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鸣抬眼打量了一下来人,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张世杰!你我缘分倒是不浅,这样也能重新遇上!如何,要不要我给你一匹马送你回北边去?”
张世杰沮丧的回答道:“昨天混战的时候我被几个同乡的兵士认了出来,不由分说就大打出手,结果我不小心杀死了其中一人,其余人都逃回去给张柔报信去了。这下子我是彻底洗不清罪名,也没有地方可去了。”
“没有地方可去,那便归南吧。”郑云鸣喝道:“这是天注定你与赵官家的缘分,纵使你跑到天涯海角也躲不掉的。”
他话中意有所指,张世杰是听不出来的,在另一个世界的已知历史里,只有张世杰作为最后的武将,陪着赵氏的血脉直到天涯海角,竭血孤忠之情,作为赵官家臣子的郑云鸣不得不感念。
张世杰叹了一口气:“正如官人所说,我的命天属南朝,自此之后,请将军任意差遣。”说着单膝跪地,将腰间佩刀双手奉上。
“罢了,刀你留着杀鞑子吧,自此之后再见到张万户就是仇敌了,你真的做好准备了?”郑云鸣简单的一句话让张世杰又犹豫起来,自小敬之若豪杰的这位叔父,将来要拔刀相向的时候,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郑云鸣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头:“本朝以仁义为先,怎么会干让骨肉相残的事情,将来阵前遇到张德刚,许你暂退三次,三次之后,不许手下留情。”
他转身问道:“陆翁以为如何?”
陆循之皱起了眉头:“说实话,战场瞬息万变,官人若是许了他这个权力,只怕将来必有祸端。”
郑云鸣摇了摇手:“国家的命运赌在一场大战上,一场战役的命运赌在一人身上,这样的国家纵然今日不灭,也不可能存续百年,如今蒙古已退,正是部署国家百年大计的时候了”
每当郑云鸣要发表宏论的时候,总是有人不失时机的打断他,这一次是策马飞奔而来的呼延瑀。他下马参见主将,禀告道:“东北方向十三里,有大约二千人扎营,打蒙古军畏兀儿部旗号,人马车仗俱在,不知是何用意。”
畏兀儿军自江南战败以来,充分发挥了生意人的精明本色,一看到严实逃之夭夭,马上也紧急转移,从渡河的船只木筏中抢夺了许多,先行渡江,会合留守家眷和辎重,居然在众后卫军马中最先逃脱,可是为何盘踞在此,却让人不解。
郑云鸣侧头问道:“陆翁以为如何?”
陆循之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可说的,若是不走,定是要投降了。”
郑云鸣点点头,吩咐道:“派一人去问,畏兀儿部盘踞在此所为何事?若是要战,尽可摆开阵势,以堂堂之阵来战便是。”
使者派出去不久,就带着一名畏兀儿将官折返了回来。
郑云鸣认得此人,正是当初在车阵边上射了自己一箭的那名畏兀儿小将,也不去说破,只是问道:“汝等不及时北归,留据于此,难道还想和我军交战么?”
那青年将军跪倒在地,说道:“我别八失里今奉主将哈密统叶护亦出鲁克.马黑麻.艾因宏大人之命,前来拜见郑大人,我部渡过大河以后,那塔思将艾因宏大人鞭打了五十鞭,还说要禀明合罕,将大人押到和林去砍头,因此艾因宏大人情愿归降郑大人和思南思汗,为南国披荆斩棘,绝无二心。”
郑云鸣却不是那么容易相信人的角色,他又问道:“塔思既然鞭打艾因宏,为何又将他放归本部,你等留在后方,难道他作为主帅竟然是毫不过问么?”
别八失里应道:“塔思鞭打了统叶护之后,马上拔营启程,似乎走得很急,连很多辎重都没有带走,命令各部各自返回北边,在洛阳城集合,我军因此有了独立行动的机会。”
走得如此急迫,看来曲出果然命丧襄阳城下,郑云鸣想着,曲出的死对于窝阔台汗是一件大事,通过审讯俘虏得知,目前贵由已经随着长子远征军远出北海地方,正在向着斯基泰草原进发,这是历史上有名的事件,这些长子们率领的精兵猛将一直到打到万里之外的匈牙利,听到窝阔台汗的死讯才会折返,这最少也要等到五年以后了,留下的窝阔台的儿子中,曲出病死,领兵在外的就只剩一个阔端,北方将会陷入短暂的乱局中,这也正是腾出手来经营京湖的大好时机。
这个时候的郑云鸣,完全没有想到还有更大的麻烦在等待着他。
发遣了畏兀儿部到襄阳接受改编之后,郑云鸣和陆循之先行返回制置使司衙门,他们要详细报告北方打扫战场的结果,却没想到刚到府衙正门,就遇上了焦急的白翊杰。
“制置使和孟帅都在书房等候大将,本部幕僚和部将也都在。”白翊杰拱手说道:“请将军马上前去议事。”
“怎么如此惊慌?”郑云鸣微笑道:“莫不是曲出诈尸还魂,又率军杀回来了不成。”
白翊杰却完全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他沉声道:“四川出事了。”
郑云鸣因为大捷而兴奋的头脑马上冷静下来。蜀口被突破是另一个世界的历史,在这个世界里亦不能幸免。他只担心蒙古人侵入的程度有多剧烈,整个四川是否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当他踏入书房的时候,赵制置和孟都统那紧锁的眉头告诉他,川峡四路的局面并不乐观。
在战前,国家收到的机密情报,是蒙古人声称要尽起西番之兵,号称精兵五十万,又驱迫西番十八部吐蕃士卒,一起进攻中原,实则也动员了至少七个万户的兵马,并驱使吐蕃、回鹘、党项、女真、渤海等部兵参战,总兵力据说也超过了十万。
这时候的蜀口守兵,在去年遭受严重打击的基础上,并没有得到有效的补充和整顿,位于前沿的四川路安抚使赵彦呐手中兵力不足两万,而其中的核心是曹友闻率领的八千精锐。蜀口守兵的装备素来不好,虽然曹友闻在去年也派人前来要求京湖分拨火器,但当时郑云鸣手中火器本就严重不足,只能以区区六十具竹将军以赠,总的来说,蜀口的防御已经到了难以支撑的地步。
作为西路总指挥官的蒙古二太子阔端,与亲王穆直兵分两路,阔端率军直入蜀口,穆直率军攻克会州之后,从宕昌转入四川境内,和主力军会合。
会州失陷,郭虾蟆阵亡之后,蒙古大军连旌蔽野,直取四川而来。蒙古军以能征惯战的征行大元帅按竺尔为先锋,迅速攻破宕昌和阶州,将兵锋转向文州,文州有守兵八千人,却存在防御上的致命缺陷,城中并无水井,水源全靠横贯全城的河流。蒙古军围城之后,马上截断水源,城中6将士缺水,许多人都因为干渴而身体僵直无法动弹,蒙古军于是大举攻城,和宋军在城头展开激烈战斗,最后按竺尔亲自率领敢死队利用云梯登上城头,连杀城头守军数十人建立了阵地。蒙古军于是破城,知州刘锐和两个儿子都自杀殉城,文州通判力战被擒,蒙古军先斩断他的臂膀,然后将其分尸。文州一役,前后军民五万余人全部被蒙古军所屠杀。
而后阔端长驱直入,进入大散关,将兵马分为两路,一路进攻沔州,一路进攻兴元。
曹友闻此时驻屯在沔州,兵微将寡不能抵御,于是与胞弟曹万相商,想凭借险要地形设伏以待敌军。不料蒙古人攻势凶猛,一支骑兵在汪世显的领导下一马当先攻入武休关,将兴元都统李显忠部队击溃,占领了兴元。四川安抚使赵彦呐惊慌中急忙下令曹友闻退守大安军。
在曹友闻看来,这是一个愚不可及的主意,沔州是一座山城,虽然没有城墙,但在本部一年经营之下兴建了许多临时防御工事,且关口隘路甚多,到处都是设伏的好地方。大安军却是地势平坦,特别适合骑兵作战。
但赵安抚使显然将自己的安危至于战略考虑之上,在他看来,大安是自己驻节地的当面,只有守住了大安,才能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为了催促曹友闻,他动用安抚使能调动的最紧急级别的小红牌,一日之内七次用红牌通传,不断催促曹友闻移防大安军。
根据后来逃回的曹友闻部亲兵讲述,曹友闻听闻安抚使的这个命令,双目流泪,对曹万说道:“沔州是咽喉要路,扼住蒙古人的后路,即便他们进向蜀口,只要沔州还在我们手里,他们便不敢深入,何况这里山势雄奇,你与我分兵把守,互相照应,蒙古人未必敢轻易进犯。今移兵大安,地势平旷,敌军骑兵凶悍能战,我军人数又少,完全不能抵御。大事去矣,我死不足恨,可恨的是蜀中千年锦绣繁华之国,自此就要毁灭在鞑子的屠刀之下了。”
第七十回 便将胜师入巴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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