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甲第靠着袁树的大腿,在做一件以前总觉得有点矫情地事情,反省。
在到上海之前,也许是理科过于优异的缘故,做人做事总习惯钻牛角尖,一往无前的气概倒是不缺,可总缺少点什么,怪不得王半斤总说他格局不够,以往王半斤唠叨这些,赵甲第总会一脸不屑说战略什么的都是狗屎,最后还不得落实到每一次战术执行。王半斤只是个半吊子理论家,再语重心长也拿聪明执着的小八两没辙,赵家其实有位修成正果的实践派,金海实业的太祖,赵三金,奈何这位大暴户从不乐意坐下来跟赵八两扯淡,再者赵八两也不乐意听他讲道理,老子儿子两个天生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于是处于被放养状态很多年的赵甲第一直顽强坚守自己的处事原则,甚至谢思的出现和背叛也没有撼动他的世界分毫。
直到一个老掉牙却很传奇的情感故事用一个女主角、一扇黑板、一本日记呈现在他面前,赵甲第才开始渐渐转变。
赵甲第一直不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因为在他看来一个人聪明了难免就会忙着算计,精通机关,就像赵三金那个别人头破血流也挤不进的红色或者黑色圈子,一头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一只只披着羊皮的白眼狼,所以赵甲第以前不乐意和徐振宏有交集,甚至对政商两道公认有国士风范的石佛王厚德,也有戒心,赵甲第有自知之明,抛开赵三金儿子的外衣,任何一位聪明人,想阴他,都跟玩一样,所以他宁肯和没心没肺没良心的黄华杨萍萍厮混,跟一根筋的老杨手枪称兄道弟,这些人不笨,但谁也没想要驾驭谁凌驾谁的野心,开开心心欢欢乐乐,现在小梅能算小半个,小青和阿福显然就不行,溜之大吉后连条短信都没过来,八成正躲在学校寝室提心吊胆,所以在赵甲第自认老老实实在很多人眼中却是精彩牛叉的高中岁月中,有很多小青阿福这样的角色一直埋怨为何跨不过赵甲第那伙人的门槛,一些徒劳无功的富二代最后只能自我安慰是这群人太傲气,瞧不起人,把一切原因归结于没有胡璃家有钱没老杨家有权没有黄华不要脸皮。
袁树一直沉默,小手轻轻揉捏他的太阳穴,小脑袋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这个艰苦却坚信和坚持的女孩,安静做着原本应该是将来给她披上婚纱的那个男人才愿意做的事情。
商雀和小梅的交情经过这场无妄之灾后突飞猛进,小梅不再一味把他当高不可攀的雀爷看待,商雀其实也是外冷内热的人,聊天打屁,跟细皮嫩肉遭罪不轻的小梅说了很多高中时代的事情,跟他说了不少黄华那批死党的事迹,当做是铺垫,好让小梅同学有个心理准备,省得以后见面了闹出没必要的摩擦,凭良心说老杨这些家伙绝不是好相处的人,不是豪门放荡千金,就是爱情观人生观很畸形的资深小白脸,要么就是一不神经病就立即化身良家的小资女,商雀还真怕小梅被吓到。
他们两个都很识趣地不去打扰八两叔和马尾辫,达成不做电灯泡只做绿叶的共识。
袁树弯腰,偷偷伸出一只手按了一下脚腕,皱了皱眉头,另一只手则继续给赵甲第揉捏。
“脚扭到了,怎么不早说?”赵甲第打破沉默,其实在她从网吧跑出去扭到脚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察觉,这也是他们跑了四五分钟就停下来的主要原因,他从头到尾一直冷眼旁观,等袁树开口,不过这妮子也犟,硬是死扛着,不过确实像她的风格。
她一点没有金丝雀的娇弱,和身为金丝雀就要不遗余力撒娇的觉悟。
袁树没有说话。
“我有女朋友。”赵甲第睁开眼睛。
“不奇怪啊,早想到了。”袁树微笑道,既然赵甲第已经知晓她崴到脚,她也就不再掩饰什么,微微挪了一下脚,先把一只鞋子上松开的鞋带系上。
赵甲第似乎在酝酿措词,娴熟系好鞋带的袁树眨了眨眼睛,道:“你哪怕说你不止一个女朋友外加有娃娃亲和未婚妻,我也不奇怪。”
“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不是一定就要只和那个人处一辈子。”赵甲第问道,一本正经望着袁树,身为正统理科生,即便知道与彼偕老或者相濡以沫之类的词汇成语,也不会说出口,除非是带着调侃意味聊着不痛不痒的闲谈话题。
袁树摇头。
“难道不是?”赵甲第有点纳闷。
“那应该是很爱一个人吧,仅仅喜欢,我觉得做不到。”袁树笑道,“其实我也不懂,不过我爸死后,我妈就一直不肯再找别的依靠,宁肯一个人把我带大,小时候我没觉得什么,后来稍稍懂事,良心现,暗示过我妈几次,她都没答应,说一个人挺好。”
“你爸是什么样的人?”赵甲第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
“不知道,很早他就逝世了,我当时才刚四五岁,只记得他喜欢把我放在脖子上,我爸什么样子倒是清楚,因为家里还有一张我出生没多久照的全家福,反正比你帅。”袁树做了个鬼脸,说着并不轻松的话题,脸上却让人看不出悲喜,不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多少要比一般同龄人坚强。
“不帅也生不出你这样水灵的女儿。”赵甲第笑道,把她的马尾辫从她后背移到胸前,轻轻把玩。
“我很漂亮吗?”袁树笑眯眯道,明明知道再确定不过的答案,好像就是想亲耳听到从他嘴里说出来。
“漂亮啊,不漂亮我包养你做什么,花瓶花瓶,自然是光彩照人才行,哪个愿意搬不起眼的陶陶罐罐回家。”赵甲第笑道。
“哪里漂亮了?”袁树乐呵呵追问道,貌似“包养”“花瓶”这些词汇并没有刺伤到她。
“脸蛋,尤其是嘴角那颗美人痣,让你很不一样,有个词汇比较贴切,灵动,有点画龙点睛的味道。还有你身材很好,高挑修长,个子都快跟我差不多,那些一米七以下的可怜娃就是穿上增高鞋见到你一样得自卑,胸部大屁股翘皮肤好,还聪明,考试次次拿第一名,你看,全是优点,不喜欢夸人的我都这么说,可见你是真漂亮,带着你出门逛街,很长面子的,找小蜜包二奶,不找你,就是瞎了眼,我也就是占了先机,再过几年,说不定我再要占你便宜,你都会瞧不上眼。”赵甲第笑道,仰起脑袋,望着笑脸灿烂的清纯女孩。
“我以后一定会越来越漂亮,也越来越有气质,争取让你自惭形秽。”袁树眨了眨秋水眸子。
“真有理想,是想让我哭着喊着抱着你大腿求你别离开吗?”赵甲第被逗乐了。
“正确。”袁树掩嘴笑道。
赵甲第坐起身,不由分说脱下袁树鞋子,确定白嫩小脚腕没有大碍,低头看着那双洗得泛白的帆布鞋和露出一小截便宜廉价却干净清爽的袜子,有感而说道:“汤臣一品那房子会很快转到你名下,你是出租还是卖给别人我都不管,你反正脑袋瓜不比我差,是拿去投资还是做小收租婆估计都不会亏,要是不知道卖了后攥着几千万的原始资本从何下手,没关系,现在私人理财多了去,一千万就足够踏过门槛,别说你有六千万,再大的银行也要把你当姑奶奶大菩萨好生供着伺候着,要还不放心,存着吃利息,这件事情你自己做主,我不干涉。还是那个庸俗的论调,只要别养小白脸膈应我,一切随意。这事情就这么说定,再就是我现在给司徒坚强做家教,以后我看能不能周末把你们放一起,毕竟说到高考,我有言权,估计老师也不能教你更多,但我可以,拉你和司徒坚强一起,让你高考冲刺一下上海市理科状元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跟他处好关系,那小子十年内不走弯路,以后别说上海,我估计在长三角都是一号人物,他大出息,对你我都有好处,当然,别跟他走太近,太近了我不乐意,你是我女人。最后一点,我争取帮你安排一下你妈的工作,一定让你做一只有无忧虑快快乐乐的金丝雀。”
赵甲第停顿了一下,突然自嘲道:“没想到我也有功利的一天,早干吗去了。”
“我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说话做事。”袁树真诚道。
“为什么,不觉得庸俗吗?”赵甲第讶异道。
“我本来就不是有资格谈高雅的女孩啊,你庸俗一点,我才不会觉得你虚无缥缈,要不然你以为天上突然蹦下一个随手砸我一套豪宅的家伙,我能一下子心安理得接受?你不能奢望一个进了汤臣一品大堂就小腿打颤的女孩有多优雅端庄。”袁树笑道,小脸蛋更妖娆了。
赵甲第笑了笑,不置可否。
女人天生丽质就跟男人出身富贵之家一样,是最大的幸运资本,但后天修养,一样重要,多少富二代红二代公子哥最终泯然众已,多少漂亮女人沦为权力和金钱的玩物,人老珠黄?赵甲第想起家里老佛爷一句只对他一个人说过的金玉良言:这男人啊一生下就得会爬山,有个好老子最多也就是能托一两把,以后还得靠自己咬着牙上进,山上人少,风光也就好。这女人啊,不是嫁个有钱人就安逸了,没用的,再好的男人也有不靠谱的时候,指不定还要捅自己任劳任怨做牛做马做媳妇的一刀,所以还得靠自己。
此话最是诛心却也最不诛心。
最后,商雀提议找家连锁酒店或者小旅馆对付一晚,小梅没意见,袁树有点困难地站起来,脚伤不重,但跑路的时候不觉得痛,现在刺痛已经一股脑汹涌而来,她突然看到赵甲第蹲在阶梯上,没起身,她不明白,赵甲第一脸平静说我背你。
凌晨,寂寥的街道。
岁的年轻男人背着一位更年轻的马尾辫,缓缓前行。
女孩流着眼泪悄悄说我喜欢你。
男人说好啊别爱我就行。
趴在男人温暖肩膀上的女孩擦了擦泪水,哽咽着说好。
她又问如果有一天我做不到了怎么办。
男人说不会的等我们都长大了你就会现外面的世界很大上面的生活很精彩,一定有无数的好男人让你挑选,等你看花了眼,就知道年轻时候傻乎乎爱一个谁是很笨很蠢的。
女孩说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又迷路了,你会回来找我再背我吗?
他没有说话。
女孩紧紧抱住他脖子。
他说,好,那时候你站在原地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