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睢的话,完全颠覆了明台心中对路超的认知,他喃喃地道:“这,这不太可能吧?那有这么巧的事情,路大将军需要一场战争,高远便及时地给了他一场战争,首辅!”明台的声音骤地拔高了几度,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尖厉。¥℉,
“路大将军与高远关系匪浅,高远就是被大将军的父亲养大的,他们,他们不会所有勾结吧?”
这个论调一出,连明台自己也被吓着了。
“你想多了!”范睢淡淡地道,“路大将军绝不会跟高远有所勾结。”
“那,那怎么会这么巧?”明台反问道。
范睢叹道:“高远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是看准了,才走这一步棋的,这份庙算,细思让人不寒而栗啊。”
看着明台有些不解的模样,范睢解释道:“高远只怕是从我谋刺李儒而竟然没死,还被发配到檀锋哪里,恐怕从哪时起,高远就已经窥破了王上想要改革内政的心思,因为我接触过曹天赐,他们对我的想法是了解的。而李儒之死,更使得他们加快了这一个步伐。”
“给路大将军一场战争?”
“对,高远准确地判断出了大秦朝堂的走向,更算出了路大将军的困局,所以,他及时地给路大将军送来了这样一场战争,使得路大将军不仅能名正言顺地留在前线,更能明正言顺地得到朝廷更多的策政偏倚。”
“那您还说路大将军与他没有勾结?”
“当然没有勾结,这就像两个棋道高手,他们都能准确地摸出对方的思路,高远出手了,大将军猜出了他的用意,自然是顺水推舟,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决策。”
“那,那高远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
“大将军的用意是要保证自己的地位和在国内的影响力。而高远,是要持续不断地给我们大秦放血。”
“放血?”明台眨巴了一下眼睛。
“对,放血,现在的大秦已经是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如果再持续不断地放血,那结果是什么?”范睢反问道。
“那自然是雪上加霜,时间一长,只怕就会病如膏肓。”明台身体有些颤抖。
范睢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明台,“你还年轻,很多东西你还不能真正理解。如果钟离还在你这个位置之上,他根本就不会问我这些。可惜了,王上对钟离不大满意,在清洗大王子一系的时候,钟离态度暖昧,基本上是袖手旁观,这才是他真正离开你上位的原因,这一步迈得有些大,你真正要接管黑冰台。恐怕还要段时间。”
明台点点头,“这我明白。我虽然是黑冰台指挥,但有些人,有些东西我还不能掌控。因为真正的东西,从来不会以档案或者记录的东西存在的。”
范睢的让明台真正开始了解这些最高层人物的心理,虽然他现在也算其中一个,但明台清楚。自己位置虽然到了,但心理却还没有准备好。
“大将军是一个极其聪明,也很复杂的人。他不会放弃自己的权位,又深知如今的大秦现状,他很清楚,这一场大仗虽然打起来了,但一个不好,就会将他自己,或者大秦都陷进坑里,所以,他一方面要力保李儒学派不受到根本性的打击,另一方面,却又欺待着我回来之后,能够改善秦国现状,确保他在前线不会有后顾之忧。这就是我能回来的原因,如果他出手阻拦我回咸阳,你只怕扛不住。”范睢笑道。
“正是基于这个理内,您才会到函谷关去吗?”明台问道。
“”既然猜到了路大将军的心思,我自然敢光明正大的去函谷关与他谈一谈,我与他,要有一个妥协。”范睢道。
“大将军要是提出苛刻的条件怎么办?”明台道。
“不会,我先前说了,大将军是一个聪明的人,我已经给他送了一份礼物了,想必他也清楚了我的想法,我去找他,更是我诚意的体现。现在我们如果不同舟共济的话,翻了船,对谁也没有好处。”范睢道。
“这,这不是拿大秦的命运开玩笑么?”明台脸色阴沉了下来,“大将军如此做,难道王上就不明白?”
“王上明白,这不是明白就能改变的事情。”范睢叹息道。
明台不作声了,范睢也沉默了下来,马车在驰道之上颠簸着前行,一路之上很少看到有人,这使得范睢不由想起,在颖川时候的事情,因为与汉国颖水相邻,又因为檀锋的政策,使得这两地虽然在军事上对峙,但在民间,在经济之上,却是往来频繁,那怕是天气恶劣,街上,路上,却仍是人来人往,一车车的货物在两地之间流转,带来的是当地的繁荣与百姓的富裕。
不改革,那是温水煮青蛙,终究会被耗死,而改革,却又是在刀尖之上跳舞,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了。
国事艰难,一至如斯啊!
自己如果成功,那便是大秦的功臣,史上留名绝不会输给李儒,如果失败,只怕就会成为大秦的葬送者。
坐着什么也不做,或者不会留下骂名,但像现在这样不遗余力的去做,却极有可能遗臭万年。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范睢在心中凛然想道。
马蹄清脆地响着,范睢缓缓闭上眼睛,不再去想这些东西了,这一次去见路超,他心中坦然,因为两人必然会达成妥协的。
李儒学派控制大秦朝政数十年,势力盘根错节,完全抛开他们另起灶炉,如果是在和平时期倒也可以一步一步地慢慢做来,但现在,却是不可能的,当然,像崔元这样的死硬派,目光短浅,不足为谋,这样的人必须被抛弃,但路超这样的却是必须要借助其力量的,只要取得与路超的妥协,很多事情便能迎忍而解。
事实上,崔元已经被李儒学派抛弃了,只看他告病回家,朝廷之上并没有激起太大的波澜便可以看出,李氏学派的主力军现在都在观望着路超的态度。
长平城,高远轻松地坐在桌前,桌子上摆着一副围棋,高远抱着一个棋盒,正在有滋有味地对着一本棋书打谱,围棋他一直都会下,不过棋艺不高,在他的后院里,宁馨是棋琴书画,无所不通,与她对奕,高远自然是受虐的对象,不过这倒也激起了高远的好胜心,开始认真研究这围棋之道,不过此时大战在前,却是好像有些不合时宜了。
贺兰燕对这些没有兴趣,那黑白遍布的棋盘,她只在旁边看一会,就会觉得脑袋瓜都疼,此时正坐在一边,有一遍没有一遍地擦拭着她的弯刀,弯刀已经被她磨得闪闪发亮。
“大哥,现在前方战况于我们并不利,但看起来,你并不担心啊!”贺兰燕不解地看着嘴里念念有词的高远。
“有什么好担心的,打了好几天了,也不过只突破了第一道防线嘛,连长平城的边儿都还没有摸到。”高远抬头瞄了她一眼,笑道。
“秦军攻势极猛,真一直这样下去,我有些担心,赵希烈他们扛不住。我们的援军,离这儿可还远着呢!”呛的一声还刀入鞘,贺兰燕站起来走到高远的身边,坐了下来,道:“要不我去前线看看,给他们鼓鼓劲。”
高远哈的一声笑,“我还以为你真是关心战局呢,搞了半天,还是想上前线去打仗啊!”
“鼓劲是真的,想打仗也是真的。”贺兰燕满脸媚笑。
“一边儿去!”高远虎起了脸,“想也别想。老老实实地呆在屋里给我铺床叠被。”
听到高远的话,贺兰燕一下子了恼了,噌地站了起来,“才不,今天晚上你自己睡吧,我去乌拉哪里睡。”
转身就走,走到门边,却又回过头来,看着高远道:“你真不担心前方啊,这些天,你就没有上过阵地去瞧瞧。”
“不担心,我相信他们。”高远笑咪咪地道。
贺兰燕奇怪地看了他几眼,又走了回来,“我总觉得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哦,你从哪里看出来的?”高远一下子笑了,伸手丢了棋子,看着贺兰燕,问道。
“直觉!”贺兰燕道。
“直觉?”高远哈的一声,“我不担心,因为秦人的攻击估计要缓一缓了,这些年打得虽然猛,攻陷了不少我们的阵地,但秦人的伤亡也不小啊,恐怕已经出乎他们意料之外了,这样打,我们受不了,他们也受不了啊。所以吧,我估摸着,接下来两天,应当缓缓了。”
“我们想缓,秦人只怕不想缓吧,难道路超不知道时间于他们是宝贵的,要是我们的援军来了,他要下长平,席卷晋阳的计划可就要落空了。”贺兰燕道:“路超又不傻,难道还会给时间让我们喘口气儿?”
“你不信我的话?要不要我们打个赌。”高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好呀,要是我赢了,你得让我上前线去打几仗。”贺兰燕大喜。
“行,要是你输了,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我身边给我铺床叠被,再也不许提上前线的事情,怎么样?”高远笑道。
“赌了!”贺兰燕喜滋滋地道,于她而言,不打这个赌,一丝儿机会也没有,而打了这个赌,至少还有赢的希望。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