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同傅丛所料,宇文初并没有能够按时回家,他又一头扎入了繁重的事务之中。傅明达倒是按时回来了,但是他带来了两个不好的消息。
一是乌孙出乱子了。据他们留在乌孙的眼线送回来的消息,和亲的宇文雪与乌孙王黑莫的弟弟北古通奸,二人合谋刺杀黑莫,意欲夺位,同时宇文雪陪嫁的属官中最有分量的一位,叫做范本法的公主家丞,正是阴谋的执行者,他杀了宇文雪的侍卫队长齐卫祥,带领来自大夏的侍卫队参与了这次叛乱,并且对外宣称是奉了摄政王的命令。
黑莫是个强势勇猛的人,他不但逃过了这次谋杀,还成功地镇压了叛军,杀死了他的弟弟北古,宇文雪自尽身亡,现在黑莫不干了,陈兵边境,要宇文初给他一个说法,大有一言不合就要翻脸不认前盟的阵势。
明珠苦笑不已,早年,她曾竭力阻止宇文雪和亲乌孙,但是因为不知道主要事件和具体原因,只记得宇文雪不但死在了乌孙,还引起了轩然大波,导致父兄和傅太后饱受攻讦,所以只能蛮干和不停提醒父兄一定要注意防范。
结果呢,父兄是真的注意防范了,长兄为此还在乌孙留了那么久,和黑莫称兄道弟,缔结盟约,宇文雪也在临行前似乎倒向了她这一边,在和匈奴、中山王的对战中,乌孙的确也没有违背盟约,虽然借粮要东西什么的,但是也经常时不时地派兵骚扰一下匈奴人和中山王,大家都以为没事的时候,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也许是因为情况不同,当年宇文雪在乌孙的事儿并没有闹得像这次这么大。之前是针对她的家族,具体经过事由参与者都已经不可细考,如今则是针对宇文初和整个大夏,实施者不同,结果也更恶劣,摊上这么一件棘手的事,明珠可以预料到宇文初今天晚上一定睡不着了。
第二个消息来自于傅明正,他暂时还没有找到傅明昭,但是找到了相关的蛛丝马迹,他认为傅明昭还活着,同时傅明昭可能真的犯了原则性的错误——大战前夕,有人邀请傅明昭去参观鉴别一套据说早就失传的上古奇兵,而酷爱收藏兵器的傅明昭没能忍住这诱惑,他真的去了,并且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回来,误不了大事,但是他这一去,就再没回来。
明珠久久说不出话来,她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二哥大概逃不掉这一劫了。
傅明达的笑容很苦涩:“两军交战,不要说是出了这种幼稚的错误,哪怕就是打了败仗也是很可能丢掉性命的,因为必须要给天下一个交代。这个事情,你我知道就可以了,不用告诉父母亲,他们老了,受不住。”
明珠哑着嗓子道:“这明显就是阴谋算计。”
傅明达的声音有些尖锐:“那又如何?你二哥是主帅,守城之将!全军覆没,全城被屠,他该以死谢罪!”说到这里,傅明达的眼睛红了,他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墙壁,用力呼吸着,试图把眼泪逼回去。
一大滴眼泪从明珠的眼角滴落下来,她狠狠擦去,轻声问傅明达:“如果能够找到二哥被人陷害的证据呢?”
傅明达摇头:“你觉得能找得到?”
包括乌孙这边,宇文雪偷情谋杀这件事,也有诸多蹊跷。范本法和齐卫祥是傅丛亲自挑选的人手,按说是很可靠的人,但是范本法突然间就做了叛贼,而且时间什么的都掐得很准——刚好对应了朝中最乱、宇文初处境最艰难的时刻。
唯有太皇太后才有这个能力,她本就是傅氏的领头人之一,多年参与把持朝政,和傅丛是亲兄妹,这让她得以轻松动用她的影响力,顺理成章地通过傅氏的手埋下这颗钉子,再在合适的时机让这颗钉子发挥作用。
尾水防线全线溃败、傅明昭失踪、乌孙动乱、谶言之祸、大臣被杀、天火、旱情,每一件事最终的矛头都是指向宇文初的。倘若宇文初没有强有力地反击回去,此刻便该是宇文初腹背受敌、步履维艰之际。
太皇太后既然已经动手,就不会手下留情,更不会留下破绽给他们,不然就是犯蠢,不如不做。
明珠又想起了梦里那个血肉模糊的二哥,她猛地站起来,怒不可遏:“我要去找她!”
傅明达摇头:“没有用的,她已经丧失理智了。你不如好好想一想,要怎么办吧。”他目光深邃地看了明珠一眼,低声道:“倘若你四哥传回来的消息准确,那么,殿下必杀你二哥!你要怎么办?”
明珠想说宇文初一定不会的,但是她回忆起了消息刚传回来时,宇文初生怕她会求情,所以避而不见她的那桩事。她沉默下来,盯着跳动的烛火发了一会儿呆,轻声道:“太晚了,我该回去了。”
傅明达想安慰她,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因为他自己也需要安慰。他叹了一口气,吩咐明珠:“也好,早点回去,就当作不知道这件事吧,由我来想办法,我会设法尽力保住你二哥的性命。”
明珠点点头,步履沉重地走了出去。
壮壮和米粒儿玩得很开心,上了车还吱吱喳喳闹个不停,明珠耐着性子让他们安静下来,她想要绕道去一下安小故家,算一算,既然四哥的信都送回来了,沈瑞林的消息也该到了。
她的预感是正确的,但是安小故并没有等到她亲自上门,而是让人拿着信件在半路上拦住了她。
“小的先去了王府,王府的人说王妃来了相府,小的又赶过来,幸亏没有和王妃的车驾错过。”送信的人是安小故的**娘花嬷嬷的长子,和明珠也是认识的,他格外谨慎地从贴身的内袋里取出信件交给明珠,也不要赏赐就告辞而去。
明珠攥着手里的信件,觉得烫得握不住,几次想要打开都不敢,只能紧紧攥住,一直苦忍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