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尖厉而惶急的喊声响起:“护驾!”
驾是尊者,此时山道上的尊者,当然是陈长生。那些修道者顾不得天空里的那些雪花,向着陈长生身前掠去,便是钟会也寒着脸提剑而去,一时间,山道上到处都是破风声……然后是衣衫、肌肉被割裂的声音!
薄雪仿佛最锋利的神兵,切开遇到的一切事物!
山道上鲜血喷洒,凝为殷红的冰珠,滚得到处都是。
修道者们拦在了陈长生的身前,带着或轻或重的伤,没有人身死,勇气却已渐尽。
中年书生究竟是谁?到底是哪位圣人?
他不是圣人。
他是所有圣人的对立面。
刘青脸色苍白想着这句话,忽然闷哼一声,拔剑而出,向前疾刺!
剑光如电,在溪畔生出。
小德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也动了起来,甚至比刘青更快。
他的脸上暴出无数根血管,棕褐色的毛发破肤而出,气息变得更加狂野,直扑那名中年书生!
中年书生终于收回了望向陈长生的视线,望向了他们,然后微微挑眉。
他一挑眉,天地大动。
溪畔的剑光骤敛,伴着极刺耳的一声断响,刘青手里的剑断作了两截。
他的人摔落在草地上,手腕上出现一道血痕,不停地喷着血,看着极其凄惨。
小德更惨,他甚至没能冲出溪水,便被那道天地之力拍倒在了溪水里。
啪的一声,他单膝跪下,溪水四溅,血水同样四溅!
他狂化变身加上血解秘法,身体坚逾钢铁,然而就这一跪,膝盖骨便碎成了粉末!
但终究只是单膝跪下,没有完全跪在溪水里,这位妖族强者咬着牙,狂暴地嘶吼着,拼命地意图继续向前!
刘青也同样如此,一面喷着血,一面拿着残剑,向前继续刺出,而且不知何时,左手已经握住了断裂的另一半剑!
中年书生太强大了,哪怕他们摒弃前嫌联手,也不可能战胜对方。
但他们不能就此停下脚步,就此躺下或者跪倒。
因为人族和妖族,在魔族之前从来不会投降!
看着抱着必死之心,拖着残缺之躯冲来的二人,中年书生的唇角生出一丝笑意。
他笑的时候,山水便一道明媚起来,然而却依然寂清孤冷,因为山水之间还是没有人,也没有妖。
在他的身前,所有的人族与妖族都要死。
中年书生的笑意越深,刘青与小德身上的伤口便越深,直至可见森然的白骨!
啪啪两声,刘青和小德终于没能靠近中年书生,倒在了柿林之前,血花四溅。
刘青闭着嘴,脸色苍白,一言不发,身为刺客,既然要死,当然应该沉默地死去。
小德则是愤怒地嚎叫着,像受伤的野兽,痛苦而且不甘。
溪畔那十余名妖族部属见此画面,终于战胜了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拿起兵器向中年书生冲了过去。
尤其是距离树林最近的那名妖族高手,抱着必死的决心直接动用了血解秘法,身形骤然变得无比高大,隐约可见象族的本形,发出深沉而愤怒地怒吼,卷起溪畔的石砾与寒水,轰向中年书生。
中年书生似有些厌烦了,随意地挥了挥衣袖。
那名象族高手的沉重身躯,就这样向天空里飞了起来。
在飞向天空的过程里,象族高手如小山般的身躯不断地分解,飙出无数血箭,最终变成数十块肉团,砸落在了溪水下游。
其余的妖族高手,结局更加凄惨,断手断臂断足,甚至有被直接腰斩,却一时不得便死。
溪畔到处都是鲜血与内脏与绝望悲凉的痛嚎声!
小德的眼瞳里满是愤怒,看着中年书生嘶声吼道:“我要杀了你!”
先前在山道上,他说要杀陈长生,那只是一种谈判的手段,但因为他确实有这种能力,所以那话听着有些令人心生寒意。
这时候他说要杀中年书生,却更像是孩子无助的悲鸣,听着令人心生悯意。
中年书生理都没有理会他的怒吼。
无论是逍遥榜前五的强者,还是天下第三刺客,对他来说都是很无谓的事情,根本不值得花费半点精神与时间。
他的视线再次落到山道上,落在陈长生的身上。
他脸上的山水渐渐散去,露出一张不知道是不是本来面目的脸。
那张脸很清俊,有些沧桑,像初生的青梅,又像是传说中伽蓝寺里的古佛。
他站在满地血肉之间,站在无尽痛号之中,看着陈长生,神情平静漠然,又在微笑。
……
……
雪花纷纷扬扬落着,山道上寒冷刺骨。
所有人都觉得如此。
一切发生的太快,从山道转弯,看到小溪对面树林前那个中年书生,到他转身望来,天机阁管事身死,刘青与小德重伤将死,十余名妖族高手或者惨死或者生不如死,实际上只有数息时间。
无论陈长生还是折袖或者唐三十六都来不及做什么,当然,就算他们做些什么也没有任何意义。
中年书生太可怕了。
陈长生从西宁来到京都后,见过一些真正的绝世强者,但无论是八方风雨里的朱洛、观星客还是别样红,都远远不如这名中年书生,甚至就连当初在浔阳城里见过的南方圣女,仿佛都要比这中年书生弱一层。
教宗陛下能比这个中年书生更强吗?
陈长生只见过教宗眼里的浩瀚星海,没有见过教宗亲自出手,无法得出结论。
如果真要在过往的修道生涯里,找一个能与这名中年书生境界相仿的人物,那只能是苏离。
而且那还必须是全盛时期、状态最好的苏离。
当初在魔域雪原上,苏离从黄纸伞里抽出遮天剑,斩出数百里浩荡南归路,给他的感觉便与现在有些相同。
这中年书生究竟是谁?
陈长生忽然想到,当时离开周园,把黄纸伞送到苏离手中时,曾经远远看见过的那片夜色。
那片从雪老城里生出,笼罩了半边天空的夜色。
此时的寒山,也正被那样的夜色笼罩着。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