你装好就不用送,十点钟粮站的车来接装。”

    我们还没有进去第二家,乔巴说:“快看,在背粮食了。”

    我们回头看,黑暗中,就见那复退军人背了粮包正在下坎。发胜看见了什么,失声叫道:“哎哟,不晓得他脚上有伤。”赶紧跑过去,伸出双手去相帮。我们也跟过去,帮助他家装谷子,他五个人的田地,送了四包。也是四百多斤。他对发胜说:“我家比你家,少了点。”发胜说:“不少不少,差不多了。”

    后来在土坝上,发生一直摇头,说很后悔对复退军人的态度。他只说是班长退伍,没有深入说是铁道兵,施工时砸掉了三个脚趾头。发胜幽幽地说:“我也不知道国家对残废军人还有什么扶持政策。反正二话不说一颗不少都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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