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做什么?陈长生自然明白,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这座断碑是被周独|夫斩断的,原先在这的那座天书碑被他带走,应该是安置在了周园里。这也就等于说,那座天书碑现在极有可能就在他和徐有容的身上。刚才看到断碑的那瞬间,他生出一种极强烈的渴望,想要看看这座天书碑完整的模样。
他想试试二人身上哪颗石珠是这座天书碑,然后重新装上去……
徐有容没有让他这样做,因为她很清楚,天书碑重归旧陵,一定会令天地变色,世间所有强者有所察觉。
“流落在外的天书碑一共有十一座。”
他看着天书陵的峰顶,低声说道:“如果前陵是以断碑为分界,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这里一共分成十二座陵?”
天书陵是很神奇的地方。
那处峰顶仿佛很近,却又远的似乎要接到了天空。
陈长生和徐有容都知道,在周独|夫夺走这些天书碑之前,天书陵其实没有前陵之类的说法。
徐有容说道:“这些事情可以问人。”
陈长生神情微惊,说道:“问谁?”
“我问过娘娘,但她不肯说。”
徐有容望向天书陵下某个地方:“不过肯定还有别人知道。”
陈长生说道:“什么时候开始?”
徐有容掀起前襟,在碑庐前盘膝坐下,然后伸手,请他坐在右手边的草地里。
纤细的手指隔着数尺的距离,落在残余的断碑上,落笔如风,变成一个又一个的字迹。
她写的很快,但笔画之间绝对没有任何断绝,非常清楚,就像当时在奈何桥上破风雪而至的那一剑。
就算是踏入神圣领域的圣人,大概也只能隐约捕捉她的手指留下的痕迹一二,无法完全看清楚。
能够看清楚那些字迹的,只有与她并肩坐在草地里的陈长生。
当她写完之后,便轮到了陈长生,他的手指稳定至极,一笔一画仿佛刀削斧凿。
手指破空,带起的是风,风散后,自然痕迹也就没了,至于残碑上,更不可能留下些什么。
陈长生和徐有容,却很专注认真地看着那座残碑。
因为他们把刚才那些字迹都记了下来。
那些字迹是文字,也是图画。
分成三段,一百零八式,合在一起,便是两断刀诀。
当初在周园里,黑矅石山般的巨棺开启,他们在棺壁上,发现了这套世间最著名也是最强大的刀法。
周独|夫留下的刀诀非常神奇,一百零八刀看似都是单独的刀法,但实际上是一个整体,只有把所有的一百零八刀完全掌握,才能真正明白这套两断刀诀的真义。
当时南客带着兽潮来袭,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只好分头背,徐有容正背,背下了三十七刀,陈长生倒背,记住了六十九招,然后,就在他们的双肩相遇,对视微笑的那瞬间,棺壁上的两断刀诀就此消失无踪!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让两断刀诀重新现世。
离开周园后,他们曾经分别尝试过,要将这些刀法抄录下来,却震惊地发现,周独|夫在棺壁上刻下刀诀时的手法,竟然隐隐有天书碑的几分神妙,以他们现在的境界,根本没有办法把识海里的那些线条重现于纸上。
这又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练两断刀。
当初在周陵里,陈长生曾经说过:“我们一起练。”
现在看来,这句话真的是无比准确的预言。
隔了很久很久,他们终于重逢,终于有机会可以一起来练这套刀法了。
庐下的断碑是周独|夫当年用两断刀砍断的,虽然历经数百年甚至千年的风吹雨打,依然保留着一些刀意的残余。
在断碑前,两断刀诀这样的绝世神功重现,感悟然后修练,再也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事情。
他们进天书陵当然有正事这就是。
时间缓慢地流逝,冬日缓慢地移动。
断碑庐前一片安静。
接天的高台上,天井分割的天空下,清澈的水渠前,有数双目光落在了这里。
那对年轻的男女肩依着肩,静静地坐在草丛里。
任谁来看,这都是在谈情说爱。
谁能想到,他们是在学刀,是在修道。
当然,学刀和修道也有可能就是他们谈情说爱的方法。
……
……
十座天书碑,周园的秘密,阵营的对峙,有太多理由让陈长生和徐有容对彼此生出警惕与担心。
不要说什么相爱,在历史的长河里,父子相残,夫妻反目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太多次。那些人都是真正的大人物,都拥有能够看穿俗世红尘的慧眼。可他们依然最终陷入彼此伤害的泥潭。为什么?因为那些利益大到已经超越了世俗的范畴。
好在十座天书碑,周园的秘密,只能同修的绝世神功,有太多相同或者不同的理由,让他们此世似乎注定了无法分离。
观天书碑,参两断刀,读光阴卷,思考如何破解王之策留下的阵法,时间走的很快,天书陵里的约会结束了,他们二人对天书的感悟更深一层,终于把两断刀变成了真正拥有的知识,虽然还没能完全掌握光阴卷,但有了一段美好的光阴。
他们从断碑庐前离开,没有直接向出陵,而是沿着天书陵脚下的道路,向南走到了那片浅渠。
浅浅清清的水渠在石坪间穿行,形成一个极为复杂的图案,而在上方的山麓间则是一条简单到极点的山道,山道非常直,从山脚直通最高处的峰顶,石阶由白砌成,这便是传说中的神道。
对这些风景与画面陈长生并不陌生,当初进入天书陵后的第一天,他便来过这里。
那天夜里,他和同伴们看着荀梅从天书陵这场梦里醒来,离开小院,来到这里,踏过这些渠里的浅水,踩碎水里的星痕,走向那间凉亭,想要通过这条神道,登上天书陵的顶峰,然后,倒在了他的怀里。
荀梅在神道前的绝然前行,给他和苟寒食等人留下了难以抹灭的精神冲击,比留给他们的那个笔记更重要。看着山崖间笔直的神道和神道尽头仿佛无比遥远直要接触到天穹的顶峰,陈长生沉默不语,想着总有一天自己要从这里走上去。
想要走上神道,便需要经过那方凉亭,凉亭下有个人,浑身覆盖沉重而陈旧的盔甲,连脸与手也都被带着锈迹的金属遮住,看着就像是一座雕像,但没有死寂的感觉,只是令人觉得无比沧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