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下扬州、护官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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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禄的第一次上任是孤身一人去的,为了方便自身施展拳脚,他没有带俞大娘和麝月走,毕竟到时候还是要回来的,俞大娘年纪也不小了,这个年代长途跋涉,她难免会生出病来。

  他随身携带着银两、吏部文选司的做官凭证、圣旨、关防文书等,在俞大娘与麝月依依不舍地送别之中,出了朝阳门,从通州码头转大运河而去。

  这还是他今生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俞禄没有太多伤感,反而有一种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自由。

  ……

  古人说过,人世间至乐之事,莫过于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扬州在康靖年间极其繁华,来自于天子脚下、贾府豪门的俞禄,刚身处于闹市的熙熙攘攘,便觉得此言不虚,他背着褡裢,风尘仆仆地站在一座大宅院门口,牌匾大书“两淮盐运使司”几个大字。

  门子戚衽看见矗立在此的俞禄很久了,作为扬州盐运使老爷戚建辉的本家族人,他虽然不满意这份职业,但是油水可真多,盐运使司管着扬州盐商,这些大富豪进进出出,每次赏给他的还少吗?长此以往,戚衽也无可抱怨,眼前这人的模样、穿着、神色,与盐商可是完全不搭边,戚衽没有好脸色正要叫他走,俞禄忽然走了上来,并出具公文:“在下是朝廷钦点、新上任的两淮都转盐运使司运判,此刻要会见上官盐运使戚老爷,并与上一任运判大人交接官印,还请门房老爷通报则个。”

  俞禄是什么地方出来的人?贾府。贾府里面的人情世故,他经历的还少吗?所以别以为盐运使司的一个门子看起来不怎么样,但说起关系来,则是未必,俞禄人生地不熟的,他不但会做事,还会做人,一边出具公文,一边手里的银子就递了过去。

  “哎哟!是小的看走眼了!原来是新来的运判大人,你老也真是,何须这么破费呢。”戚衽即刻变得眉开眼笑,嘴上是那么说,手里却掂了掂银子轻重,颇为满意地收了起来,眼睛在公文上扫了一眼,微微躬身道:“请!俞大人里边请!我们老爷早就说过了,上一任运判报的是丁忧,来不及等到交接官印了,大人跟戚老爷领即可。”

  其实戚建辉根本没说过这些,这都是看在俞禄会做人的份上,戚衽才说得清楚一点,他领俞禄到了签押房,命人看了茶来,笑道:“俞大人稍等,我们老爷今儿与本地盐商泛舟瘦西湖去了,兴许稍晚点才回来……”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守门的来回:“头儿,门外又有人来批盐引,何运同也不在……”

  “递上来多少钱?”戚衽回头道。

  “二十两,比不得大盐商,他们想进盐场已经很久了。”仆人说得还仔细。

  “辣块妈妈!二十两银子?喂狗呢?打回去!少说一百两!不然告诉他,休想进盐运使司的签押房!”戚衽颐指气使地发泄了一通,那仆人唯唯诺诺地回去了,他又翻脸比翻书还快地转过来笑道:“叫你老笑话了,这什么人嘛!也忒没眼色!俞运判几时到的?吃饭了没?公馆可租了么?没租的话,小的手里可有几张房契,地段都是极好的……”

  “不麻烦你了,公馆来时便租好了。”俞禄淡淡点头,心里直想笑,拾起案上的文书瞧了瞧,手指不停敲打着:“戚大人是公务繁忙,运同大人又是怎么回事?如此看来,本司衙门的事儿,是挺清闲的喽?”

  戚衽不免对不能再发一笔财而有些小失望,他这一房的关系与戚建辉已经很疏远了,而俞禄是戚建辉的直接下属,很难说他们的关系以后会怎样,但是提前交好绝对是稳妥的,何况俞禄很会做人,并没有看不起他,戚衽耐心道:“何运同是举监候补过来的,也就比你老提前了一个多月,今儿是告了假。其实这衙门忙的时候是不可开交,不过这时尚且未到下一批官盐开行,故此清闲些。小的告诉你老一个秘密,这何运同与戚老爷私交不怎么样,名叫何懋卿,传言他是雍亲王的人……”

  俞禄停下了敲打的手指,原来是何懋卿?同时他心里暗暗一惊,这何懋卿也太冒失了,他是四爷的人,他们注定要在同一战线,本来身份暴露无可厚非,盐运使备受朝廷重视,戚建辉要知道属下的背景可谓轻而易举,但把上下司的关系搞僵,何懋卿有得受不说,关键是不能成事。

  嬴正何以不对他说明呢,想来是考验自己多些,俞禄放下文书,和蔼可亲地拍拍戚衽的肩膀:“你很不错,这么热的天,还能恪尽职守,不瞒你说,我也是下人出身,你若是能办事,其实还能走得高一些。”

  “哟!你老折煞我了。”戚衽看得出来,新来的俞运判与自视清高的何运同大有差别,就是……看着很顺眼,嗯,就是这样,戚衽也拿不出好的形容词来。

  “宰相家门七品官,你没听说过么?戚老爷怎么说也是从三品的大官……呶,拿着这三十两,请兄弟们喝杯酒,算我请客。”俞禄云淡风轻地再破费了一笔。

  “你老真是阔绰,大人是六品官,那……宰相家人是七品,大人难道是王爷家的?啧啧……那可不得了!”戚衽吐了吐舌头,欢天喜地的接了银子下去,刚才讹诈门外的盐商一百两,其实是惯例,最后结果,也未必得到那么多,钱到公事办,火到猪头烂,古往今来的官场,都有这条不成文的准则。

  戚衽既然说戚建辉还在瘦西湖,不用说是官商应酬了,进来时还在吐槽古代交通运输十分费时间的俞禄,此刻已完全冷静下来,思考着对策。在盐运使司,盐运使戚建辉是一把手,运同何懋卿是二把手,自己这个运判只是三把手……虽然掣肘很多,但是三把手可进可退,而且别忘了他手里捏着“协理盐务参赞织造”的圣旨,当然他不会一开始就拿出来炫耀,俞禄行事是不会像何懋卿那样冲动的,除非把他惹急了,那他就不会顾忌什么游戏规则……

  此外,盐运使司管着盐商和盐务,而巡盐御史,却管着盐运使司……

  大乾四十六年的扬州巡盐御史,正是探花出身的林如海。

  俞禄目中精光一闪,心里便有了目标,与签押房的几个书办随便聊了几句,同样套到了不少信息,至申时戚建辉还未归来,倒是衙门里的仆人变得勤快了点,给他端茶倒水的,肯定是戚衽支使过来的,俞禄不得不暗叹,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啊,他从包道守那儿坑来的昧心钱所剩不多了,心里又盘算着从哪儿黑一大笔好,几百几千他可看不上。

  他从签押房迈步出来,戚衽果然很上心地从靴腋掏出一份折子过来:“小的看大人是会办事的,若是何运同,他虽然是二把手,我也不屑给他,大人看仔细了,此乃本府的护官符……”

  “第一个,扬州知府任伯安,任伯安已经两任扬州知府,忠顺亲王门生……与本地盐商相交甚厚……”

  “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督察、监导盐运使司,盐运使司需要头号招待之人。”

  “两淮盐场大使戚安,盐运使司隶属盐引批验司戚怀民……”

  前面两个自不必说,最后面的戚安、戚怀民,一个把持场地,一个把持盐运经营的合法通行证,而折子上对他们的身份讳莫如深,俞禄表情变了变,他早有预感,扬州盐务亏欠那么多,个中内情肯定很黑,哪里想到戚建辉是直接安排他的亲信?

  另外还有一些很有势力的本地乡绅、盐商。

  “不错,难怪叫做护官符,丢了它们,可就保不住官身了。”俞禄小声道:“金陵的有没有?嗯,我先预备着。”

  “应天府坐着两江总督,苏州府坐着布政使,管着咱们,当然有。”戚衽不动声色地再给他一份便告辞,暗道俞禄太细心了,才第一天,这种小心翼翼,真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嗯,这两个成语是戚衽偶尔从戚建辉口中听到的。

  俞禄打开一看,金陵应天府的护官符赫然是: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做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雪。

  这是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后面还有一个附加: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应嘉,总理金陵织造局。

  “呼……”俞禄收起了这些琳琅满目的豪门大族的名字,他想的并不是怎么讨好他们,而是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族,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总有一天,护官符上会有一个名字,是他的。

  转出签押房时,俞禄开启隐身模式,进入了一个写有“批验司”的房间,再开启透视眼,摸出钥匙,从一个加了三把锁的密封箱子里取出了一扎盐引档案,神不知鬼不觉地收入囊中。

  ……

  戚衽百无聊赖地带头看门,夏天的阳光烤得他极度慵懒,他挺胸叠肚的与下人正谈论着新来的俞运判怎么怎么好说话,突然那台虽然没来过几次,但已经被列入重点视线、怠慢谁也不能怠慢它的蓝色轿子悠然向盐运使司大门行来。

  “不好了……是巡盐御史林老爷的轿子,盐运使、运同两位大人都不在。”戚衽的屁股腾地从地上弹起来,擦了擦汗水道:“若是戚老爷知道咱们怠慢了林老爷,一顿板子还好说,丢了饭碗便划不着,只能通知俞运判一声了……”

  戚衽抓耳挠腮,心想俞运判那精明劲儿,定然出不了差错,吩咐下人们跪候着,他慌慌张张地跨进门槛,却不想跨得急了,摔了个四仰八叉:“哎哟!我的妈呀!”

  “头儿!头儿!快!快!快扶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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