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这副对联说的是山东济南的大明湖,大明湖地处济南城北,建立于元代的北极阁是其中的一处景点,北极阁分为前后殿、钟鼓楼、东西配殿。从长清县到达济南府城的俞禄、妙玉二人,在前殿的真武帝君雕像前上过香,这真武帝君被北方人视为水神,高大威猛,刻画得栩栩如生,俞禄一身皂袍地当先行出来,远眺池中的千佛倒影,抽搐着嘴角忽然想起了前世琼瑶剧的经典台词: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咳咳……”俞禄甩掉了乾隆与夏雨荷在此邂逅的记忆,此时的大明湖不比后世的环境污染严重,千佛倒影清晰可见,巍然屹立、飞檐走壁的北极阁殿门台阶下,妙玉也是一身皂袍,远远望过来,两人倒像共游的同窗好友,只是妙玉的肤色显得白些,俞禄负手在前步入石道:“好一个大明湖,俨然北国江南!”
“蛇不见,蛙不鸣,恒雨不涨,久旱不涸,果然名不虚传。个中缘由,我看是众泉汇流的缘故,大明湖底下泉道疏通而不堵塞,方才蔚为壮观。你看,那儿该是闻名遐迩的铁公祠了。”妙玉穿进柳林,如洋葱美玉的手指指向一座阁楼,石道两边尽是排排柳荫,随着轻风微摆,走在其间倍感凉意,湖面的荷花在这季节落败了,不过还有伴随清风满天飞的芦花,画舫凌波,风光艳丽,似是一幅浓墨重彩的工笔画。
“铁公祠?不必说是为了缅怀明朝的铁铉,史书记载,永乐大帝朱棣以清君侧的名义南下,就在兵部尚书、山东参政铁铉的手中受到了大阻挠,后英烈而死,今人为了纪念他,才建了这么一座铁公祠……可叹,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俞禄脚下走得酸了,便坐在棋枰旁的石墩上,轻摇折扇,仰头眺望,倒有那么几分翩翩公子的味道,他的相貌不是十分的英俊,而是经过岁月的历练与沉淀、再有与生俱来的沉稳,自然而然颇为耐看。
“你说得对,今人古人,世间无物足以恒久,英雄迟暮、美人白头,真要说起来,不过一梦而已,庄周梦蝶,不知所谓。人生一世,如草木一秋,夕颜昙花一现,流星刹那芳华,待得大梦初醒,七情六欲、生老病死、喜怒哀乐,人世间的一切又像一场杂耍戏,戏里戏外、梦里梦外,万般情感,也唯有自己能够体味。说这些倒像伤春悲秋,你并没有这样的闲情,不如对弈?”妙玉手执黑子落下,湖面的芦花被清风荡来,飘摇在棋枰周围。
俞禄微微怔忡了一会儿,方才执白子跟她下,可妙玉毕竟是静修多年的棋艺,一番厮杀下来,四角俱败,俞禄丢下棋子,一个劲摇头:“罢了,我不跟你下,以你所长,攻我所短,纯粹欺负人。”
“咯咯……”在佛门静修多年的妙玉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这个男人,什么时候都是运筹帷幄的样子,能让这种人吃瘪,岂不快哉,虽然犯了贪嗔痴,不过细细说来,佛门禁忌她真不知犯了多少,而这年头清规戒律也无谓,她本向往道家的逍遥游……或许顺了心意也好,不然蜉蝣秋蝉,何等短暂,妙玉净逸安详的表象下,心境却不安详,说到底,她才是一个妙龄少女,记忆中更多的是青灯古佛、宝相庄严的静谧,声声木鱼敲响,也未必能安下一颗少女的心。
由于有着洁癖,妙玉起身时不忘了拿石墩上的帕子,她的莲步跟上了湖边柳下俯视湖面的俞禄,这时的天由晴转阴,左右桥中便衣出行的年世凤依旧带着几个亲兵随时盯着,本来俞禄打发他们回去,可年把总放心不下,在云靳府邸待了一晚就住在驿站。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满手血腥,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尸位素餐,可既然选择了往上爬的道路,断无退缩的道理,俞禄缓缓开口道:“要下雨了,回去吧。”
“嗯……”妙玉垂眸静走,他终究要龙腾四海,那自己该回哪儿去呢?
原本的命运轨迹,是几年后妙玉跟随师父进京,住在西门外牟尼院,师父去世,荣国府下了帖子请她进大观园,然而这一切在遇见俞禄之后,步移景换。
……
朝廷的急递没几天就到了济南府,三齐监盗俞禄黑风崖一战,尽歼五千余人,再次名噪一时,文韬武略之名,风闻四方,廷寄一到,康靖帝命令进京述职,陛见朕躬,这可算大大为嬴正长了脸。
驿卒飞马传报时,俞禄还在携美乘船共游大明湖,得到廷寄的他内心多少有那么一点兴奋,南来北往做了这么多事情,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私心,从奴才阶级升为小地主阶级之后,他也想着更进一步变成贵族阶级,做一个实打实的大地主。也只有拥有了这些资本,才能为保护家人朋友、未来的三妻四妾提供了可能。不然秦业一个快死了的工部京官,都不情愿把秦可卿送给他,而贾家公府门第,元春就更不好商量了。为着这些,俞大人踌躇满志地开始思考进京之后的种种。
妙玉对此不大感冒,看着俞禄从船舷踱步到了舱内,远山近水,宛如翠墨,更像梦幻一样不真实,思来想去的俞禄坐在舱内东侧的矮几上替她安排:“妙玉,上面让我进京了,我在扬州还算有家有室,香菱在傍花村,林御史、何运同和我都算至交,刚好年把总也要回扬州的,我令他护送着你回去,你顶着我的名头,应该不会有事。”
“俞公子……”妙玉款款行到他面前,尽管沐浴之后穿上的水田衣显得宽松,但被乌篷船外的江风一吹,飘逸的绸缎便贴在身上,还是显出纤细窈窕的身段来,凝脂般的素面上檀口轻启道:“梁鸿、孟光举案齐眉,如今孟光有意,敢问梁鸿是否无心?”
她这是拿一段戏曲来委婉曲折的表白,俞禄静下心来看着妙玉眼波似水,两边颊上有些微酡红,俞大人不禁心中一荡,脱口而出:“你如果不后悔,百年以后我愿做王十朋江边祭水。”
元人所写的江南戏曲《荆钗记》为昆腔,妙玉出寺久了,也知道《荆钗记》的王十朋曾经祭奠妻子钱玉莲,俞禄这么答,那就是他答应了?妙玉眼神一亮:“当真?你可不要骗我。”
“不骗你,姑娘愿做孟光,我做梁鸿也是甘之如饴,不信我们可以……”作为情场老手的俞禄,在这种情境之下,向来没有犹豫的,抄起妙玉的身躯便往里间床上走,也不顾她的惊呼。
乌篷船飘荡着,也震荡着。
【注释:梁鸿是男的,孟光是女的,一个可参考《后汉书,梁鸿传》,另一个就是金圣叹批本的《西厢记》,《红楼梦》贾宝玉问过林黛玉“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这句话出自金批本《西厢记》。
其实是这样的,古代讲究礼法,妻子孟光抬盘子给梁鸿时,不敢抬头,所以叫做“举案齐眉”,因此应该是“梁鸿接了孟光案”,《西厢记》反过来用,是指崔莺莺应约了张生,含有讥讽之意。
呃,主角大发神威了,继续砸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