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距离过去的定州城,现在的长安已经很近了,留守长安的文武百官忙得不可开交,以尚海波为首的内阁为了筹备李清的郊迎以及登基大典,忙得脚不沾地,燕南飞和卫刚更是被派去了奇霞关迎候李清,要向他讲清楚这些仪式上所有的礼节,尚海波估计对于这些礼仪上的事情,李清根本就是一窍不通。
今天尚海波刚刚出门,便得到了清风遇刺,姓命垂危的消息,整个人顿时都蒙了。迷迷糊糊地到了内阁值房,整个人还没有缓过劲来。
所有的大臣们都聚集到了内阁值房,清风的位置特别,是定州的核心高官之一,在这个时候出了这样的大事,足以让天下震动。
“怎么会这样?”路一鸣怒道:“清风院长身边一向戒备森严,怎么在这个时候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现在清风院长怎么样了?”
骆道明搓着手,他们两人在值房的内房里,而外面的大间里,则聚集着文武百官,看了一眼路一鸣,他低声道:“我派人去问了,是,是清风院长去竹山私会她的儿子,身边根本没带几个人,才会为钟子期所乘。”
路一鸣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清风的儿子?”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骆道明点点头,“是,叫林念清,已经一岁半了,一直藏在室韦,由王琦与丁萝两人照管。”
“是主公的?”路一鸣呐呐地问道,话刚出口,便觉得自己问了一句愚蠢的话。
骆道明看着路一鸣,“首辅,怎么办,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知道主公会震怒成什么样子,郊迎以及登基大典是不是照常举行,要不要先请示主公之后才决定怎么做?”
路一鸣霍地抬起头,“不行,郊迎,登基大典何其重要,清风院长位置再高,在主公心里再亲近,也无法与此事相比,大典照常进行,我相信燕南飞那边也会阻止主公的异常举动的。道明,你带表内阁去桃花小筑探视一下清风院长,清风院长一直以来的心愿便是看到主公坐上龙椅,带上皇冠,相信她不会对我的这个安排有意见的。”
“是,首辅大人!”
长安城外,巨大的郊迎台已经搭好,文武百官开始有序地向着城外进发,预计在中午的时候,李清的车驾便会抵达了。而从这里到长安城,前来观礼的百姓更是人山人海,每一个人都想亲眼目睹李清登基的风彩。
长安守备部队全部派了出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出了钟子期这一档子事,守备军的防卫更加严密,而监察院的密探,特勤更是全员出动,整个长安城欢快之下,却是透露出另一种紧张,与百姓单纯的高兴不同,这些人骨子里更是紧张,因为这样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
“陛下,还有两个时辰,我们就可以抵达了!”燕南飞兴高采烈地道,他已经换了对李清的称呼。
“是啊,快到了!”李清微笑着,十年生聚,十年征战,今天终于要落下帷幕了,而从今天以后,等待自己的又将是另外一场战争,前十年,自己是与敌人打,而以后的十年,也说不定是数十年,自己却是将要和自己人作战了,推行自己的治国理念,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李清知道,自己要做的事,在这片土地之上千古未有,到时候迎面而来的阻力,只怕比拿刀拿枪的敌人更大,也更难对付,因为你不能简单地像对付敌人那样,直接砍倒完事。
所以对比燕南飞的兴高采烈,对比跟随着自己的每一个人的狂喜,李清只是感到稍稍有些高兴,万里长征,自己才走了第一步呢!
前面的驰道之上传来急骤的马蹄声,几匹快马有如离弦之箭,直直地对准着李清的车队奔来,亲卫营中立刻分出数十匹战马迎了上去,而在李清身边,也立即围上了一批人,将他牢牢地护在了中间。
“我是吴贵,有重大事情回禀陛下!”奔来的骑士在马上大声呼喊着,一边用力地勒着马匹,减慢速度。
“吴贵,出什么事情了?”李清认出了吴贵,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从吴贵的表情上,他看出了不好的讯息。
翻身下马的吴贵大步流星地奔到了李清面前,单膝下跪行了一个大礼,“陛下,末将奉唐虎将军之命,有重大事情禀告!”
“说!”
“今曰凌晨,监察院清风院长于竹山庵遇刺,姓命垂危。”吴贵大声道。
所有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场中连一根针跌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够听清楚,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汇聚到吴贵的身上。
“你说什么?”李清在马上俯下身子,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谁遇刺,你说谁姓命垂危?”
吴贵看着李清的脸色,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陛下,是清风院长,清风院长于竹山遇刺,姓命垂危,所带护卫秋萍当场阵亡,夏雪也在不久之后离世,殁于当场的还有王琦将军,行刺者是钟子期与周玉以及另两名宁州谍探,四名刺客亦被当场格杀!”
李清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看周围的人,呐呐地道:“你开什么玩笑?”
“末将不敢!”吴贵道:“桓神医以及桓秋大人现在正在桃花小筑竭力抢救。”
李清楞怔片刻,忽地大叫一声,一鞭子抽在马股之上,便要奔出去,一鞭下去,马儿吃痛,却没有动弹,却是燕南飞死死地扣着战马的嚼子。
“陛下,今天是您的登基的曰子,您这个时候不能去探视清风院长啊呀!”燕南飞陡闻清风遇刺,虽然震惊,但还是保持着清醒,与路一鸣一样,他们认为清风将死与李清登基这件大事是无法相比的。
“松开!”李清吼道。
“陛下!”燕南飞却是毫不退让。
李清猛地举起手中的鞭子,燕南飞却一梗脖子,竟是准备硬挺着挨鞭子,也要拦下李清。
李清高举着的鞭子没有落下,而是腾身而起,跃下身边一名亲卫的战马,那名亲卫见到李清跃来,立即翻身下马。
落到那匹战马之上,李清没有再给燕南飞说话的机会,两腿一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舒展四蹄,如飞奔去,身后的亲卫赶紧跟上。
燕南飞懊恼地狠狠地跺着脚,“走,快点,跟上陛下!”
刚刚还欢声笑语的队伍一下子变得沉重之极,每一个人都埋头摧促着战马,追赶着李清。
长安城外,郊迎区域,以路一鸣为首的文武百官们都是盛装肃立,站在道边,等待着李清的到来。
“来了!”有眼尖的指着远处战马奔腾腾起的道道雪龙,随即,一匹匹战马,一面面旌旗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附近观礼的百姓顿时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起来。
路一鸣也是脸露喜色,看着马队慢慢地奔近,突地,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此时,马队已经愈来愈近,按照规矩,这个时候应当停下来,李清也应当下马了。但马队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而奔在最前面的看身形竟然就是李清。
“虎将军,拦住陛下!”路一鸣立刻明白出了什么事情。
唐虎一楞神,“首辅,我怎么敢拦陛下?”
“拦住,陛下这是要甩下这里的登基大典,去桃园小筑。”路一鸣喝道,大步走到道路中间,吼道:“所有人都站到我身边来,拦住陛下!”
虽然有些害怕,但有了路一鸣带头,一帮子文武百官都是排着队站到了道路中央。唐虎叹了一口气,也走了过去。
“让开!”马上的李清怒吼道,身边的亲卫已经减慢了马速,按照他们这个速度冲过去,前面的文武百官非得交待一大半不可。
“陛下留步!”路一鸣跪了下来。
唐虎一个箭步跃上去,在李清的战马奔来的一瞬间,猛地伸手,勒住战马的马嚼子,那马长嘶一声,唐虎使得的是一个巧劲,那战马便牵引着转了半个圈子,马上的李清险些被摔了下来。
“陛下,请留步!”路一鸣扑上去,一把抓住李清的衣服。
“唐虎,给我将路大人搬开!”李清喝道。
啊!唐虎独眼看了看路一鸣,呆在了当地。
“陛下,今天是你登基大典,你现在不能抛下大典去桃园小筑啊,清风院长也不会愿意的,您应当知道,清风院长最希望的就是看到您穿上皇袍,戴上皇冠,坐上龙椅啊,陛下,您是想让清风院长失望么?”路一鸣大叫道,他知道,此刻唯一能拦下李清的就是清风了。
李清果然安静了下来,看着路一鸣半晌,突地大叫道:“唐虎!”
“虎子在!”唐虎一个大步跨了过去。
“去,将龙袍,皇冠给我拿来。”
“是!”唐虎转身便奔向不远处的高台。
路一鸣顿时也傻了眼。
李清从唐虎手中接过龙袍,三下五除二穿在身上,又胡乱地套上皇冠,俯下身子,对着路一鸣道:“路大人,抱歉。有什么仪式,以后再补吧!”
一抖马缰,向前奔去。唐虎也赶紧翻身上马,紧紧地追了上去。
身后留下路一鸣发了半天呆,然后跺着脚,也是骑了马,紧紧地追着李清而去。
准备了好长时间,起了一个大早来抢一个好位置,想好好地看一下皇帝登基盛典的百姓们目瞪口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皇帝盛大无比的登基役式么?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只看到一个身着龙袍,头戴皇冠的人骑在马上,如飞而去。
这个别开生面的登基场面,数十年后,还有长安市民津津乐道,其间不免要感慨几句,感情丰富的还会掉下泪来,咱们的皇帝可真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啊!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清风好端端地去竹山干什么?”李清问唐虎。
唐虎憋了半晌,道:“陛下,小姐给你生了一个儿子!叫念清!”
战马长嘶,李清猛勒战马,战马受力之下,人立而起,紧跟在身后的若不是马上技术极为精湛地亲卫,这一下便铁定要撞在李清身上,唐虎冲出去数步,这才勒住战马,圈了回来。
“你说什么?”
唐虎道:“我也是小姐遇刺之后才知道的,小姐给您生了一个儿子,可是不知为什么,却不肯让你知道,而是将他藏在了室韦,由王琦照管着,这一次王琦带着念清回来,为了避人耳目,小姐便去竹山见他,这才为钟子期所乘,陛下,陛下!”
唐虎还没有说完,李清已是又狂奔而去。
骑兵风一般地卷进桃园小筑,随后而来的定州文武百官们都在桃园小筑门口下了马,步行进去。
房内,清风脸色煞白,人事不省地躺在床上,念清坐在床上告墙的枕边,眼巴巴地看着她。床前,桓熙满头大汗,正在为清风扎针。钟静坐在床边,握着清风的脉搏的手无力的松开,无语地垂下泪来。
外面传来一声长长的马嘶声,一直昏迷不醒的清风此时却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看着身前的钟静与桓熙,嘴唇微启,“将军他回来了!”
话音未落,房门哐的一声被撞开,李清闯了进来,怔怔地站在门边,看着床上的清风和枕边的念清。
桓熙慢慢地站了起来,向外走去,走到李清身边,低声道:“对不起,我尽力了!”
钟静也向外走去,眼眶中的泪水唰唰地掉了下来。
脚下宛如有着万斤重石,李清一步步走向床边。
清风费力地转过脸来,看着身穿龙袍,头戴皇冠的李清,眼中蓦地闪过一丝神彩,脸上也浮起了一阵红晕。
“将军,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清风费力地,断断续续地道。
李清坐到床边,伸出手去,握着清风冰凉的手,垂泪道:“云汐,我回来了!”
清风脸上浮起笑容,“对不起,将军,我要走了。”
“不,你不会走的,你会好好地活下去的,我们还要在一起过完后半辈子呢!”李清哽咽道,“你没事的,桓熙会治好你的。”
“治得病,治不了命啊!”清风缓缓地道:“将军,对不起,我又骗了你,这是念清,这是我们的儿子。”伸出手去,握住念清的小手。
“云汐!”李清紧紧地抱住了清风,眼泪唰唰地掉了下来。
“将军,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你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不要将念清留在定州,让他回室韦去,让他远离政治,远离杀戮,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好吗?”
“好,我答应你,云汐,你会好起来的,我,你,还有念清,我们都会过得很好的!”
清风脸上陡地浮现出一层淡淡地光晕,说话的声音中气也足了许多,“我好盼望啊,蓝天白云之下,你带着念清骑马射箭,而我,在厨房里为你们准备饭菜,然后,我们坐在一起吃饭!吃完饭,你和念清看书练字,我在厨下涮碗,将军,是不是很美丽的一副图画?”
“是!““将军,还记得在合欢树下,你曾经给我唱过一首歌吗?那时我们还在崇县呢,我刚刚十八岁。今天,我已经二十八了,您能再唱一遍给我听吗?”
李清闭上了眼睛,还是遏止不住眼泪狂流。抱着清风,拉着念清的小手,李清哽咽着低声哼唱了起来: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底,转眼,吞没我在寂寞里,我无力抗拒,特别是夜里,想你到无法呼吸,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大声的告诉你,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怀里的清风眼中神彩慢慢地淡去,嘴唇轻启,微弱的声音慢慢地和着李清的歌声。
“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到天际,只要你真心,拿爱与我回应,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为你!”
“将军,好多的合欢花,合欢花开了!”李清怀里的清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李清紧紧地搂着清风,失声痛哭。
房门外,听到李清的痛哭声,钟静泣不成声,慢慢地跪了下来,在她的身后,监察院的茗烟,纪思尘,韩勇等都跪了下来。
路一鸣,燕南飞,骆道明等人深深地躬下了腰,向着房里的清风施礼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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