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犬子,以后襄樊的庄园和堡寨,还有襄阳的生意都交给他打理。官人有用的到的地方,任意差遣就是。若是需用钱了,派人到岳阳来知会我一声,我已经在岳阳买好了宅院,将来便以岳阳为家了。”刘廷美说道:“官人身负守备荆湖重任,我等从旁协力也是分内之事。”
“很快便不是了。”郑云鸣指着院外说道:“你看副都统司内外这样忙碌,我不日将赶赴四川抵御蒙古人。京湖之事,将来都交由杨掞和白翊杰做主。不过刘翁可以放心,我已经交待二人,无论是刘翁还是刘翁的代理人,都会多加照顾,另外我也禀告过制置使,希望能够加强和京湖地方的合作,使得上下一体,士民一心,刘翁自不必担心。不过另有一件事情要刘翁去办。“
他开口要吩咐的事情,刘廷美自然要十二分的操办得当,于是赶忙询问是何要事。
郑云鸣说道:“你马上写信给曹文琦,他的庄园在鄂州附近,叫他马上从庄丁中抽选一千年轻力壮又未成家的,到鄂州等候着。他往日总是自吹自擂没有投军报国的机会,今日本将就给他这个机会。等我的大军到日,一同启程前往四川。”
刘廷美当即应诺,马上又叹了口气。
郑云鸣听出他语气中的不甘心,于是笑道:“刘翁是嫌我没有给你在军中报效的机会么?”
刘廷美也苦笑道:“当年京湖论从军的经历,以我为群豪之首,没想到今日张膛已经做了水军统制官,老曹又要前往四川杀敌,我倒成了没用的老头子了。”
话虽如此说,但郑云鸣征辟曹文琦也有他自己的考虑。曹文琦多年在四川经商,对四川风土人情,山河地理了如指掌,带他同去,既有携带京湖旧人以为腹心的考虑,亦有携带可靠向导谋划的原因、
“刘翁赞助土龙一军建军,我部上下铭记在心,至于沙场征战,您都是我的老前辈了。这些报效国家的事情,交给我们年轻人去做就行了。”
郑云鸣口中甚是谦逊,心中却打定了主意,要抵挡蒙古人的攻势,不和地方豪强搞好关系,做到上下一体是不可能的。但和地方豪强的关系切勿太近,不然让这些人把持地方军务政务,不但百姓会被压迫的无容身之地,甚至朝廷对地方的把控也会严重削弱。此乃历朝所以严厉镇压藩镇苗头的原因。今不得已用张膛,是因为郑云鸣毫无水战经验,迫切需要张膛的操船经验和在渔民中的号召力,征辟曹文琦,是因为曹文琦在蜀中多有人脉,可以很快疏通与蜀地中下层民众的关系。
但一切必须更加小心从事,他并非天生的戒备这些地方上崛起的土豪们。也并不是对他们的爱国报效之心有所怀疑,事实上,这些以边区为家乡的人和朝廷在抵御外虏的问题上利益高度一致,郑云鸣毫不怀疑他们的忠君爱国之心,只是人有时候确实身不由己,等他们的政治和军事权力膨胀到一个程度,所有的忠君爱国之心都会被维护本地利益的热情所冲淡。
所以他不能接纳刘廷美,这位曾经担任军中统制的土豪,如果继续升迁,就是真正的尾大不掉。就算他没有反叛之心,朝廷也会因此而对京湖有所警惕,对于整个京湖亦或是郑云鸣个人,也许是取一利而获百害。
善言宽慰于他,继续维持和京湖地方良好合作关系才是郑云鸣的最优选择。
郑云鸣还接待了从北方胜利返回的陈焦一行。陈焦深入敌境数百里,纵横来去,立下了不少功绩,也吃了不少苦头,但最大的功绩则是他们以数百人之众,化装为蒙古的骑兵队深入到河南地,携带大大小小几百面旗帜,又动员河南的民众随行以壮声势,造成宋军大规模攻打洛阳州县的假象,为蒙古军的撤退敲下了决定性的一击。
“这才叫做游击战!”郑云鸣笑道:“什么是游击战,游击战就是猴儿钻进鬼肚子,闹他个天翻地覆!今用兵不过数百人,起到的作用,比出动五千人一万人更大。这样的游击战以后更需要多实行。但光是这样是不够的,你们这次裹挟百姓进行攻击固然是迫不得已,但真正要在敌人后方闹起来,还得着落在连结河朔四个字上。唯有将蒙古人占领下的百姓们都发动起来,才能对蒙古人的统治构成足够的威胁。当然这一点我不会逼着你们去做,你们需要慢慢的体会如何连结河朔,如何不止是在敌人后面活动,也能在敌人的控制区里扎下根来。”
话虽如此,但今日想要联结河朔,并不如绍兴年容易,绍兴年北地的百姓多少对大宋还有一些故土之情,心向赵官家,而今的北地百姓经历二十多年战乱,早就已经习惯了被蒙古人统治。想要连结河朔,必须用一点不得已的手段。
郑云鸣当然知道这一点,但他更相信蒙古人还没有习惯成为中原的主人,他们的政策会使连结河朔的难度降低。而想使得整个河朔成为大宋的同盟军,光靠陈焦的几百人当然不足取,那需要整个国家的政策扶持。
但这并不妨碍这件事情从现在做起,郑云鸣并不担心这件事情会因为他的离开而停滞下去,因为当前主政京湖的三巨头:襄阳的制置使赵葵、江陵的副使別之杰和黄州的孟珙,都是招纳北方人的热衷者,赵葵和孟珙部下各自有上万北军,他们比郑云鸣更加热衷于谋划北地。
他们可能忽略的是经济面的具体事务。
在启程之前,郑云鸣特地召见了许世清和京湖各地矿洞的把头们,对于建设稳固的抗战基地,缺少不了以矿丁和铁匠组成的锻冶业的支持。京湖原本称不上矿产丰富的地区,但也不是遍寻三湘找不出一点矿的。现在正在全力推进的汉冶萍钢铁组合暂且不谈。在长江沿线都有黄金矿产,鄂州有铜矿和银矿,夷陵则出产铅和锡矿,这些矿产无一不是正在陷入长期战争的京湖防区最需要的支援。
但北宋凭着开发荆湖两路的东风,不断给予两湖的矿产业以压力,使得两湖的矿产开发处于一种非正常的加速状态。到了三百年之后,很多湖北的矿洞已经逐步枯竭。白翊杰兼理汉冶萍矿冶事务之后,首先进行的就是广泛查探萍乡新的矿脉。幸而颇有收获,不然如何提高现有矿洞的效率,也只会加速矿脉的枯竭而已。
现在郑云鸣要将这项举措推广到整个京湖,将一切可能开发的矿产资源做一个大致的梳理,这需要大量懂得勘探矿脉的矿工进行配合。自宋朝开国以来,习惯使用经济手段而不是政府强制手段来推进地方事务,这种传统亦被郑云鸣传承。自担任转运使司事务以来,他两次宣布提高了官府购买金银铜铁铅等矿物的收购价,在高额利润的刺激下,京湖的矿丁们四出探寻矿产。
另一方面,郑云鸣也力主广泛推广灌钢技术的应用,灌钢法自綦母怀文开创以来,到现在只有极少数人使用,其主要原因,无非是成本太高昂,而没有多少实际市场需求罢了。郑云鸣和赵葵商议,即便襄阳府财政困难,仍旧拨出一笔钱,每年固定采购一定数量的灌钢法练出的精钢。并且不限身份,任何人都可以以质量优胜的精钢请售于官府,官府择其善者购买之。这样就牵引着京湖的铁匠们努力研究改进灌钢技术的缺陷。
自然,这些都是费钱的项目,郑云鸣自上任以来,推进了许多项目都是需要大笔投入的。其耗资之令人惊惧,以至于转运司和地方州县的主簿都在背地里称郑云鸣是饕餮,形容他吞噬金钱的速度之快,就连大快朵颐的老饕都比不上。为了填补如此之大的财税窟窿,郑云鸣必须养出几只能下金蛋的鸡才行。
在枝江和宜昌两个县内,官府都有大量军屯,由江陵的士兵负责耕种,如今大军拔营北上,军屯田地荒芜了很多。郑云鸣与赵葵商议,招徕北方的流民户将这些屯田全部改作了棉花田地。大力扩展植棉是郑云鸣的既定政策,棉布作为一项交易货物,在这个时代里是真正的畅销货,尤其是在和北方的贸易中,棉布更是大项目之一。之所以棉花种植面积一直不广,并非没有销路,而是局限于技术上的落后。从除籽到纺纱到织布的一系列环节无法解决的技术难题,使得棉布成本高昂,市场缩小,棉田无法成为湖北的支柱产业。
为此,郑云鸣从很早之前就拜托广南路的商人们深入南方黎人村寨,学习当地的纺织技术,在担任官职之后,甚至派专人去崖州延聘几个技术高超的黎人织工到湖北,让他们传授本地织工一整套纺纱织布的技术。技术的铺展需要一定时间,但有了官府作为后盾,加上利润的诱惑,棉花生产的一整套产业链正在疾速成型。
在郑云鸣启程之前,白翊杰终于来得及将两匹完成的棉布送到郑云鸣面前。这两匹棉布的质量较之使用中原古法纺织而成的棉布更加细密柔滑,就连传统技术生产的上乘布匹也无法与之媲美。
第七十一回 行路莫道蜀道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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