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他一个人在边塞,从有到无,又从无到有,他失去了太多,也领悟了人生。
“父亲,你一定会喜欢上新的生活的,在清河县,有大量的桑蚕在等着我们,每天,你和娘可以在田里看农民采桑,喂蚕,吃完晚饭,可以围坐在火炉边,给孩子们讲故事。这是金陵给不了父亲的。”杨端午安慰道。
杨康眼睛亮了起来:“你说的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骑马车缓缓朝清河县驶去,杨康掀开帘子,看着“杨府”篆书体二字,越来越远,他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笑。
然后,端午看到,一抹朝霞,照在杨康英俊的脸上。
清河县,红枫好像披着霓裙的宫女,齐齐站立于街市两旁,林家染坊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有的抗着货物,货物鼓鼓的,都是些面料或者染料,有的在推着车子,车子是木桶,桶内是即将调好的漂染水。当然,在正门,各种等级的客人也是进进出出的,宣告着林家染坊生意的红红火火。
虽然进出的人应接不暇,可却非常的井然有序,经过数年在林安夜手里的经营,林家染坊已经焕发出崭新的面貌,甚至比林老爷在的时候,更加的好了。
染坊里,挂着各色各式的布料,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气息,这就是林家独创的草木染。
满头银发的张叔,穿着板栗色比甲,从染坊走出来,吩咐几个人去开门,果然,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前。
几个人从车上,把林安夜给扶了下来。
林安夜最近去了蜀地,和几个生意人谈好了一批订单,那是最最时兴的蜀地面料,俗称“蜀锦”,质地厚重可颜色炫彩多样,更重要的是,江南人看多了苏州地区的面料,更喜欢蜀锦。
大富人家的大家闺秀,当家主妇们,拿出来炫耀的,不是质地轻软如云的苏锦,不是京都名气斐然的天蚕丝帛,却是层层密织的蜀锦。
林安夜是做生意的,哪样赚钱就做哪样,所以,他还特意跑到蜀地却采购了大批量的蜀地面料。
他虽然只负责染布,可如今,谢家作坊也都是他来管理的,所以,在制衣挑选布料这一块,他也渐渐涉及了。
“张叔,这些新式的面料,赶紧让人送到作坊那里去,还有,我不在的这几天,谢玉可有偷懒?作坊那边怎么样了?”林安夜一边走进屋,一边问张叔。
多年的生意生涯,使得他养成了快走的习惯,可以节约时间,甚至要边走边交待事情。
张叔一一应是,马上让人接过林安夜车里的面料,转送往作坊去了。
林安夜此时已经换好了家常衣服,洗干净了手,在喝茶。
张叔走过来说:“公子,谢玉好像换了魂一样,整个人都变了,每天起的很早就在作坊了,以身作则和劳力们一起干活,我们三小姐现在也是时不时往作坊跑呢。”
林安夜放下茶杯,冰蓝色的眼曈里闪过一丝犀利:“三小姐年纪也不小了,该是论亲的年纪了,怎么这么没规矩,天天去作坊?难道没有人告诉她,作坊是成年女子去的地方吗?”
“都说了,可是,您也知道,三小姐那脾气,哪里是谁可以劝的住的。”张叔摇摇头,低声说,“只怕,三小姐是过去看谢公子呢。”
“你的意思是,她是去看谢玉?”林安夜很生气,“这丫头,成天脑子里是在想什么?以前喜欢谢策,现在看上的又是谢玉。你说,我们家是不是上辈子欠了谢家,怎么安白看上的,都是谢家的人?”
“老奴想,这种事情,强迫是不行的,所以也就私下里提醒了三小姐,说谢公子如今只是寄居在林家,三小姐才是林家的小姐,两个人,如果是过去,还算是门当户对,可现在,只怕——可是三小姐也不怕老奴说的直接,她也直接就给说了,她就是喜欢谢公子了。倒也弄的老奴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先过来给公子你说了。这事情若是星星之火,倒是早扑灭早好。”
张叔的话让林安夜更加生气了,“可惜了,安白小时候就没和我们一起长大,和我的感情有时候倒生分的很。我的话,只怕她还不听。可不听也是要听的,谢玉怎么配的上我们林家呢。”
张叔说:“只怕林小姐也是太孤单了,若是多让她参加一些闺女们的聚会,解闷了,也不会胡思乱想了。”
林安夜点点头:“你说的对。安白是和谢玉天天都一起,所以免不了日久生情。我听说,杨康一家人要回清河县了,这次,他们还是皇商,是商人里算是最尊贵的,连我们都要去拜见他们。好在杨家和我们一直都很好,不如,让安白多去和杨家的人聚会,就不会孤单了。”
张叔说:“这个主意很不错。不过,老奴也听说,朝廷不但赐给杨家人百亩桑田,甚至连织造局的一家作坊,也归了他们管理了。”
“哦,作坊?在哪里的作坊?”林安夜一怔,“朝廷对杨家的平反,这次看来很是彻底,这也是他们应得的。”
“清河县除了原来谢家的作坊,就只有一家民间的作坊,可惜过去,谢家垄断得太厉害,那民间作坊开不下去,就不死不活的,去年,朝廷忽然收购了那家作坊,正没有人接手呢,没想到,是杨家的人过来接手了。”张叔说,“就在我们清河县呢。”
林安夜“哦”了一声,“朝廷的意思,其实不过都是谢策的意思罢了。谢策这次,对杨家每个人都这样好,恐怕也有收买杨家人的意思。”
“谢家和杨家人这十年的恩恩怨怨,恐怕要因为谢策的这几件事,给结束了。”张叔说,“也不知道这样是好事,还是坏事,总觉得,现在的朝廷,很是古怪多变,不像以前可以猜得到政策的变化。”
冥城璧带着官兵,大开城门欢迎杨康一行人。
杨康下车,看到器宇轩昂但却绿眼睛的冥城璧,不由得很好奇,杨康是见过绿眼睛的人的。
当年,杨康带兵和鞑虏作战,曾经从鞑虏军中,冲出一支战斗力非常强的军队,虽然杨康最后还是把他们给歼灭了,可到底还是吃了不少亏。
那支军队,就是绿眼睛的人。
只是,杨康记得很清楚,他已经把绿眼睛的军队,都给消灭尽了。
至于他们是什么来龙去脉,杨康不清楚,但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看到过绿眼睛的鞑虏人。
可是,今天,他见到冥城璧也是绿眼睛的,不由得怔了一怔。
太像了,和当年那支军队,真的是太像了。
如果说这天下的另外一个角落,也生活着这些绿眼睛的兵士,那么,杨康认为,他们一定是同一个祖宗的。
“杨将军。”冥城璧连续叫了声,才把杨康从沉思中拉回来。
杨康礼貌性的拱拱手说:“县太爷真的是太客气了,杨某一家受此礼遇,实在是很感激。”
冥城璧说:“杨将军,这是你当之无愧的。你回来的消息,本官都不敢对清河县的百姓提及,怕说了之后,要来一睹将军容颜的太多,造成人群拥挤。谁人不知道您的威名。”
“大人真的是说笑了,杨某如今不过是一介布衣,大人还是直呼在下的名字比较好,在下当不得将军的称号。”杨康谦虚而实在的说。
冥城璧看了杨康身后的杨端午一眼,笑道:“那日后也是要称呼杨老板了。”
“大人又说笑了,是我女儿端午,蒙皇上厚恩,获得了皇商的称号,不是在下。大人您只管叫我名字就好。”杨康这话似乎是刻意和冥城璧拉远关系,他在竭力拒绝冥城璧和他套近乎。
冥城璧也感觉到了,依旧热情的笑道:“既然如此,我以后就称呼你杨兄好了,我就不客气了。大家一路都辛苦了吧。本官已经为你们找好了宅子,也设下了接风宴。还请不要拒绝。”
杨康一怔:“宅子?”
“是啊,为了方便杨家的人,也配得上杨家的荣誉,本官可是把过去的谢家,重新修缮了一番,给杨家人居住,对了,地契都带过来了,就等杨兄你签字,那么,那处宅子,就是你的了。”冥城璧说的很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杨家的人都很奇怪,杨端午也是。谢家的宅子之前是充了公,现在,作为县太爷的冥城璧,的确是有权力把谢家宅子都给了杨康,可是,他为何要这样做呢?
杨逸辰现在是大将军,冥城璧讨好一个大将军的家属,本也无可厚非,可问题是,为何要是谢家宅子?
谁都知道,谢文晋还没死,谢文晋的亲戚,儿子,都还在清河县。
杨康就这样贸然住了进去,岂不是加深了杨康和谢文晋他们的仇恨?
再说了,清河县也不算小城,找个地方重建一座比谢家宅子更大的府邸有的是,就算是空掉的宅子合并起来也可以,为何一定要谢家宅子呢?
何况,谢家宅子里面的豪华玩物,都早就被官府抬走了,现在不过都是空房子而已,就算重新修缮,只怕也没有值钱的东西了。
还有,清河县一直都不提倡住别人的宅子的,宁可新建一座,因为,那样是很不吉利的。
可是,冥城璧竟然……
大家都在奇怪杨康会不会拒绝,可是,杨康竟然答应了,“那么多谢了。”
谢家宅子的门上牌匾已经被拿下来,新的“杨府”匾额还没放,冥城壁护送他们进了宅子,送了十几个官兵和十几个奴婢,然后就走了,临走前,还提醒杨康说,要参加晚上的接风宴。
杨端午说:“父亲,宅子都已经收拾干净了,我们只要把行李放下就可以了。不过,奴婢还太少,我想找牙婆子,我来亲自挑选几个懂事的奴婢。”
杨康点点头:“恩恩好,内宅的事,你问你娘就可以了。”
杨康和谢灵就住进了原来谢文晋夫妇的房间里。
看着房间里阴森森的,谢灵说:“夫君,为何你不拒绝呢?住过这房间的谢文晋夫妇,都进了牢房,我总觉得我们这样住进来,很不吉利似的。”
杨康笑道:“皇宫的地底下,还都埋藏着死人呢,可是,皇上还不照样在上面建造豪华的宫殿?”
谢灵说:“那也不是这样比较的。我们这样住进来,谢文晋夫妇就会视我们为眼中钉了。就连百姓也会觉得我们不厚道。”
杨康说:“就算我们不住进来,谢文晋也是我们的仇人。更何况,百姓对我们的评价,不是看我们住进了谁的宅子,而是看我们接下来的生意,能不能给百姓带来好处。”
“呀,你总是有理的。那你是很喜欢搬进来了?”谢灵嗔怪道。
杨康说:“本来没想到住这里的,既然县太爷拱手相送,我觉得这里也挺好的。别的不说,当年,谢文晋千挑万选,才选中这里建房子,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们白白得来的,还想这么多什么。”
谢灵觉得也对。
杨宗闰和杨二丫都是各有家室的人,帮助杨康把宅子收拾好,他们就各自回去了。杨端午回来的时候,就只看到杨美丫在院子里指挥奴婢们搬花盆。
“这天女下凡摆到我爹娘院子里去,这绿剑兰放东边。”杨美丫如今也十五岁了,虽然还是淘气得很,可也会帮着谢灵管家了。
见端午回来,问:“三姐姐,你看我把花盆儿这样摆放,可对?”
端午点点头:“你也是有主见的人了,可以自己拿主意了,若是不明白的再来问我或者是娘。只是,奴婢实在是有点少了,我刚才向牙婆要了十双,明天就送过来,都是签订了死契的。”端午点点头:“你也是有主见的人了,可以自己拿主意了,若是不明白的再来问我或者是娘。只是,奴婢实在是有点少了,我刚才向牙婆要了十双,明天就送过来,都是签订了死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