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夜沉如水,今天没有月亮,但月亮湖却依旧波光粼粼,因为湖岸边的火光始终在照耀。
远道而来的山里人们没走,都借宿在早就空了不少木楼的寨子里,阿妈又把自己的木楼腾出来让给远方的孩子,她是这么称呼石涧仁他们的,不是需要巴结的城里有钱人,也不是来指手画脚的领导,就是仨孩子,石涧仁早就被传说中见风倒的米酒放翻,一群山里人嘻嘻哈哈的把他抬到木楼上就不管了。
赵倩过去看了看,有点心疼,好像这才是第一次看见他完全放松下来,毫无知觉的躺在蓝染被单里呼呼大睡,一身酒气还大汗淋漓,就到厨房里想烧点热水给他洗个脸擦下身子,结果石缸里清水倒是很容易的用大铝瓢舀到铁锅里,但如何把一根根小臂粗细的柴禾点燃简直难死了大学生
这里可不是城里那么随手一扭就有火苗的天然气灶,火柴都擦掉了小半盒,除了把柴禾边角熏黑,完全看不到烧起来的迹象,从来在家都不干家务事的赵倩根本没有烧柴的经验,想不通以前在那林业招待所的土灶上怎么石涧仁轻而易举的就燃起炉膛来,又使劲回忆在水潭边石涧仁好像更是连火柴都没有,怎么也能方便的烧起一堆火,结果忙乱中自己长发倒是被燎着了好几回
纪若棠靠在门边看,先看石涧仁的睡姿,她也没见过石涧仁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还好奇的过去推了他几把,确认真是没反应,又过来看赵倩忙活,在石龙镇的时候,除了石涧仁那更有大把的军警擅长野外生火做饭,她只负责用笑容安慰人,等到杨德光他们带着炊具过来,一切都是煤气罐了,她更没法提供专业知识,不过她聪明啊,东张西望好一会儿,确认大学生真的没法把火烧起来,小声建议:“要不我们去拣个湖边的篝火过来”
哎呀,赵倩真得承认自己有点笨,立刻跳起来下竹楼:“我去,你看着他别有什么状况。”
可刚刚走那木阶两三级,就惊动了下面栅栏里的牛,不满的哞一声,吓得女大学生差点从阶梯上滚下去,而且这山里寨子可没什么路灯,颤颤巍巍的走下木楼才发现外面几乎是漆黑一片
但赵倩咬了咬牙,还是使劲给自己打气的一头扎进黑暗中,勉力回想着白天这木楼间小路是怎么样的,小心翼翼往前面挪着脚步,但山里的小路可不是城市绿化道,到处都是随便从草地土坡上踩出来的窝窝当台阶,黑摸摸的又没个灯光,刚走了两步脚下一滑,立刻就摔倒在地,结果双手好像摁在什么石子上,马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因为有其他木楼遮挡,这地面几乎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响亮的蛙叫虫鸣这会儿听起来就好像任何一个角落都有什么妖魔鬼怪,再看看周围那些黑影重重的木楼轮廓隐约在星空下好像奇形怪状的巨人,恐惧感甚至比疼痛更想引起尖叫。
换做以前,也许赵倩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可这会儿却只是使劲拿袖子抹了下脸,就那么蹲坐在地上慢慢的伸腿去探,就那么半坐在地上蹭,挪动得那叫一个慢,但总归是慢慢的在朝着湖边去了
其实留在木楼上的纪若棠也没多轻松。
看赵倩下楼的时候,她还没意识到,等听见那牛叫,接着赵倩哎呀一声就没了音讯,站在木楼上的她就算看着五瓦的白炽灯,也觉得周围阴森森
第一个反应当然是跑到石涧仁的床边去,下意识的握住那只汗津津的手,可和往日立刻就能那手掌上获得无穷力量支撑不同,今天的手软绵绵的,甚至连呼应握住她的小手都做不到。
山里的寂静是一种城里人难以想象的安静,那种安静能忽略虫鸣蛙叫,产生一种好像耳鸣似的反作用力来堵住了耳朵,也就是寂静得不那么现实,这跟石龙镇一直在咆哮的河边安置点有很大区别,而且那时候无论何时都有很多人在周围啊,随时都能看到那个让自己安定的身影,而现在仿佛还要自己去保护那个失去知觉反应的他了。
女人对黑暗总是有种男人很难想象的恐惧。
昨晚是在迷迷糊糊中被抱上楼睡觉的糖糖这会儿才体会到好像全世界都只剩自己的感觉,抬头看看那唯一亮着的白炽灯,却发现有密密麻麻的蚊蛾在盘旋飞扰,更有不少似乎还在朝着自己冲过来
女人还天生很怕各种小虫呢
女人嘛,总归是感性的,连电视剧都能酝酿情绪哭得稀里哗啦,面前这样的场景终于还是把糖糖吓着了
其实除了母亲遇难的消息,她这一辈子还没经历过什么恐惧,自己最艰难的日子都有石涧仁帮她支撑遮挡,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假如身边的男人不能给予自己力量了,当自己终究还是要**面对这个夜沉如水,到处都黑暗一片的世界时候,原来自己多么单薄,多么脆弱
第一反应就是转身抱住了石涧仁的肩膀和头,使劲摇晃他带着颤音催促:“阿仁阿仁,你醒醒,我怕”
石涧仁肯定是属于醉酒以后人品都是最好的那种,沉得跟头猪一样,绝对没有酒后乱性的不受控制,怎么摇都一动不动,纪若棠偶然一下松开手他更是浑身散架一样摔在枕头上,这反过来又突然让纪若棠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只是醉了,会不会已经连忙又伸手去摸他的口鼻和脉搏,心慌意乱之下哪能那么准确的摸到脉搏,对口鼻之间的呼吸都不敢确认,心乱得要命,直到掰开嘴都准备做人工呼吸了,忽然又感觉到一股酒气吐出来,才长舒一口气,跳起来到门边木廊上准备不顾一切的大声喊人。
丢人就丢人,谁叫自己是从来没来过山里的城里女孩儿呢
纪若棠还是会给自己找理由的,可是刚刚站到木廊上,这高处当然就能看见湖边的火堆,已经烧得不是那么很旺的火堆边,远远的就能看见一个纤细的剪影在靠近,并走动其中,一个火团被找出来,却又掉地上,接着又一个火团被举起,走了几步熄灭了,然后再重新找了个大火团,甚至最后是两个火团一起慢慢的从湖边重新往回走。
光是看着那火团的变化,聪明的糖糖就能在脑海中模拟出那个看着柔弱的大学生,身高甚至还不如自己的大学生是多么艰难的在努力带回点火种。
相比之下,自己在做什么
自己在害怕慌乱什么
简直有种相形见惭的感觉,双手扶在栏杆边的纪若棠张着嘴,看着那火光慢慢靠近,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曾几何时,上了电视,见过领导,每天都被员工和亲随恭恭敬敬的奉为神明,自己就飘飘然了,以为自己真是高人一等,真是与众不同的天才,颐指气使的对指挥别人理所当然,甚至对身边这个男人也开始指手划脚的不满,原来剥掉那些光环,剥掉那些身份,离开他的无声支持,自己什么都不是
连这个大学生都比不上
原来离开他,自己什么都不会,甚至连这个从来都瞧不起的女大学生都不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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