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走到灯下,将兜帽轻轻取下,露出一张莹白光洁的美丽面容,再对着他盈盈一福:“江珊珊见过殿下。”
并不是傅明珠。宇文佑失望极了,随即又暗自冷笑,真是疯魔了,傅明珠已经与他恩断义绝,又如何会夤夜来探他?心情不好,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江二姑娘怎会到我这里来?就不怕惹祸上身,传出不好听的话去么?”
江珊珊神态自若地起身站定了,微微一笑:“旁人不知道殿下是什么人,我却是知道的。聪慧勇武,有逸群之才,这是先帝的原话,我至今不敢相忘。”
先帝的称赞么,早就是昨日黄花了。那时候皇父喜爱他,所以大家都来称赞他,他也就真的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直到最后失势才知道,那些人称赞的不过是皇父的喜爱,并不是他这个人。宇文佑落寞不已,随即冷笑:“难得你还记得这话,那你夤夜来访,可是因为敬慕我之才干,所以想要向我这个可怜人表一表衷情?”
江珊珊听了这讽刺的话也不见尴尬,莞尔一笑:“殿下真是好心性气度,如此困境之下尚能说笑,真是佩服。”
的确让人佩服,若是傅明珠,听人和她开这样的玩笑,只怕早就眼睛一瞪,开口骂人了,难得江珊珊这样圆熟老练,轻描淡写地就将窘境混过去了。果然人不可貌相么?这位名满京城的贤能女子实在是让人意外极了。宇文佑来了些兴趣:“你来干什么?”
江珊珊妙目一扫一旁的椅子:“殿下就是这样待客的么?”
宇文佑朝她示意:“难不成你一个女子有脸半夜私访男人,我就没气度让你坐下说话?”
他的话说得难听,江珊珊不由暗恼,心道这样的不会说话讨人嫌,也就只有傅明珠才会看上他。面上却半点不显,温柔笑道:“殿下是真性情,和明珠妹妹是一样的。”
宇文佑冷笑:“她是她,我是我,别把我和她放在一起。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再这样兜圈子缠着不走,我就要使人去长兴侯府求亲了。”
江珊珊笑笑:“多个朋友多条路,殿下虽是天潢贵胄,却也需要朋友,何必急着把朋友推出去呢?”
宇文佑微一沉吟便猜到了她的来意,当即冷冷一笑:“是朋友是敌人那倒未必可知。”
江珊珊道:“那当然,朋友可不是上嘴皮和下嘴皮一碰就算得了的。我既然敢自称朋友,自是有道理的。”见宇文佑沉默不语,便接着道:“殿下如今得罪了太后娘娘和皇上,太皇太后也未必领情,英王殿下还恨你多事,可谓是内忧外患,您可有什么打算?”
“你既然问起这个,那便是有备而来。说吧。”宇文佑眯起眼睛,正色打量起江珊珊来,凭心而论,江珊珊容貌不及傅明珠,却也是貌美如花,气质出众,更不要说她这副温婉大方端庄和气的模样是京中贵人们最为喜爱的,可惜的是,如此表里不一,就算是娶进门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须得随时提防着,不然什么时候得罪了被她弄死了都不一定。
江珊珊并不知道宇文佑在想什么,只微笑着道:“我与殿下同是天涯沦落人,对殿下的心情多少有些感同身受。今日听闻殿下出事,便在宫外等了许久,心想,就算是不能帮着大忙,能帮着说上一句话也是好的,可惜,我到底只是个妇道人家,人微言轻,帮不上您的忙……因此只好借了乌孙郡主的情面,求她替您在太后娘娘面前说上一句话。方才太后娘娘已经体谅了您的心情,让皇上赦免您的罪过了。”
什么?宇文佑警醒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珊珊笑容始终不离脸上:“乌孙郡主需要一位夫君,各位王爷却都要避嫌,不想因此受到制约,我却以为,这是个很不错的机会,殿下就不想试一试吗?”
宇文佑沉默不语,只管盯着江珊珊看。
江珊珊毫不退让地对上他的眼睛,压低了声音道:“您想想,您的处境如此艰难,就算是娶了乌孙郡主也不能再坏到哪里去,反倒多了一道保命符。您若是有事,乌孙那边总要有个说法,且乌孙王雄心勃勃,义薄云天,您何尝不是多了一条路呢?”
还是脱不了借女人逃命的这条可悲的路吗?宇文佑悲凉地闭了闭眼,淡声道:“傅氏防备得紧,又如何会给我这个机会?”
江珊珊轻笑:“我既然敢说,那自是有我的办法。就看殿下是否有意交我这个朋友了。”
宇文佑木然道:“说说看。”
“您所有的不愉快和困境都来自于傅氏,而我原本只是个胸无大志的女子,倾心爱着一个人,唯一的愿望就是和那个人一起坐看花开花落。但这样简单的愿望也被人无情地剥夺了,我实在是不甘心的。”江珊珊看一眼宇文佑,沉声道:“其实我知道,殿下心里也爱着那个人。就算是您不在意心爱之人的背叛,也该想着宇文氏的大好锦绣河山该不该被外戚奸臣玩弄于股掌之间,若是有朝一日这江山再不姓宇文,而是改姓了傅,您又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宇文佑怦然心动,却凶神恶煞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妄议朝政,挑拨离间!是嫌日子太好过了吗?”
江珊珊并不害怕,嫣然一笑:“殿下不信我么?旁的我不敢多说,长兴侯府还是有几个靠得住的朋友的,殿下若是需要,随时可以待命。”言罢微微屈膝,“小女子告退。”说着却行后退,却是笃定了宇文佑走投无路,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果然刚数到三,就听宇文佑发了声。
宇文佑道:“你既然想交我这个朋友,总要拿出诚意来,先让我看到皇上免罪的旨意再说吧。”
江珊珊笑得温婉而谦卑:“您等好消息吧。”
“你要什么?”宇文佑看着江珊珊那张俏脸,有种奇怪的不安感,总觉得那美丽的表皮下掩藏着一条可怕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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