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到里面,他忙向帘后叫道:“老孙,瘦子胡,出来招待!”我有点不好意思,只道:“别忙活了,您这里那么忙。对了,您是要装修店面吗?”他在柜台后面忙活着,搭着腔道:“是,是,房子有点老,我们打算重新加固一下。”
我释然了,同时见胖子老孙、瘦子胡探头探脑地从后面出来,浑身是汗,见我之后堆满了笑脸。老孙为我沏了一盏茶,我对他道了谢。我趁他们为我装袋时,又在店里溜了一圈。那些架子上摆着许多珍贵的药材,我在其间踱步,觉得这些架子应该就是拿药柜改的,很多架子的边缘还残留着一些标签,譬如:白芷、大黄、半夏、豆豉……其实这倒也没什么,置办了新的药柜,又不舍得扔掉旧的。不知怎的,我见到豆豉两个字忽然想起了曹植的七步诗。也许这就是文科生的后遗症吧。
我走到尽头,随即转过身,一边走,一边在心头吟唱起来:“煮豆燃豆萁,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奇怪,这时我发现,这家店的整个长度只有十四步。我清晰记得我家的厅到卧室的长是十六步,竟然还没有我家大。不过这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他们的药都在里屋放着,这间门脸不过就是一个前厅。
离开的时候,他们笑吟吟地和我说再见。我觉得以后也不会再来了,因为这里总给我一种怪怪的感觉,即使穆察已经为我排除了疑点,但我还是很别扭。于是,我迈开大步向楼门口走去,一步、两步、三步……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从他的店面到东墙边上,一共有二十三步!除去两边的墙的厚度,竟然富裕出七八步的空间来。
我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他们的店里有夹层!而且这只是长度,还没有计算宽度。
我微微回头,就见掌柜的和瘦子胡已经回到店中,只留下老孙一个人在门口玩手机。我的心怦怦直跳,感觉这回一定没有错,这家店有问题。怪不得他们要装修,一定是觉得我发现了他们的阴谋。穆察这该死的家伙,不但因为他的自大而误导了我,还在最需要他的时候玩失踪。这回我该跟谁说,谁能告诉我接下来怎么办?
我四下瞅了瞅,快步躲到了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楼洞内。我给穆察拨了电话,却被他挂了。他到底有什么急事,连我的电话都不接!我又打算报警,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报告警察,我觉得楼下的药店有问题。——有什么问题?——不知道。这样太可笑了。怎么说都不会信我。最终,我怀着黯淡的心情回去了,因为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方法。
一夜无眠,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同时,又将我所观察到的每一个细节都重新分析并整合。不会有错,他们三个人一定有事。说不定是毒枭,或者是走私团伙,还可能是拐卖集团。我越想越怕,真想找个人来一口气听我讲完。
我想到了陈太太,可是这样做只会使她病情加剧。无奈中,于是走下床来,去到阳台上,我望着黎明前的最后一点月光,感受着寒气侵肤的阵阵舒爽。紧绷的神经终于缓解了一些,我决定要一早亲自去警察局,把我的想法说出来。
就在这时,我看到楼下有个人在扔垃圾。其实中国的大环境很不好,基本上都是站在楼上使劲一甩,任垃圾掉到哪算哪。这个人步履蹒跚着,却认认真真地将垃圾桶踩开,把手里的大兜子扔了进去,看了两眼才转身离去。我好像对国人的文明程度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看来我一直都……不对,这人怎么有点眼熟?是老孙!我的眼神并不好,但却觉得没有错。因为那走路的姿势,以及返回的方向,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
我忙穿好衣服跑下楼,半路上,我忽又放缓脚步,生怕打草惊蛇。我蹑手蹑脚地走出楼门,向药店方向望了望,发觉没有人。于是快步冲到垃圾桶前面,将垃圾桶踩开,把刚才那个大兜子拽了出来。堆积了一天的垃圾在这一刻涌出了复杂而难忘的味道,我认为只有死亡来临时自己才会不得不“咀嚼”这样的盛宴,但今天提前实现了。我把这东西提回楼门,又觉得不放心,拿到了三层我们的楼道内。
我回到房间取出一把钳子和一副手套,迅速将垃圾袋打开。里面的东西大概有三类,一个是常见的日用品垃圾,为数不多。第二种是食品垃圾,如果皮、剩饭等等。他们剩的饭并不多,但是却有很多快餐的包装盒、纸袋、饮料罐。我粗略地算了一下,大概有九个肯德基的大袋子,汉堡的盒子将近二十个。三个人会吃这么多吗?一日三餐下来,每个人也要吃六七个汉堡,这可不正常。
最奇怪的是,还有一类东西令我无法解释。这是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外面被好几层透明胶紧紧粘着。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此刻绝不是退缩的时候。我取来剪子将之剪开,发现里面还有两层塑料兜,打开一看,松了一口气。并不是我所想象的尸块或断肢,而是几枚细小的手链珠、发卡,以及一些衣服的碎片。这些上面都染着红色的东西,我觉得是血。如果这个时候再有人告诉我是铜锈之类的,我觉得那就是鬼话。
我紧张起来,而且清晰地知道这些东西是人的衣服和佩饰,而且绝不是那三个男人的。最后,还有一样东西令我惊呆,那是一个浅色的布包,从里面渗出了污浊的颜色。天哪,是纸尿布,孩子用的纸尿布!
我把这些统统扔回垃圾袋,抱着膝盖蜷缩在房间的角落处,天知道我该怎么办!这时已经是早晨六点多,出门买早点的人在下楼时谩骂着,诅咒我留在楼道里的垃圾窜出的气味。
我觉得我应该报警。
按下拨号键之前,我最后整理了一下思路。房间的夹层、门外的监视器、药店的门外汉、水泥与装修材料、带血的衣物和扳子,我面对的是一起严峻的绑架、贩卖,甚至是谋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