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鱼头,几块牛肉,一袋子菜和土豆,以及两盒鸡蛋。东西不多不少,正好把婆婆带来的塑料袋全用完。但李凯不太放心,问卖鸡蛋的摊主又多拿了几个袋子,孙伯君有点纳闷。
“鱼啊,鸡蛋啊,都是贵重物品,万一碎一个就不好了。”少爷说,“弄脏车事小,晚上没东西吃事大。”
“你开车稳,鸡蛋不会晕的。”孙伯君说。
李凯哑口无言,连个声都没来得及应,婆婆接着开起嘴炮。“我就说我要带菜车,你不让我带,非说放不下,非说后备箱小。有个菜车多省事?这么多东西咱们也不用抱着,也不用担心弄脏哪儿,也不用担心晚上没吃的,也不用担心——”
“婆婆,婆婆,婆婆!”
李凯使劲作揖连带求饶,孙伯君终于停嘴,居然还一脸委屈。
“我要带菜车,你给我想办法,你给我弄个地方。”
“婆婆,后备箱真的小,你的菜车塞不进去。后座也真的窄,你的菜车放不下。我回头在车上给您弄个买菜专用的篮子,咱就别带菜车了,行吗?”
“行。”
孙伯君应声,心满意足抱着一袋子菜和鸡蛋向菜市场外走去,李凯捧着鱼头跟在后面,总觉得又被坑了点什么。
算了,不就是篮子吗?这后备箱能放下的篮子我给他寻一个。
他们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回家的征程,孙伯君抱着用塑料袋套得严严实实的鸡蛋和三文鱼头,后排座上放着青菜牛肉和土豆。李凯大少爷这回握紧了方向盘,生怕这车有一点颠簸。车行缓慢,还未开出几个街区,天上突然阴云密布,一片雨云飘来。李凯想把车顶篷升起来,敲了几下中控台中间那个小开关,车后面有微弱的机械声音,但顶篷一动不动。
“我终于看出来这车是二手的了。”孙伯君说,“少爷,这也挺值的,剩下的件看着全新,就一个顶篷没用。”
“那也不行,这一下雨里面真淋坏了啊!”
李凯说,他又按了几下按钮,车后面仍然毫无反应,而雨点已经落了下来。孙伯君不慌不忙,突然变出一把折叠伞,撑开。
宾利一个急刹车在红灯面前停住。
“婆婆。”
少爷说,看着孙伯君。
“嗯?”
孙伯君把雨伞从左手换到右手,往大少爷那边靠了靠。“司机辛苦,别着凉。”他说。
“咱们就别打伞了吧。”李大少爷终于说。
“你这破车连顶篷都没有,还不让我打伞?”
“咱们明天就上报纸了你信不信?要是我是主编,明天都不等,今晚给你出期号外。敞篷跑车乘客打伞,中国又成最大输家。”
“这你也怪我?是我让顶篷坏了的?”
“反正你别打,我开快点,这雨云慢,追不上咱们。”
李大少爷忍无可忍,一把抢过婆婆手里的伞,收起来,扔到后座。信号灯变色的一瞬间,他一脚油门踩出去,宾利一路狂奔。左躲右闪连并道,插进一个小街区中再猛一拐弯,草莓岸街土豆小楼就在眼前,少爷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天空一片黑压压。
“到了到了到了,你慢点!”婆婆喊。
宿舍车库的折叠门这会儿正要缓缓降下,一辆小车刚开走。不管婆婆的呼喊,李凯一脚油门踩下去,宾利一头冲向车库门顺坡道而下,再一急拐跟着一脚刹车。巨大的惯性带着孙伯君向前一扑,婆婆眼前赫然是淋了几滴雨水的挡风玻璃,鼻尖差点撞上去。
“我都说了,我开车技术很好的。”
李凯说着,拍拍婆婆肩膀,拔下车钥匙。婆婆此刻面如死灰,表情和怀里搂着的鱼头宛若孪生。少爷十分绅士地替婆婆开了车门,接过他怀里所有东西,再递过去一只手搀他。
“下次再用车,再喊我。”李凯说,“十分乐意效劳。”
“先给我弄菜篮子。”婆婆扶着车门答。
“好好好。”
李大少爷拎着东西,搀着婆婆上了楼,把鱼头和他一起安顿在厨房。婆婆一见到椅子就坐了上去,一头瘫在餐桌上软成一团,阳台的仲君好奇地歪着头看他们。李大少爷刚要和鹦鹉再打个招呼,身后却有人敲厨房门。
楼下宿管大叔。“请问刚才是你开车进地下车库吗?”他问。
李凯还没听明白,桌子上那一摊软软的孙伯君已经抬起手。“就是他。”
“你开得太快了。这样太危险。进车库的时候要减速慢行。”大叔说,然后递来一张警告单,纸是他们学校的专用信纸,印刷精良,右下角是宿管大叔的亲笔签名。
“如果下次再这样,你就要付罚款了。”
他说完便绝尘而去。李凯握着那张警告单,还没把那一堆英文全想明白,身后,婆婆的大笑声已经回荡在整个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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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与少爷欢度跑车浪漫之旅的时候,三个女生一边念叨着这真是个烧包,一边排队出了宿舍。各自有事要忙,恰好都是去学校的方向,那就一起走。夏冬青想着自己要忙的活,沈畅望着路北北,路北北低着头,自知学神开口要说什么。
一点都不想听。
“对了北北,三文鱼教授今天有没有为难你?”夏冬青问。
“那是他的例行公务。”路北北答,“幸亏这次我机智,先把作业交了。哼,想让我重写,没门。”
“北北啊。”夏工叹道,“他帮你改作业又不是要害你,你就不能好好看看书?毕竟快期末啦。”
“知道,知道。”路北北答,心不在焉。一旁的沈畅突然有点担心。
“北北。你上次跟我说,这位导师对你要求很严格,你得好好学习,那你其实没时间——”
她没说完,路北北突然一拍手。
“对啊夏工,我要教沈畅弹琴,哪有时间看书嘛!”
“啊?”
两个女生一起睁大了眼,一个受宠若惊,一个目瞪口呆。机智如此的路北北拉起沈畅就走,呆毛在风中一晃一晃。
“北北!”夏冬青喊。
“夏工,我慢走,你不送!”路北北回喊。
“北北?真的可以吗?”沈畅问。
“你以为我的全国第四是天上掉下来的?”路北北答,“包教包会!”
学神问的好像不是这个,但路北北完全不愿细想,一路狂奔冲向学校琴房。路过学校的咖啡厅,她还破天荒地买了块蛋糕买了杯红茶,心情太好。
然后她就端着蛋糕红茶,站在琴房门口慢慢啃了。沈畅在钢琴前坐下,看着路北北,仍旧莫名其妙。
“北北,你进来坐下吃嘛。”学神说。
“不行,我得吃完。”路北北答,“食物和水不能带进琴房。”
“啊。”沈畅嫣然一笑,“没关系,我不会举报你的。”
学神突然如此通人情,北北却偏偏不愿领。她连连摇头。“真不用,我习惯了。你弹,我听着。”
沈畅只好照着谱子开始弹,路北北倚在门边端着蛋糕慢慢啃。从小在音乐学校读书,学校就规定了不许带食物和水进琴房,因为害怕琴受损。学生一旦被抓住就是严厉处罚,警告,暂停专业课,甚至处分。不过尽管后果如此惨重,学生们偷着带食物进去的事情也并不罕见,而且路北北还是个惯犯。
因为她就算被抓住,下场不过是挨几句训——学校不愿意处罚专业课这么棒的学生,尽管路北北的劣迹远不止此。更何况,她父母太忙,管不了她。纵然老师们知道路北北害怕她爸爸,可是告状过去,她爸爸也只能骂她一顿,路北北老实不了几天就会旧态复萌。这个小丫头知道爸爸没空时刻盯着她。
不过老师们最终找到了办法,路北北从此服服帖帖,这规矩最终也成为了习惯,留到今天。路北北此刻一边吃喝,一边看着沈畅弹琴,很自然地想起自己当年站在琴房门口狼吞虎咽但一步不敢往里走的样子。那时附中的老师只要路过,看见她这幅样子,一定要使劲嘲笑她一番,文化课的老师笑得尤其厉害——小丫头,你也有今天。
她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但又立刻甩甩头,都是过去的事了。
咬着叉子望向沈畅,路北北终于回过神来,认真听学神弹琴,耳边顿时是乱糟糟一片。这首琴童都会学的简单中国小曲子,沈畅弹得没法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