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有些累了,就枕着宇文初的胳膊沉沉睡了过去。宇文初听着她清浅的呼吸,睁着眼看着黑暗处,默默地想心事。那位王叔,真是步步紧逼,防范得太紧了,手也伸得太长,两边目前为止还不能撕破脸,也不能撕破脸,但总这样被动挨打也不是事,必须得打他一巴掌,让他把爪子缩回去一点。
有人在窗外轻轻喊了一声:“殿下。”
宇文初起身,尽量轻地托起明珠的头颈,再把自己胳膊抽出来,给她盖好被子,又等了一会儿,见她始终睡得很熟,这才轻轻下了榻,走到外面去。
魏天德的神色有些紧张:“殿下,两件事都有着落了。”
这两件事,一件是福宁公主的事。福宁公主从英王府跑出去后,压根就没有去找康宁等人,而是找了个借口,先是包了人家的茶楼,再悄悄溜出去,跑到了槐花胡同,如愿以偿地找到了那位廖壮元。
“廖壮元请公主殿下喝茶,两个人相谈甚欢,廖壮元要还钱,公主殿下不要。说自己出来一趟不容易,要廖壮元请她喝酒。廖老夫人亲自去买的菜,您也知道,廖家并不宽裕,家里没有什么下人的,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子和一个做粗活的婆子,还有就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所以廖老夫人不得不亲自去买菜……”魏天德说到这里,有些心虚地看向宇文初,不敢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宇文初平静地道:“等到廖老夫人出门去买菜了,刚好就有廖翰林的同僚登门拜访,然后遇到了福宁?”
“是啊,是啊。”魏天德差点说殿下英明了,但显然此刻说这个话是很不适合的,他咽了一口唾沫,小声道:“里头有个人,恰好是奉恩伯府的小公子,八王爷的姨表兄弟,曾经见过公主殿下的。”
宇文初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来任何表情了:“然后呢,公主殿下知道了廖光不是普通人?廖光也知道公主是谁了?”
“是啊,是啊。”魏天德低声咒骂宇文隆:“看着人模狗样的,居然也跟着算计咱们。”
“廖光是什么态度?”宇文初不置可否,谁知道呢,也许宇文隆自己本身也很冤枉,压根不晓得这事儿吧。大家都是那位王叔手里的棋子,水搅得越混,对王叔就越有利,自己几弟兄彼此间越是仇恨防备,王叔的机会才更多。不过不要紧,宇文隆参与也好,被算计也好,廖光这个人,他还真的要定了!
魏天德道:“倒是没有说什么,一定要给公主殿下行大礼,要奉公主上座,公主殿下不耐烦,走了,他一直护送到茶楼,亲眼见到公主殿下和护卫汇合了才离开。”
想来很快就会有人把福宁和廖光凑到一起了,宇文初又问:“另一件事呢?”
魏天德凑近了去:“莲生始终什么都不肯说,骨头硬得很。”
宇文初也就站起身来,随意整理了一下袍服,吩咐素兰等人:“伺候好王妃。”
莲生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模样,气息奄奄地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看上去就像是没有了呼吸一样。宇文初走进去,坐下来,淡淡地道:“两条路,一是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放你一条生路;二是你尽管死撑着,什么都不用说,我自会把你留在外面的弟弟送进宫里去享福。”
莲生终于有了动静,她缓缓抬起头来,反复强调:“我就是一个人,没有什么弟弟。”
宇文初看了敬松一眼,敬松平板的声音响了起来:“白小七,十二岁,大祥绸缎庄学徒,年纪虽小却机灵,不怕吃苦,掌柜的喜欢他聪明肯吃苦,不嫌他家穷没有亲人,打算把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他,因此对他多有照顾。这样有前途的小孩子,想必入宫之后也是聪明伶俐,说不定还能做到一宫总管。”
莲生的嘴唇颤抖起来,惊慌失措地看向宇文初。那个人说过的,会保护好小七,让小七过上好日子。却没想到自己的底就这样给人揭了,男孩子和男人入宫做总管,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去势做太监。可是她们白家,真真切切只剩下这么一条命根子了,难道要绝后吗?
宇文初冷淡地看着莲生,薄薄的嘴唇里平静地吐出声音来:“一、二……”
“殿下饶命!奴婢什么都说!”莲生骤然崩溃,每个人都有软肋,都有致命的地方,她被宇文初一抓一准,她死了倒是没有什么的,可是她的弟弟怎么办?
“奴婢一家子人都差不多死在了沧州大水里,爹娘用最后的力气把奴婢和弟弟推到树上,和奴婢说,一定要照顾好弟弟……奴婢和弟弟挂在树上饿了整整三天,以为将要死了,却被人救了,他让我们叫他祝先生,他领着我们去了一座大宅子里,教我们规矩,给我们饭吃……后来,奴婢就被人牙子卖进了王府,到了周女史身边……”
“奴婢自进府来,从未有人联络过奴婢,直到前些日子才有人来找奴婢,说府里要请客,届时让奴婢把一幅画和一包衣物交给那个秋纹,让秋纹装扮成那个模样,若是出事,就说是沧州大水的原因,所以痛恨王妃……奴婢自知死罪,不求殿下宽让,只是放不下奴婢的弟弟。”莲生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他们说我要是不听话就弄死小七,我听话就给小七好前途。奴婢自是罪该万死的,但求殿下饶了小七,给他一条生路吧。”
她说得可怜,就连魏天德都忍不住鼻酸,宇文初不为所动:“你们这批孤儿,一共有多少个?祝先生是个什么样子的?前些日子又是什么人来找你的?”
“我们这批人,约莫得有上百个,平时也没有关在一起,彼此隔着院墙,不许轻易交往说话见面。”莲生皱着眉头道:“祝先生,长得很年轻,很好看,会唱很好听的歌,吹很好听的曲子,平时从来不会骂人的。前些日子来找奴婢的是个妇人,鼻梁上有一大颗黑痣。”
“若是再见面,你还能认出他来?”
莲生很肯定地道:“能。”
宇文初便站起身来往外走,丢下一句:“给她寻个合适的地儿,把她弟弟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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