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回眸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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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身姿轻巧,慢悠悠在白府大宅里面行步,仿佛一位高傲的帝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土。步履稳健轻巧之间,脑海里却是锦官城新任的节度判官甘草和节度副使楼辕的一次谈话。

  那是在锦官城府衙的后堂,那时候霍湘震不在——他也不是全天跟着楼辕的。甘草和楼辕,讨论的是白疑的事情。

  “大人,白疑在锦官城内为祸已久,与许多官吏也有所勾结,不知大人有何对策?”甘草问话时,是全心确定了楼辕必定有办法的。因为他绝对相信楼辕的年纪。他确定,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大人,是有着别人没有的才能的。

  然而这次,楼辕却是笑意微微,一打折扇,摇了摇头:“没有对策。”

  没有?甘草不解。

  楼辕的语气依然是淡然平缓:“我已经遍查过府库内的文书档案,所有关于白疑的案底,都已经被强词夺理清理干净。用他曾经的旧案,是对付不了他的。”

  甘草不由得有些焦心:“那大人的意思是……等他再度犯案?”

  “不。”楼辕的回答十分果断,斩钉截铁道,“且不说此人自我上任之后,定会夹着尾巴几天;只是若放他再度欺压良善,我岂不是为虎作伥?”

  他的果断,让甘草明白他一定是有了对策的:“所以大人打算怎么办?”

  “有一样东西,绝对就在他手里,而且绝对能让他永无翻身之日。”楼辕的笑意带着笃定的意味,仿佛早就做好了打算。

  ——是什么?甘草不解。

  ——他贿|赂锦官城官员的账本。

  楼辕说,一个商人,不管出手多么阔绰,都绝对是有一本明白账的。他可以不计自己柴米油盐酱的支出,但绝对不能忘了自己行贿的支出。因为一旦对方要反悔,账本就是他的王牌。

  只是问题却也在此:“可是大人已经将那一班官吏几乎全部辞退了,白疑还会留着账本吗?”如果已经没了要胁迫的人,那账本的存在就只是一个拖累。白疑不傻,还会留着它么?

  而楼辕的笑容依然优雅:“甘判官,你也说了,只是几乎。你以为我留下那几个人,是做什么用的?”

  只要账本里面记下来的人还有一个存在,账本的那一页就依然有它的价值。白疑或许会销毁其中的某几页,但一定还会留下依然可能有用的部分。

  趋利避害,这是商人的本能,也是人类的本能。

  甘草明白了,却不知楼辕要如何拿到那个可以作为证据的账本。

  楼辕只是微笑,慢慢说了一个以他的身份、他的地位绝不应该说的出口字眼:“偷。”

  偷?

  堂堂的副使大人,要找梁上君子,窃取罪证?

  甘草自然是忍不住变了脸色。

  楼辕却看他的模样,只是微微摇头,带着笑意:“很好,甘判官,本官没看错你,你的确是个君子。”

  甘草禁不住苦笑:“大人,你这是折煞我了。”

  楼辕折扇微摇:“不,甘判官,你要知道,有时候君子并不是一个完全的称赞,它还可以是说:你这个人啊,太死板。”

  甘草低下头,似乎依然难以接受楼辕的理论。只是他在想,是不是楼辕说得是对的?他遇见过很多事情,他的君子之道似乎全然无用。他偶尔也真的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死板。

  只是楼辕却也并没有打算让他接受自己这一套“厚黑”的东西,只是慢慢道:

  “甘判官,不用怀疑你自己的处世之道。你这样就很好,真正的异类是本官。本官自认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所以,本官会用良善之人用不出来的手段。”

  楼辕一直是个很嫌弃自己的人。

  只是甘草并不知道。

  所以甘草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度纠结,只是又问楼辕:

  “不知大人打算派何人去白府……盗取账本?”

  他说不出来偷这个字。楼辕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这个啊,甘判官就不用多问了,本官自然有人选。偷东西也是犯法,本官哪能告诉甘判官他是谁呢?”

  楼辕口中的这个人选,此时就在白府大宅之中寻路。

  白府这么大,小小一个账本在哪里?他想,想来会在一个……不太一样的地方?

  少年并不认识白府的路,只是随意循着路走。他可能是世上最不靠谱的盗贼。

  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声传来,少年欲躲开,却猛然停步,因为他听到了一句话——

  “霍公子,这边请。”

  霍公子?霍湘震?少年立刻回过神来,旋身站到了廊下的阴影里,看着和白疑等人一道向白府后院走去的霍湘震。此时霍湘震就走在白疑身边,身后是同来赴宴的那一干富商。他白衣如雪,又只是二十余岁的容貌,此时在一干人等里就是鹤立鸡群一般。

  更显得霍湘震与众不同的,是他身边没有跟着任何一个白府的美少年,他只是一人缓步,目不旁视,手上只握着他的白鹿剑,并没有牵着谁的手、搂着谁的香肩细腰。

  少年的目光只在霍湘震身上停留,那视线里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含情脉脉。两只漆黑的眸子,一只是光华煜煜,流露出无尽的痴迷心绪,另一只却有些呆滞无光,只是隐约显现一些亮色。

  霍湘震依然有着身为妖的敏锐,感受到了一道温软的目光就在他身上。下意识望过去,便看到了那少年。少年猛然间醒神,受惊一般转身逃入黑暗之中。

  只是完全遁入黑暗之前,又忍不住回眸看了霍湘震一眼,带着微微浅笑。他的眉眼里是明艳是笑意,又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傲然和自诩,还有无穷的温软情意。

  那回眸浅笑,仿佛是风乍起,吹拂过一池春水,又带起柔丝嫩柳掠过心尖;又更仿佛是高高冰山上,反射的第一缕明媚晨光,照亮了一个世界。

  那不可方物的一个回眸,尽收霍湘震眼底,在霍湘震心里狠狠撞了一下。

  如果形容,他会说,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这是曹植的,形容一个美至极处的女子。那少年虽不是女子,但这回眸的风采,却是世间万千女子比不上的。

  真美。霍湘震一瞬间痴痴立住。那少年的这个回眸真美,就好像他的暮皓一样。

  如果那个少年坐着轮椅,穿着男装,是阴阳妖瞳,那么霍湘震会笃定,那就是他的暮皓。因为那笑容里的风采,他觉得普天之下只有他的暮皓才会有。

  温和与柔软,是来自他的暮皓心里那温温软软的人性,以及和他的柔情蜜意;明媚和阳光,是妖物最原始的纯真,以及他知足常乐,少有不悦;还有隐藏其间的傲气和坚忍,他想,那或许是他不在的四年里,他的暮皓有了楼家子孙的凛然气度。

  这样的笑,只应该属于他的暮皓。

  可那个少年,又是谁?

  霍湘震不由自主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思索着这个无解的问题。如果那少年不是暮皓,还有谁在回眸一笑里可以有和暮皓一样的风采?如果那少年真的是他的暮皓……怎么可能?

  楼辕的双腿是他亲手……而且当年还是吴积白给楼辕诊治过,明明白白说双膝髌骨均已碎裂。当年孙膑根本都站不起来,他的暮皓最多可以在别人搀扶下站起来,或者支撑拐杖行走,怎么可能有那个少年的灵巧身姿?

  还有眼睛。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确定那少年不是阴阳妖瞳。暮皓的妖瞳是源自生母猫妖,在夜里会发出绿光。那少年虽在廊下,但如果一只眼睛发光,他不会看不见。

  而且,他的暮皓应该也没有理由要乔装进白疑府中吧?有什么事,和他说一句不就是了?

  霍湘震想,自己大概真的是喜欢暮皓喜欢到发了疯。或许那少年的一笑并没有这么美,只是那少年身形和他的暮皓相仿,他便看错了吧。

  此时白疑也注意到了霍湘震一直望着那一个方向,便问了一句:“霍公子?怎么了?”

  霍湘震只当自己看错,摇了摇头,收回了视线:“没什么,看错了而已。”

  一行人只当无事,继续向着白疑的娉婷阁行去。黑漆漆的廊下,听到了霍湘震那句话的少年不由笑得更甚。这妖龙也是个呆子……不,还好这妖龙是个呆子!

  少年只是笑过,便继续探路。他事先也找人探听过白府的信息,此时便是向着白疑最宠的那个“少爷”所住的水上小筑而去。

  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他相信他对于人性的窥测,以及他的锦心绣口。

  小筑之中,少爷正是准备睡下,屏退了一干下人。小筑在水上,潮气略重,于是墙壁上都是如皇后的椒房宫一般,涂上了混合着花椒的泥,又仔细装修过一番。

  少爷要睡下的时候,就连白疑都不能打扰。一是少爷浅眠,稍有声音和光亮便会惊醒;二是少爷“起床气”极重,只要有人吵醒了他,抽筋扒皮都是轻的。

  而今日,那少年却毫无顾忌地推开了少爷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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