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的4月20号凌晨,我游荡在罗马地下水道中,为救助已陷入昏迷的同伙曼宁,及早获取救援,只身找寻“Abice”佣兵组织提起的“丛林”出口。
在脱出最后之际,我恍若闯入一段废弃老旧医院的走廊,余光中闪过一间血红小屋不仅愕然。当我驻足细瞧,却看到一个黑影,靠在非常远的走道尽头,默默抽着烟。这人衣着,是很标准的军官服。
惊恐之中,我举起枪,预备瞎打一气壮胆,岂料这个人影,居然发出一声长长叹息,消失在黑暗之中,就像从未出现那样。
我清晰地记得,当初虽距离十分远,但能窥其一斑,大致分辨出这是名男性,军服卡其黄,蹬着皮靴。而今,这条黑影近在眼前,我却成了寻常人,眼睛看不透他的面貌。
室内比起刚进门时更显阴冷潮湿,似乎这人的出现,加剧了光线暗弱,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阴森森的黑雾。此刻那双大皮靴距离我已经越来越近,他步伐蹒跚,但目标准确,就是冲着我躲藏的桌子而来,似乎早已预感到,面前这块绒布下躲着他感兴趣的东西。
我慌乱摸遍口袋,除了手中一只打火机,再无他物。这间破屋虽很老旧,但地面被收拾的干干净净,除了厚积灰尘,连根针也找不到。正在我急不可耐之时,脚步声顿止,透过缝隙去看,皮靴已停在桌前。
“怎么了?他想干什么?”我一时无法明白,冷汗嗖嗖滴下。
黑影僵立在原地,似乎在发颤。
“难不成他也在犹豫,要不要揭开罩布?生怕自己可能会受伤?”
随着一阵细小的声音响起,我马上否定了这个荒诞想法,黑影正在披着的大衣里掏口袋!不多久,他触碰到一个金属外壳的东西,用手指握紧,举着又开始继续走来。
我本能地想要打桌子另一边钻出,在黑暗中与他周旋,当自己左脚探出罩布,我马上意识到,这绝不是一个好主意。
因为桌子另一边,显得更加漆黑,以我目前的视觉,根本是昏沉一片辩不出方向。而对那条黑影来说,却十分有利,他背后大门敞开,室外灯光直直射入,我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看得清清楚楚。
前不能进后不能退,我再度陷入绝境。惶恐中,四下环顾,我猛然发现头顶的夹板可以移动,伸手推了推,果然可行,桌底夹板一半就是个移门。目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爬入这棺材般的桌内。
“军校导教!你在哪?”
正在此时,黑门外楼梯下传来人的呼声,声音显得模糊不清,但那声调,正是消失的发言人!
黑影闻讯大惊,急忙闪身回到门前张望,我趁着这一空隙,赶紧钻入桌内,一阵发苦的咸味迎面扑来,我的脑仁都开始发疼,扭了扭脖子想让自己清醒回来,便瞧见那具古尸正躺在自己身边,它的脑袋似乎被无形的线牵引,慢慢歪了过来,空洞浑浊的眼窝死死瞧着我,下颚咯嘣一声打开,张大了嘴!
“我艹,古尸兄弟,你家锐爷也是被逼无奈,你丫就别抗议了!”我忐忑不安地望了一眼,惊恐地闭上了眼,竭力不去想它。
门外的叫声很快散去,那条军人黑影毫无发现,又索然无味地走了回来。我听见他衣物摩擦的细碎声,这人正蹲下身子,捏着罩布往上一抬,开始搜寻桌底。
他果然打一开始就知道有人正躲着!
发现桌底空空,他显得很丧气,恼怒地松开手,脚步声开始在四周徘徊。我抹了把冷汗,暗暗叹了口气,睁开双眼。谁知此刻,古尸的左胳膊不知何时正压在我胸前,它整个尸身侧转过来,好似正打算与我热烈拥抱!
我顿时惊得差点背过气去,原本躺在古尸身边已是我意志的极限,这会儿它似有即将活过来的意思,我宁愿踹烂桌底翻到空地,与这个鬼魅般的黑影搏战,也不愿活活被它吓死!
想着,我将古尸推到一边,开始拨拉身底下的夹板。正在这时,感到眼前一亮,仰脸去看,罩布被人猛然拽开,一只大号老式电筒正对着我,照得雪亮一片!
我本能地抬手躲避直照,满眼都是光斑,那个黑影偏偏不依不饶,不停晃着电筒想要辨清。我顿时一股无名火起,嘴里喷了句国骂,用力朝着罩子一蹬,将那黑影踹开数米之外,翻出桌子!
我不待他站稳,拔腿冲出黑门,慌不择路往楼下跑去。背后那人显然训练有素,一扶正身子,也急忙追了出来!我将沿路可视的杂物拉倒,想要阻停他的脚步,但并不济事。黑影左挡右避,脚下生风,反而与我相距越来越近!
我抱着脑袋一味鼠窜,很快穿过侧道,逃回储备危险品的大圆铁门前,突然那黑影的步伐声消失在耳畔。扭头去看,空空荡荡,斑驳的墙皮,一只老式电话在嘶吼,掉在地上的鸟类鉴赏图册被过道阴风吹得“撕啦啦”不住翻页,灯光闪烁。
除了我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我环顾四周,想要弄清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身旁的电话随着绝唱般的嘶吼,嘎然而止,听筒毫无征兆地掉下挂架,垂在桌边左右摇曳。它正在无声地暗示,赶紧接听。
我迟疑地走上前抓起听筒,咽了口口水让自己镇静,颤颤巍巍提到耳边,低声问道:
“谁?”
“Non~~Cha-num~~Dis-mocy~~En”这通电话,根本不是人打来,而是一种老式器材的录音,伴随着严重的嘈杂,像咒语般钻进我脑子里。那奇怪的声音,正是千百人在低吟!
“你他妈到底想怎样?你究竟要说什么?”我惶恐地吼叫,捏着听筒的手不住颤栗。
“Kept~Nur~Orh~Grept——”录音依旧不紧不慢地播着,丝毫不理会我的嚎叫。
就在这时,一只枯树皮般的大手猛地抓住我胳臂,散瞳余光之外,自己侧后站着个人,我惊惧地丢开听筒,定睛一瞧,正是适才消失的那个军官黑影!他的全貌在闪烁灯光下暴露无遗,一张布满蠕虫的绿脸中,两颗突兀的黄色眼珠掉出眼窝,嘴角被严重撕裂,舌头耷拉在破牙之外,狰狞无比!
但这个犹如活尸般的怪物,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死死抓着我的肩头,浑身颤抖不已,发出一种指甲刮玻璃般尖利的声调:
“Alex!这怎么可能?你不可能还活着!你杀了我,你也杀了所有人!为什么你还活着?!”
“放开,你认错人了!”我死命挣扎,但无济于事,这人的劲儿太大,手指深深掐入皮肉里,我顿时疼得龇牙咧嘴,打算再次抬腿踹他!
他的背后亮起一片火光!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就感到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储备危险品的屋子铁门悄无声息打开了,冲天火焰喷射出来,瞬间就将我和这条黑影,焚化得只剩下焦黑枯骨!
“喂!”黑暗中,我感到脸颊火辣辣的疼。
睁开眼睑,发言人正站在跟前,拿了块手帕抹着嘴角淌下的鲜血,恼怒地瞪着我!
“发生什么了?这到底在哪?”我捂着脸,扶着墙站立起身,迷惑不解地看着他。仍旧是这个小破屋前,原型槽口也没有铁门,我已回到了现实。
“我还想问怎么回事?你像发瘟般颤栗,我好心上前打算拍醒你,结果却挨一记老拳!你死死掐住我脖子,说什么你被我杀了,到底在搞什么?”他跳开三尺外,摆了个架势,道:“咱们得保持距离,你就像颗定时炸弹!”
“我也不明白,我看到些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刚才我似乎是看到了1984年左右的老楼,时间不能确定。”我指着边角,问:“原先这圆铁门前,是不是摆着张类似值班的桌子?”
“桌子?我记得没有,如果是1984年,我还未上任!不过,你给我闪开。”他朝我摆摆手,示意我退到一边,然后趴倒在地,用手拂去沙尘开始查看。隔了会儿,他无奈地站起身,拍拍膝盖的灰土说:“底下原有的地砖都被撬掉清除了,已不可能找到痕迹。快跟我说,你看到了什么?”
我心想老兄,你在现实里挨了我一记老拳没假;可我在幻境里被人又追又抓,到现在都没缓过神来,脑袋一片混沌,自己都没捋清楚,能告诉你什么?
“我看见,我被这门里喷出的烈焰,瞬间焚死了,这下你满意了?”我避开他的眼睛,指指破屋,道。
“果然!危险品仓库这片也有人搞破坏,所以生活设施的灾难,是同时遭人纵火!这也等于说,作案的畜生显然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几个!”他背着手,来回渡步,不时朝着污黑的门洞内扫视,不停思索。时隔不久,他转过脸来问我,道:“我们再换个地方,你还能不能还原?”
“你饶了我吧,我这次聚瞳,险些把命都搭上了!”我哭丧着脸,指指自己的瘸腿,道:“而且我还是个病人,你的行为算不算虐待员工?虽然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杂,但我有种感觉,1986年的纵火案,一点都不简单!”
“这一点,你不说全公司的老职员都知道!时隔二十多年都没破案,怎么可能简单!我只是在想,究竟是什么人,能残忍到这种程度?连儿童也不肯放过!军校导教,80年代,世界的恐怖主义还未抬头,也许当时你还小。”发言人恨恨地捶墙,看了我片刻,叹道:“我很抱歉。”
“你当然应该道歉!过去我九死一生,就为给你们公司找老板,天天闪透被搞到头痛欲裂。而现在,又得为你们不停查过去痕迹让大火烧死。。。”我抱怨了几句,觉得差不多也够了,点燃一支烟提给他,问:“你还打算去查哪?说吧,趁着我现在好奇心还没消散。”
“我。。。我想找寻,我的Molly。”他的眼中闪烁着哀思,用手指着我们过来的路,道:“军校导教,我曾在旧办公室附近,两次感受到她的气息。第一次是刚带你们来的那天,第二次是给你腾单间换门锁时。我感觉到有个小手在拉我衣角。我不求你再找过去痕迹,你懂怎么使用那位佘小姐的石头,我想通过尸眼再见她一面。”
我叹了口气,让他上前扶我,一瘸一拐往幼儿园方向走去。
“我也有一个女儿,她十分调皮而且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或许,是因为我的无能,孩子受她老妈影响,总和我对着干。但是,她始终是我的女儿,”我摇着头,思念着远在马耳他岛安全屋里的宝宝,哽咽道:“就让我们两个老爸,一起去放下自己内心的愧疚,再度回到1986年,我也想见见Molly。”
大约五分钟后,我们两个再度回到卷帘门前,他让我不必立即开始,先看看自己单间。我推开门,和我在河底刺豚舱瞧见的也没多大变化,室内被搬空,墙皮被铲平,就等着重新装修。在室内抽了约莫两支烟,我将神婆的那套咒语与他核对无疑,这才推开屋门,径直走到幼儿园门前,让他用手扶上我的肩。
景教尸眼的精髓在于,能够吸附在魂魄身上,去窥视一切。当完成跳阶,也等于活人附体在幽灵身上。在这一过程结束之前,两个人都不能移动半步!
否则,诶,我也不知道否则会怎样,因为没有尝试过,也不会去尝试!
“准备好了吗?”我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那么我们就开始了!”
他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表示已准备妥当。
“以眼还眼,视我者盲,听我者聋;以诡治诡,清则自清,浊则自浊;奉邪神之契约,恶灵退散,跟!”
我神情肃穆地念叨起来,用手一指卷帘门,只感到眼前一片雾气升腾,大门吱吱嘎嘎上扬,穿透门前那盏绿光惨淡的节能灯管,就像人在行走那般,朝前延伸。
这间屋子十分大,目测面积兴许及得上准备间,内部一片焦黑,地面满是积灰和各种污垢,房顶仍有少许漏水,打门前一直到屋子尽头被人摆着数块宝利板,以供踏脚清理,基本仍是过去的原貌。屋子三分之一被隔了墙,也许是供幼儿午睡的房间,剩余的面积是个大活动室,既有一排排被烧得只剩框架的小桌子,也有几只电动玻璃钢材质的摇摇椅。我可以想象,当年那些孩子,曾在这里嬉戏,围绕一圈,跟随公司聘用的老师做游戏。
过道中的阴风,顺着幼儿园破墙窟窿,穿行不息。
“这间大屋以后将会建成什么?我也不知道。公司的人既想立即铲平它,但又无人有勇气去规划它的未来。军校导教,你看见右侧那些烧焦的板材下,有只灰绿色的小茶缸了吗?那是Molly的。”他扭过头,闭上了眼。但这没有用,在尸眼的窥透下,这些影像会直接摄入大脑,不管你乐不乐意去看。发言人喃喃自语:“这只小茶缸是她生日那天邻居一个大男孩送的,Molly喜爱猫,她所有的物品上都是小猫图案,这只也不例外。诶?为什么啥都没有?我记得上次。。。”
“别急,要有耐心,视线在前移,这表明我们没有缺漏环节。”我撇撇嘴,让他不要总说话,那样容易让我受到干扰。正说话间,一片烟雾般的灰影像闪电般在眼前晃过。我不仅心头一惊,开始左右移动手臂,让自己的视线覆盖整片屋企。
灰影似乎发现正有人打算上它身,显得很慌乱,像阵风般往隔开的房内一钻。这家伙,应该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或许只是这一带普通的死难者。不过,灰影行迹也表露出,它们可能会在隔断房内。
这就变得很麻烦了,四周没有这样穿行的幽灵,尸眼难以跳阶,只能停顿在眼前这个漏风大屋里,虽然,我至今也没搞懂该怎么跳阶。但这灰影进去后就再无声息,一时之间,我也不知该怎么办。
“你尝试着轻唤她,”我对身后的发言人低声说道:“或许她听见就自己跑出来了。”
“对,对,过去家属来领,都得站在这里叫名字,才会由教师牵着手带出来。还记得谢芙吗?那时她刚来公司,曾经在这里当班了几个礼拜。”发言人点点头,仰起脖子低声呼唤:“Molly?Molly?”
随着三、五声这样的呼喊,隔断小屋边缘果然有了动静。那里污黑的墙面后,露出几个灰褐色的影子,圆圆的白色瞳孔,怯生生朝着我们打量,令人不寒而栗。不过我对自己说,这都是些不幸的孩子,它们如果仍活着,可能差不多与我是同龄人,但被暴徒残酷无情地扼杀在这里。
接着,更多这样的灰影开始聚集在那堵墙前,也许它们认识黑衣发言人,渐渐地不再躲躲藏藏,开始慢慢朝着我们飘来。这时我挺没谱,不由低声问背后的他:“你有看见你家孩子了吗?它们靠过来到底想干什么?我瘆得慌啊!神婆又不在身边,咱俩又是菜鸟!”
“暂时还没有,但最前两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我认出来了,军校导教,我们方式没错,这确实是孩子们,”发言人丝毫不惧,他打算迎上去,但想起不能移动半步,只得悻悻地缩回脖子,说:“瞧见那个扎小辫的影子吗?这孩子连同父母,在那天都没能跑出老楼。这样的悲惨家庭,比比皆是。我也好不到哪去,其实。。。”
忽然,他的声音嘎然而止,同时,我感到一滴炽热的液体滴落在脖颈,顺着肩胛往下淌。接着,更多这样的液体垂滴下来。
那是发言人,他泪流满面,已激动得无法言语。
只见一个披着齐肩发的瘦小女孩,停在我的面前,正仰着头望着我们,手里抱着一只焦黑的玩偶。
“Molly,爸爸该死。。。”发言人缓缓地开口,声调里满是伤痛,泣不成声道:“我不该带你来。那天我赶来时,屋梁倒塌了,大火一直烧到药店,我喊着我想要爬进火场,但我找不到你啊!你知道吗?你的小猫我一直养了十二年,猫死后,我就再也找不到你的气息,身边一切都是没有生命的。。。”
这个小女孩灰影,忽然张开双手,高举到我的皮带前,它的这一举动,是在说我要抱抱。
而与此同时,头脑早已不清的发言人双手从我身上移开,他朝着女孩灰影扑去,我不由惊恐地大喊起来:
“别动!莱斯利!你破了规矩!”
但是,我阻止不了他,一切都已经晚了!
眼前变得一片迷离,我犹如置身在游乐场木马上,身子虽然没动但四周一切都在跟着旋转,所有的灰影消散得一干二净,身后的发言人也再次失踪!我已站不稳脚,失去他在背后扶持,我把握不住重心,整个人仰面倒下。后脑重重砸地!
这真是一个糟到不能再糟的主意!我明知一个丧失爱女几十年的人会没有理智,却还自以为能控制局面!心底暗处那种当爹的情愫发酵,结果,又把自己搭了进去!
接着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必定是如潮般的来到!
但是当我摸着生疼的后脑倚墙慢慢坐起身,却发现四周很神奇一片通亮,那些残垣断壁都不知踪影,幼儿园完好无损。隔壁的医疗中心门也开着,侧墙挂着一面钟,时间是下午4点多,饮水机前有台电视正在播报新闻,播音员唾沫四溅地说着,柬埔寨马德望省什么什么,屏幕上面有日期。
August.7,1986.Thursday(周四)
“诶?我艹!”我迷惑地看了看,难不成我真看到1986年过去的痕迹了?不由自言自语道:“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诶?有活着的人吗?鬼也行,给锐爷出来一个!怎么回事?可我也没聚瞳啊?”
“你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我右侧传来,我转过脑袋去看,就发现有个披着齐肩发的小女孩,手里抱着一只粉嘟嘟的玩偶猫,正上上下下打量我,同时盯着两块石头。
“完了!我又被拖到过去痕迹里,难怪官僚主义不见了!”顺着她的目光,我这才发现,总盯着面前的石头,眼珠不由自主地聚瞳了!
“你是小Molly?你能看见我?”我觉得这小孩和适才的灰影很相似,便撑起身来,问道。
“嘤!”小女孩对我做了个鬼脸,张开手臂,似乎想要我抱抱。当我刚伸出手快要碰到她时,她竟然转身嬉笑着跑开了,钻入发言人办公室背后廊道深处。
“别跑啊,一会儿你老爸找不到你!”我急忙站起,蹬了蹬腿脚,居然又无恙了,紧跟着追吧。沿路我觉得自己很蠢,这只是虚幻,小女孩早死了。当我越过门前,发言人正巧推门出来,或许是听到嘈杂声,那是年轻了二十多岁的他,体魄比现在健壮多了,不仅梳着包头,还文绉绉带着付眼镜。
“你孩子跑那过道去了!”我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喊了一声,继续追赶。这个转角外是什么,不论河底“刺豚舱”还是老楼,我都很陌生,因为从未到过。一拐过墙,迎面就是扇浮华的双推门,油光铮亮,金属把手闪耀着瑰丽!
我来不及刹停脚步,只得将双臂护住脸部,直撞进去。大门很轻,几乎没有阻力,我一连跑了五、六步,一个趔趄险些跌个狗吃屎,这才稳住身子。
不过,当我抬头打量四周,发现眼前的一切就更扯淡了!
因为,这地方可以肯定,绝不会是老楼的一部分!此刻我正置身在一个装潢很豪华的大圆厅里,它的顶高是三层,一架闪亮无比的大吊灯从圆顶中央像瀑布般垂下,四周都是人,男男女女,他们听到我嘴里啧啧称奇,纷纷转过脸来观望,好像能看得见我。
这些人都穿着考究的夜礼服,我判断不出这是什么时期,因为众所周知,这类服装无非是今年领子多个扣,明年下摆收紧,几十年来都没多大变化。外加我这种落魄人,平素里也没什么艺术修养,根本不会跑来这种地方,完全辨不出这是哪里。往自己身上打量,横条的病人衣裤,趿着双脏兮兮的拖鞋,就差手握一杆输液架子,像个神经病人站在他们之中。
不过,这些中产阶级或许很有修养,他们的脸上并未闪现鄙夷,只有些惊愕,正在相互交头接耳,打听这算怎么回事?这种错觉只不过才过了没几秒,远远的楼梯口跑下几个身着白色夜礼服的沙龙侍者,面容严肃地过来。
“最多是被架出去,丫几个难不成还想揍我?”我心底暗暗骂道,挺了挺胸,昂首跨步朝他们走去,同时大声喊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跑来这里?甚至怎么回事也没明白,这是哪里?!”
但四周的人依然打量着我,仿佛听不懂我在说什么,那几个沙龙侍者已然冲到眼前,我只得摆了个虚弱的架势,决定打上一架。谁知,更扯淡的事发生了,这群人竟然穿透我,跑到背后去了!
“诶?怎么了?”正在我一头雾水打算理清这些怪事,人群开始骚动,纷纷迎着我过来,一边走一边在问:“发生什么了?水池出什么事了?”
他们说的既有英语也有拉丁语。
我往身后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绿色夜礼服的胖子正站在双推门前挥手,满头大汗高叫:“没什么,湖底射灯出故障,大家稍安勿躁!请回自助餐厅去。”
胖子说着,让几个白礼服开始拉铜栏杆,阻挡人群上前。
“他骗人!”一个穿着考究的红发女人挤进人群,指着胖子大叫:“他骗了你们,根本不是故障!”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的声线真是既清脆又美妙,我不由多看了她几眼,白皙的肌肤,黄金分割的身材,脸色红润,应该是个名门闺秀。
“发生什么了?”四周的人都在问。
“玻璃观景水池下,飘着一具死尸!他们正在设法打捞,”这女人气愤对着人群摆手,怒不可遏地说:“我听我朋友说,那人是被枪打死的,他们打算封闭消息!”
人群“轰”的一声全数往我这边涌来,纷纷穿透我往门前聚集,那些沙龙侍者抵挡不住,只得扯着嗓子让大家镇静!企图维持次序。而就在这时,我的鼻子前,忽然嗅到一股很浓烈的血腥味!
我不止一次见过血淋林的尸体,完整的、支离破碎的,所以对这股气味丝毫不陌生!但现在漂浮在鼻翼前的,却十分古怪。这血腥味盖过一切香水和烟草味,但不令人作呕,也没有那么冲脑门,正源自某人身上。
待我从纷乱的人群里回过神来,远远看见一个家伙反其道而行,正在惊惶地往楼上跑!
这个人怎么那么脸熟?想着,我也开始往楼上跑去,虽然觉得意义并不大,但总有种感觉,这小子很异常,我应该是认识的,只是记不起来。
没多久,我赶上三楼,此刻这西装男已经在装饰豪华的厢廊内鼠窜,不过这人很蠢,他直直地绕着跑,那么辛苦到最后,他还得跑回到楼梯跟前。虽然我从未来过这地方,却有种印象,这里没有可串行的侧门。
可这人到底在躲避什么呢?我四下里也没见到有什么凶狠的匪徒在追他。正在我越发迷糊时,这个冠军已经跑完全程,暗暗叫骂冲到我跟前。
只那么一照面,相隔一尺之间!当瞧清这张脸的同时,我猛然想起他究竟是谁!
他正是当初在第一动力源,那个叫汉尼拔的相似体被Alex爆了脑门后,幻变出来的四张脸之一!
这四张脸分别是罗马水道向导Tunnel、年轻波特、刻薄相的发言人以及另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
长跑冠军就是他!
“你是谁?喂!”我打算一把扭住这人质问,不料手穿透他胸腔,大脸紧贴上来。这个人浑身湿汗,嘴角颤抖,圆睁双眼,绝望地看着我,哆哆嗦嗦叫道:
“我。。。我完了!救。。。”
西装男的话语未落,冲天血幕迎面撒来,他半个脑袋被削去,整个人从楼梯栏杆翻出去,狠狠地砸向地面!
与此同时,我的耳边传来发言人的疾呼:
“军校导教,你在哪啊!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