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我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戴维斯原本焦躁的心立刻平静了下来,因为主动请缨的不是别人,是格兰特.希尔。
最近这几年,或许格兰特.希尔这个名字都要被一些人逐渐的淡忘了,但就在这几年之前的那一段时间里,希尔这个名字在NBA联盟的分量可是仅次于篮球之神乔丹的。
1994年进入NBA联盟,到现在已经是整整第十个年头了,在这十年的时间里,希尔的职业生涯基本上可以被分为两部分。
2000年之前和之后,在2000年之前,格兰特.希尔简直无所不能,运球技巧娴熟,拥有NBA历史上最顶尖的变向和第一步,上篮路线选择和小技巧史上顶尖,分球视野好,打球风格无私,头脑聪明,移动和弹速了得,后场篮板嗅觉好,球感和对各类时机的把握都很恰当,同时还拥有不错的背身能力,1999年之前中远投一般,练出来之后立刻成为杀神,可以说希尔是NBA史上最为全面的球员,没有之一。
在1994年,人们无法不去热爱格兰特.希尔,时代如泥淖,正在顺流而下的滑行,迈克尔.乔丹在1993年夏天登上了神坛,然后在拉斯维加斯的赌桌旁被多事的媒体一把抓住,寂寞之余转身离去,在芝加哥亲手为自己的球衣退休仪式升旗。
当时的NBA是个什么时代?
德里克.科尔曼被球队罚款时,直接扔出一张空白支票,克里斯.韦伯和老尼尔森在数万英尺高空中吵得比飞机引擎还响,奥尼尔和坎普在多伦多世锦赛上龇牙咧嘴吓坏了孩子们,大狗罗宾逊刚入行就要求一亿身价,1994年总决赛没有任何一场某队得分达到100。
这是1994年的夏天,上帝归隐,野兽横行,NBA不能依靠年过而立的巴克利、大梦、尤因们挽回形象,大卫.斯特恩也不指望大鲨鱼来改善球迷眼里联盟的模样。
这个时候,天使出现了。
当格兰特.希尔身披底特律蓝衣,第一次用他标志性的变向晃开对手、高高飞起时,全世界的眼睛产生了幻觉,他们以为看到了神,那时人们记忆中的神,将满32岁的迈克尔.乔丹,正在阳光下手握球棒,琢磨着对方的抛球线路,挥霍着他的黄金岁月。
然而,当这个青年扣完一个球后,他没有朝对手喊垃圾话,于是家长不必去按孩子的耳朵,也没有粗野的冲向摄影镜头,牛排广告一般展示自己的肌肉。
镜头映在希尔的脸上,秀雅斯文的面容,整洁的平头,比赛结束时,他潇洒的擦拭汗水,接受采访,微笑时嘴角勾得像月亮一样柔和,吐字清晰,聆听时略微侧耳,讲话时虽然谈不上有料,却总归很得体,即使满头大汗也会注意自己的笑容。
忽然之间,希尔的笑容所发出的明亮光芒使底特律阴森灰暗的形象改观了,这支在人们记忆中充满了拳头、铁肘、垃圾话、罗德曼和兰比尔、假摔的队伍,变得单纯而干净。
那件蓝色球衣在希尔身上不再是蓝领的象征,却成为了天空的颜色,格兰特.希尔,拥有NBA中最顶级的第一步,快如闪电般越过防守者,或者用简洁明净如利刀一样的节奏,防守者像被他玩绕的木偶一样,听任他闪电般从身旁擦过,回头时偶尔能够跟得上他飞起的身影,那时扣篮和上篮就由他高兴了。
拥有完美的天赋和简洁明快的切入技巧,以及K教练的铁腕磨粹出的杜克式团队意识,格兰特.希尔在他的新秀季就成为了一个让队友受益的家伙,切入既无人可当,又拥有令人津津乐道的传球视野,以及杜克式的无私,希尔在新秀赛季就成为了联盟屈指可数的全面球员之一。
令人无可指摘的球风,完美的背.景和容颜,飞翔的身影,这些对于已对乔丹式风格中毒的人们而言,太具有杀伤力了。
1995年,22岁的希尔去参加了全明星赛,他是作为首发登场的,而且空前绝后的,他是全联盟得票数最高的人。
在那个夜晚,这个容貌清俊的少年人被万众推上了宏伟的舞台一一迈克尔.乔丹的接班人。
这个称呼第一次出现。
当那个赛季结束的时候,希尔和贾森.基德并肩举起了年度最佳新人的头衔。
接下来的一个赛季,希尔就拿到了场均20.2分、9.8个篮板和6.9个篮板。
1996/1997赛季终了,希尔进入了联盟的第一阵容,未满25岁的NBA第一小前锋,在乔丹垂暮之时,希尔的未来似乎已经明亮。
但连续三年被挡在季后赛第一轮,让希尔倍感郁闷,他开始疯狂的训练,对于一个已经成为了巨星的球员而言,这样的刻苦与坚持简直就是难以想象的,但希尔坚持了下来。
这个时候人们都在期待希尔率领下的活塞能够终结篮球之神的神话,但故事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还是第一轮,活塞队和希尔就好像被施加了魔咒一般。
又蹉跎了几个赛季之后,希尔最终无奈的脱下了活塞队的33号战袍,投奔了奥兰多魔术,虽然当时他的膝盖已经被检查出了隐患,但人们依旧把他当成了联盟最棒的巨星之一,奥兰多人也期待着在希尔的带领下完成复兴。
但是天妒英才,在2000年之后,伤病纠缠上了这个百年一遇的天才,如果可以重新选择的话,不知道希尔还会不会选择加盟奥兰多魔术,正是在这里,他的双腿陷入了泥潭。
在那个夏天,希尔和麦蒂一起穿起了魔术明亮的蓝色球衣,身边还有阿姆斯特朗、迈克.米勒、加里蒂、阿马奇们。
希尔不必再压抑于活塞队那沉闷低落的整体实力,天空只在他头顶,在28岁的黄金年龄。
然而,这一次,希尔自己被钉上了十字架。
28岁生日之后四周,他代表魔术队打了第一场比赛,送出10次助攻,但第二天,他便没有出场,几天后,对上费城,他再次出战,然后他便消失了。
这次告别一直持续到了12月,希尔又打了两场,然后他就彻底倒下了,他像阿喀琉斯一样,在开始奔跑时,却被暗影中的箭枝射中了脚踵。
希尔的左踝疼痛无已,那些曾经被他的突破、跳投和见血封喉传球,扼杀的对手的痛苦,如今一一出现在他的足边。
魔术队没有死心,他们让希尔在板凳上一直坐到了2000年圣诞节,然后他们绝望了,在此期间,希尔像被钉上十字架的耶酥一样,痛苦的抽搐与挣扎,2001年1月,希尔执行了左踝手术。
四颗钢钉植入了希尔的左脚,只是听到这个消息都会让人难免心生寒意,何况是他自己。此后的时间人们偶尔可以看到身穿休闲服装,架着拐杖出现在各种场合的希尔,他依然相当在意自己的外表,修饰精美的胡须、一丝不苟的外套,于是除了紧抿的嘴唇与偶尔空洞的眼神,人们看不到他失落的表情。
那自然是因为希尔还年轻,而且没有经过伤病的苦恼,29岁前两个月,他朗声宣布他的回归。
魔术的33号在开幕战所向无敌,希尔和麦蒂联手让猛龙的卡特、皮特森合计24投4中,更在大梦头顶不断得手,14投9中22分。
接下来的两场比赛,希尔合计抓下26个篮板球,让人们看到了他的弹跳依然凶猛如昔,对上湖人,他更是差一个助攻拿到三双,超级小前锋在起伏中归来了,奥兰多人的叫好声在嗓子眼盘旋,然后他们等来了一份圣诞礼物,但希尔却缺席了圣诞大战。
然后呢?
他的赛季再次结束。
2001年希尔受伤时,球迷对他依然厚爱,只出赛了4战的希尔依然被票选为全明星东部首发。
但2001年圣诞节希尔倒下,已不如第一次那么简单,一次伤病不会让一个球员心虚,但连续的两次伤病极易毁掉一个球员的自信。
2002年秋,希尔再一次小心翼翼的登场,然后又是圣诞节前后,12月27日,旧伤再发,他和麦蒂搭档了57天后,再次躺回病床。
然后是2003年3月的第四次手术,这次已经不会引起太多的惊讶了,一二再,再而三的受伤,使人们开始习惯于他的伤病。
一如卡夫卡小说中提及的,被老鹰不断啄击的普罗米修斯最终习惯了自己的痛苦一样,当年风华绝代的乔丹接班人戴上玻璃人的帽子后,一切似乎理所当然。
2003年,第五场手术引发了葡萄球菌感染,这听上去简直已经悲惨得令人感觉荒诞了,31岁到32岁的一整年,他都在病床度过。
那枚曾经高悬在NBA所有防守者头顶,令他们头疼的钉子,现在钉在了希尔自己的脚踝上,犹如跗骨之蛆。
希尔被挂了起来,不断的试图挣脱,却又不断的被钉回受难的十字架上,他的优雅与俊秀仿佛成为了被毁灭的绝佳题材。
亚里士多德在《诗学》里说,古希腊悲剧的真实目的不是写悲,而是以悲来歌颂主角,对于美的毁灭是悲剧的基本故事。
希尔被命运不断摧残毁灭着,无从挣扎,伤病的阴影越来越巨大,不断的压向他的面庞,一如埃及人为死者所覆的黄金面具。
在NBA,伤病毁灭一个球员的例子比比皆是,并不多希尔一个,伤病犹如隐于暗夜中的恶魔,正等待为这个伟大球员敲上最后一颗钉子,让他就此死亡。
然而,希尔没有顺势躺倒,2004年,他重新出现了。
“我属于这座城市,但我离开它太久了,这座城市给我太多的宽容了,现在,我会付出最后的,也是最大的努力。”
希尔小心翼翼的复出了,声势显然没有之前那么浩大,一切都静悄悄的,就连球队的主教练戴维斯也只是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表示:“以前我们希望他是核心,这一次我们希望他可以担任自己的角色就好!”
压力减小,于是希尔打得相当自如,虽然一路大伤下来,他的爆发力、速度都不及以前,但是要以为希尔就这样陨落了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虽然身体素质因为伤病的关系大大下降了,但他的防守、远投、一对一步伐技巧,甚至比年轻时更为出色了。
希尔在奥兰多成为一个稳定的场均20分射手,他的防守更加老到,卡位更加利落,分配球越来越聪明。
整整十年前,罗德曼说过格兰特.希尔是个漂亮男孩,但却是个软家伙。
作为一个冠军戒指戴满手的怪物,当然有资格这么谈论一个四度季后赛首轮被扫的年轻人。
但格兰特.希尔在钢钉贯注的左腿支撑下,依然立在NBA赛场,在一支谈不上有前途的队伍里。
作为对手,武贾西奇都在想,如果在2000年夏天,希尔结束自己的职业生涯,那必定会是一个瑰丽、明亮,充满光芒的故事。
然而,从2000至2004年,却是一个充满伤病、奋起、沉沦与拼争的故事。
这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故事,前一半犹如童话般美妙纯净,后一半则残酷、艰辛,充斥了血汗与痛楚,这就是格兰特.希尔的故事。
童话并不美妙,而后面连接着悲剧,曾经希尔是一枚致所有人死命的钉子,而在许多年里,他被命运钉在十字架上,几度距离死亡如斯之近,却又总能够奋力逃离,许多次他似乎已经濒于绝境,但当回过头来,总能够看到他还在奔跑。
格兰特.希尔,这个曾经联盟最有天赋的球员,这个最早被视为迈克尔.乔丹的接班人,如果不是伤病,希尔肯定能取得更大成就,但是,伤病也成就了希尔,他与伤病的斗争被无数人歌颂,虽然到现在他的双手还空空如也,但至少在与职业生涯一生的敌人”伤病”的比拼中,他赢了。
比赛重新开始,戴维斯用斯蒂文森取代了莫布利的位置,希尔则站在了球队组织者的位置上,一如当年在活塞一样,事隔十年,他又一次操持起了旧活,他必须一个人整理杂芜的一切,而身后并没有聪明的主教练,他自己才是场上的指挥者。
对这个角色,希尔并不会觉得陌生,相反,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得很好。、
奥兰多魔术发出边线球,球在经过了尼尔森的手之后,被交到了希尔的受伤,巴特勒严阵以待,赛前武贾西奇就曾和他说过,如果在场上把希尔当成一个病人看待的话,那么到头来吃亏的只会是他自己。
武贾西奇的话,巴特勒不会怀疑,所以从比赛一开始,他在防守希尔的时候,就格外的专注,目前看来效果似乎不错,希尔一分未得,除了一个篮板之外,其他的数据全都是零。
希尔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带着和煦的笑容,显得格外恬淡,只是偶尔在观察巴特勒防守的时候,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会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向前跨出一步,巴特勒微微侧身,身子蹲得更低了,他能够感觉到希尔是要打算突破了。
可就在巴特勒做好了一切准备,准备迎接希尔本场比赛的第一次进攻时,他却突然发现,篮球直接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下意识的回头,却看到篮球已经出现在了霍华德的手中,背身运球,转身强行灌篮,贾米森在力量上完全不是霍华德的对手。
这就结束了!
再转过头,希尔已经在回防了,没有挑衅,没有蔑视的眼光,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啪!
武贾西奇在巴特勒的后背上狠狠的拍了一巴掌。
“集中注意力!”
武贾西奇很清楚希尔是个多难缠的对手,那么严重的伤病都没能击垮他,在清秀的外表下,这个男人拥有着一颗坚如钢铁的心,要不然未来也就不会有在凤凰城的涅槃重生了。
奇才队的进攻,依然交到了武贾西奇的手上,只是防守他的并不是替补莫布利上场的斯蒂文森,而是格兰特.希尔!
希尔的身体看上去并不强壮,但往武贾西奇的面前一站,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座山一样,不动如山,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传球!?
那不可能!
武贾西奇从来都不是个躲避挑战的人,既然希尔站在了他的面前,他就没有回避的道理。
运了两下球,武贾西奇的身体一阵晃动之后,突然交叉步向前,紧跟着拉球转身,顺势运球向前,跃起,上篮,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但是当武贾西奇抬起头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希尔竟然还在他的面前,表情格外专注,高举着双手,眼睛死死的盯着武贾西奇手中的篮球。
啪!
武贾西奇甚至都没来得及躲闪,就直接被希尔一个大帽,将球盖了下来,一旁的斯蒂文森接球,一路快下,上篮得分。
双方的比分差距瞬间就被缩小到了只剩五分,武贾西奇诧异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格兰特.希尔,突然发现,这个家伙比他想象的更加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