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黄皮屁股就坐不住了,问我说,师傅,既然把魂魄都放出来了,为何还要坐在屋内等死,这不是给狗不理那帮人围剿我俩的机会吗?
我笑着说,这叫兵不厌诈,你尽管耐心坐着,大摇大摆地坐在这里,反而平安无事,这才叫空城计呢。我这叫逆向思维,你想,他狗不理弄不清楚我俩的真实意图之前,肯定不敢乱来。我和他正在下一盘棋,每一步棋有每一步棋的走法,这叫走一步看三步,如果第一步看不出对方的的意图,宁可多浪费点时间也不肯走第二步,即使三步后面还藏有杀手锏,也只能跟着延后,如此以来,就给秦广王和大公主他们充足的时间来排兵布阵,如果我没猜错,阴司殿此时正在清剿内部的叛徒,你我只需再支撑半个时辰,阴司殿就会派人支援我们了,到那时,狗不理回过味来就晚了。
黄皮点点头,沉重地说,战场较量瞬息万变,一切皆有可能啊。师傅你为了顾全大局,这是一招险棋,弄不好可要把命丢在这里了。
我脸色凝重地看着黄皮说,你怕吗?如果害怕的话,你可以先回阴司殿,我一个人也能稳坐钓鱼台。
黄皮行礼说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但跟着师傅一块死,我黄皮愿意抛头颅洒热血,你能带着我慷然赴死,这是我最大的荣幸。
我点点头说,这就好。死有轻如鸿毛,死有重如泰山,死得其所乃是大丈夫所为。但你把心放肚里,我们不会轻易死去,因为得道多助,阴司殿那边会全力支援我们。
房间的大门敞开着,院内的情形一览无余,同样,我们也被敌人看得清清楚楚。火炉上的茶壶热气腾腾地冒着热气,我和黄皮慢慢地品着茶,下着棋,浑然忘记外面还围了很多人。
院内人声鼎沸,一下子来了好多人,他们把屋子围地水泄不通,周围埋伏着厉害的弓箭手,但只敢在外面叫嚣,谁也不敢闯进屋内。
狗不理听完烟火二鬼的报告,听说我们救走了水晶棺的魂魄,气得眼睛都绿了。一双眼珠子阴晴不定,不知在玩什么心眼。狗不理收藏的花茶很香,我左一杯右一杯,喝起来没完没了,假装喝茶,看似淡定,我们心里也是害怕得不行,万一狗不理不上当呢?
我和黄皮明火执仗地坐在太师椅上,满脸悠然自得。狗不理站在门口观察了半天,来来回回踱着步,分明被我们唬住了。
狗不理回头嘱咐手下切勿轻举妄动。他事情败露,大势已去,水晶棺的魂魄都被解救,已失去要挟阴司殿的筹码,幸亏还有黑路崖背后给他撑腰,眼前这个局面不是他一个小人物所能收场的。
所以他在等几个黑路崖的高人前来助阵。
烟火二鬼吃过我的亏,站在门前一阵子破口大骂,说我玩阴的,不是光明磊落的好汉,有本事真刀真枪地打一场。
我说会叫的狗不挡道,有本事你哥俩进屋来,别看你俩是老鬼,我还真没把老骨头放眼里。
我心想这房子是狗不理的,就不信你们敢在这里放火放烟,只要不玩烟火,你俩充其量就是二流货色。
黄皮心惊肉跳,悄悄说,师傅万一他俩狗急跳墙,真要是吐烟火烧我们怎么办?
我笑得很诡异说,要得就是这把火,否则我们怎么脱身?前后左右都是弓箭手,你我插翅难逃。
黄皮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但这是玩火自焚,玩好了皆大欢喜,玩不好小命就玩完。
狗不理果然不辜负“活扒皮”这个称号,阴阴地对烟火二鬼说,进去打也是一样,但不能烧了我的房子。二老吃的盐比他俩吃的米都多,玩招式也能弄死他们,所以没必要使用烟火。
烟火二鬼自视甚高,又被狗不理夸了几句,已经有些飘飘欲仙了。二人说,主人尽管放心,这两个不识好歹的后生不知天高地厚,一会给你生擒活捉,炒着吃、炸着吃还是炖着吃——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烟火二鬼气势汹汹地进来,指着我说道,你俩以为坐着就不挨打了?烟火二鬼跟谁打斗都是同进同出,你俩也一块上吧!
我故意往地上啐一口唾沫,说道,我们年轻人不欺负老头子,就让我新收的徒弟跟你们过几招,你俩慢慢玩,老胳膊老腿的,别再闪着腰。
黄皮对我直翻白眼说,师傅,现在可不是说大话的时候,这俩可是阴曹地府出了名的高手,我俩绑在一块也打不过呀,要是唾沫能淹死人,用不着你那一口,我这全包了。
我说你把我刚教你的钟馗剑法练一练,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就行,不要太死板。
黄皮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烟火二鬼心想什么前辈后辈的,送上门来的菜再不吃,那就是傻子。二人使用的兵器比较特殊,一个挥着大腿骨,一个拎着小腿骨,上面挂着很多小铜铃,挥手一动就会发出摄魂夺魄的铃声,别说动手过招了,听着铃声都能睡着觉。
屋外面的几个家丁赶紧双手捂着耳朵,即使如此,听了几遍铃声,他们像喝醉酒一样,个个东倒西歪地趴在地上睡着了。
我捻着清心咒语,头昏脑胀的感觉才慢慢消退,我背后喊着黄皮说,你尽管使出剑法,不用理会铃声。
黄皮甩了一下昏昏欲睡的脑袋,挺剑就刺,钟馗剑法一旦施展,就是连绵不断,漫天剑影中,烟火二鬼为了躲避刀剑的锋芒,竟然狼狈地上蹿下跳。黄皮越打越精神,钟馗剑法竟然是腿骨铃声的克星。
烟火二鬼连连惊呼出声,心想黄皮是狗不理新招来不久的的侍卫保镖,什么时候功夫变得如此厉害,竟然不畏惧摄魂夺魄的铃声?剑法妙不可言,二人竟然从未碰到过。
虽说黄皮的剑法初学乍练,但吸取了我的精邃要领,越施展越顺手,竟然跟烟火二鬼打得难解难分。
狗不理的鼻子都气歪了,把黄皮的八辈祖宗骂了个遍,说什么吃里爬外,什么忘恩负义,说你这么好的功夫竟然弃明投暗……
烟火二鬼渐渐落入下风,也顾不上烧不烧房子了,一口大火吐出来,房子可就熊熊燃烧起来。这是我意料中的事情,大火铺天盖地燃烧,随着风势一下子烧到院子里,几座房子跟着殃及池鱼,瞬间被吞入一片火海之中。
脑椎和棒槌混了这么多年才弄了两个小房子,狗不理这么大的家业可是一辈子的心血,急地满院子跑,嘴里揭斯底里地喊叫“快救火!烧了老子的房子,你们都给我滚外面睡马路!”
众人为了躲避大火,纷纷抱头鼠窜,现场一片混乱。我和黄皮借着机会跑到院子里,烟火二鬼被我撒了一头的辣椒面,二人捂着眼睛挣扎在火海里,能不能活着出来,就看他们的命了。
狗不理率领一干人众忙于救火,根本无暇对付我们,夹杂在人群里,我们偷偷跑出去,顺着大街回到阴司殿。秦广王和大公主的大军刚好集合完毕,见我俩狼狈不堪地跑回来,就询问狗不理那边的情况。
我气喘吁吁地对秦广王说,还问个屁,他正在救火呢。你们赶紧围过去,正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秦广王恨狗不理恨得差点把牙咬碎了,带领大军去围剿狗不理去了。小公主跟在大公主后面,二人看我的眼神都是含情脉脉的,看秦广王已经走远,我说你俩能不能别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暧昧?我脸皮薄——
她俩同时脸色绯红,故意扭捏着,低着头。我心想,阴曹地府的美女有一股羞涩的味道,这种美赋予了诗情画意,蒙上了朦胧之美。
我突然想起田甜和西夏王妃来,对大公主说道,我的朋友和王妃怎么样了?
她俩也不说话,径直走向后殿,路过一个花园,几处假山,一条小溪,几个走廊,这才来到一个庙宇,推开一扇镂空的木门,里面背对着两个女人,一个是田甜,另一个自然就是西夏王妃。我心想我怎么也能看见魂魄了?
仔细打量庙宇四周,我才恍然大悟,这庙宇的建筑材料都是槐树木,这栋房子凝聚了阴寒之气,身临其境自然也就能看清一切。我走过去,喊着田甜的名字,她转过头看着我,已是泪雨磅礴。西夏王妃也满脸感激地转过身子,对着我深深一躬。
我拿出成吉思汗的佛珠,亲自套在她雪白的脖子上,说这是他的随身之物,交给你保管是最合适不过的。你能将田甜的魂魄归还我吗?可能有点不尽人情,但她是无辜的。
西夏王妃抚摸着佛珠,泣不成声,最后轻启朱唇说,自从被狗不理绑架魂魄以来,我想了很多,田甜确实是个好女孩,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加害于她。我愿意放走她的魂魄,因为她是她我是我,即使投胎转世又能怎么样呢?如果不喝下孟婆汤,我下辈子一定会内疚而死。
我心中惊喜异常,确实没想到西夏王妃能主动放弃占用田甜的魂魄。
小公主轻轻拽着我的衣角说,我和姐姐决定向父王保荐西夏王妃做我俩的姐姐,父王会将她的魂魄保管于锁魂地库,再也不用历经六道巡回之苦。
我心想如此就太好了,西夏王妃也有了安定之所,田甜也得到了解脱。我问大公主说,现在什么时候了?
大公主说是你来的第二天中午。我心里一紧,拉着田甜的手说,我们要赶紧回去了,她阳间的身体恐怕快不行了。
小公主眼睛一酸,情不自禁掉下几颗泪珠,大公主和西夏王妃也是满脸的恋恋不舍。我说你看你们几个,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以后还有再见面的机会。田甜轻得像风一样,我说你爬在我后背上,我们这就回家。
她们送我到阴司殿门口,黄皮、脑椎和棒槌早已等候多时,两天的相处,情同手足,我也有难以割舍的情意,我说你们从今往后跟着秦广王好好混,以后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小公主说,附马爷,龙珠你不要了吗?父王还没回来,你是不是再等一等?
大公主说是啊,父王对你评价很高,不见一面就走了,他老人家会失望的。
我说救人如救火,这是头等大事。狗不理身败名裂已成定局,黑路崖的势力还不足以跟阴司殿抗衡,两面都打不起来,阴司殿躲过了这一劫是大家同心协力的结果。龙珠放回锁魂地库,这是它的归宿。黄皮得我真传,以后就跟着秦广王当贴身侍卫。脑椎和棒槌都是有功之臣,自当加官进爵,以后要一心为民,不得徇私枉法。
棒槌和脑椎给我磕头说道,附马爷你一路走好,我们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一定天下为公。
顺着大马路我跑得飞快,后面的人依依不舍地喊着我的名字,对着我挥手道别,我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跑得越快,我的心痛就会越小,救回田甜的机会就会越大。
一路狂奔,双腿几乎要跑断了,一双手在我的脖子上来回抚摸,尽管我看不到她,但我知道她在痛惜我的劳累。
翻过山,淌过河,走过荒漠,爬过山坡,六盘山离我如此之近。天色渐黑,要不是那个洞口被我拴着一块红布,我几乎找不到回家的路。洞内依然燃着篝火,田教授和田才坐在洞口,李佳珠一直坐在我和田甜的身旁,三个人的眼睛红肿得厉害,一看就是一两天没睡觉了。
他们看不到我,我却能看清他们的言行举止。我把田甜的魂魄放回她的躯体,然后偷偷地钻进了自己的身体。我悠然醒转,嘴里故意打着嘹亮的“鸡鸣”,三个人抢步过来,抱着我痛哭失声,因为我终于活过来了,而且我这个表情很轻松,谁都不用问,田甜一定也回来了。
我说你们好好睡一觉吧,夜色渐黑,美梦成真,你们一觉醒来,田甜就会活蹦乱跳地站在我们面前。
害怕失去,害怕梦醒一场空,害怕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三个人乖乖地酣然入睡。我叹息一声,默默地注视着田甜,她的脸色慢慢地有了点血色,眼皮上的睫毛偶尔轻微的跳动,我目含泪光,只要她活过来,我死几回都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