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着步兵的行动似乎甚为缓慢,但转瞬之间大队步兵已经冲到护城河边上。护城河上的浮桥在多日的反复争夺中几次被宋军焚毁,又一次次被进攻者所重建,每一次重建,蒙古军都努力加强浮桥,到了今日,浮桥不但能通过一般的步兵,甚至连沉重的攻城器械也能勉强通行了。
第一波冲击的士卒中间,不但携带了云梯,还携带了牛皮洞子车和冲车,增强了浮力的浮桥也安全的通过了这些兵器。牛皮洞子车和冲车的顶棚都用十多层牛皮覆盖,可以防箭和抵御小石块,在冲车两侧张挂了防箭用的布条。牛皮洞子车强行抵住了墙根,在洞子上搭起了云梯。披甲士卒顺着云梯源源而上。冲车直接集中在门洞附近,企图用撞木直接破坏襄阳的城门。
襄阳的城门经过了杨掞的重修之后特别加强了城门强度,虽然没有来得及改造添加郑云鸣亲手画图样的千斤闸,在对抗冲车的时候还不能做到尽善尽美。但城头上已经聚集了足够的防守兵力,滚木礌石灰瓶万人敌等滚滚而下,尤其是万人敌,投掷到城门洞口立即发火燃烧,火焰推动着万人敌旋转起来,在城门附近燃起团团火光,将冲车两侧的放箭布条烧的精光,让推着撞木的士兵们受到不同程度的烧伤。再加上城头铁吞兽口中飞溅而下的滚油,从城上直接泼洒的金汁,使得城门口成为了蒙古军的畏惧之地。让他们料想不到的是,即使他们增兵拼死攻破了城门,还有遍布着暗道和藏兵洞的瓮城在等待着他们。
双方争夺的重点还是在云梯上,插在洞子车上的云梯坚固难以撼动,宋军的勾叉和大枪都动摇不了搭在城头的云梯。不过这并不妨碍宋军不停的将沉重的滚木和石块不停的投向牛皮洞子车,为了对付牛皮洞子车,郑云鸣甚至下令拆除襄阳城中富豪们的青砖大屋,将大屋作为基础的青条石作为礌石使用,牛皮洞子车的顶棚抵御一般的礌石还能勉强支应,却万万对付不了上百斤的条石,一条青石掷下,将牛皮洞子车连同里面的兵卒一同砸的粉身碎骨。
但就算是这样,一样阻止不了披甲的勇士挥动弯刀相继而进,两军在城头重演着这些天来日复一日的场景,先是蒙古军勇猛前进,然后宋军得到城下生力军的增援而反攻,一直压迫着敌军退回到云梯附近。蒙古军得到了增援后再度反攻,这样的拉锯战在整个西城壁上上演着。
曲出远远的眺望着远方高耸的城墙,看着蒙古的军旗几次几乎要插上城头又被反攻的宋军所拔除。果然简单的堆积兵力的结果并没有任何改变。这一战他出动大约五千攻城步兵,相对的从城壁上宋军的旗帜数量可以推测出,郑云鸣也调动了超过平日一倍的守军来进行对抗,蒙古军的勇武被火器的威力平衡了不少,但在最关键的数量对比上,宋军占据了优势。
这真是最讽刺不过的事情,面对江南稠密的人口,塞北的强大帝国通过自己卓绝的骑兵实力进行战略的兵力集中,达成了对襄阳一座孤城的兵力优势。但这种兵力优势却并不能发挥在实地的城池攻防上,因为攻城作战的空间狭窄,根本不可能使十余万人同时上阵。而宋军凭着高大的城墙掩护,调动兵力聚集生力军比城外的围城大军都便利的多。
再这么下去,结局依旧像前面那些时间一样会以无果收场,更加让曲出觉得沮丧的是经过这几个月的征战,襄阳的军民士气、粮食和武器没有半点衰竭的迹象,要知道自从大军南下之后,襄阳就再没有从外界得到过一兵一卒、一支箭一粒米的支援。这只能证明襄阳本身作为西陲之首的坚固城池,其本身的实力是何等强大。对付这样强大的城池蒙古军从未有一次围城就能攻破的先例,这次也概莫能外。
能够在三年内通过抄掠将襄阳削弱到一个可以攻略的程度,然后通过几个月的艰苦围城将襄阳攻下,对于塔思来说已经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如果筹划不力,很可能会演变成凤翔府那样的长期作战。甚至可能造成如黄河防线一样,让蒙古人二十年不得其门而入。这才是最坏的结局。
面沉似水的张柔,身上挂着两层甲胄,手中提着一口尖刀,来到塔思面前双手捧刀把为礼拜倒。
塔思扭头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前方战事不利,末将想亲率二十名敢死士冒死冲锋,为殿下拔取襄阳西门!”张柔沉声说道:“末将自投效蒙古大国之后,战则必胜,攻则必取,从未有在襄阳城头被火器吓退的败绩发生,此乃我一生的耻辱,请国王准我亲手活捉郑云鸣,一雪前耻!”
你的性命我还用得到,不要带着敢死队去无谓的送死。这些话塔思当然不会真的说出来,跟汉人打交道久了,他也学会了汉人说话的三分委婉和狡黠。
“狐狸最喜欢在老虎归巢的时候出来偷吃老虎的食物,等到我们的勇士精疲力竭的时候,郑云鸣是绝不会坐在襄阳城里毫无动作的。”他抚慰张柔道:“和你的部下好好休息,等这只狡猾的狐狸出洞的时候才是你们大显威风的时候。”
“这里的战斗,就交给那些用性命做赌注的八都鲁们吧。”
国王塔思的形容真是再恰当也没有了。用性命作为最后的赌注的八都鲁们,为了博取最后的一线生机,在攻城的时候发挥了惊人的能量。
最先登上城头的八都鲁军是一个身长九尺的壮汉,曾经作为本部最骁勇的战士的他却因为私藏本为怯薛近卫所有的一名西域女奴获罪,被罚入八都鲁军效力。当他第一个站上城墙的时候,两名土龙军的火铳手手臂下夹着碗口铳正在准备点放。这名八都鲁军没有片刻犹豫,虎吼一声和身扑上,用自己的胸口堵住了碗口铳的枪口。
这样英雄的行为激发了后继者的血气,八都鲁军们大声吼叫着纷纷冲上了城壁。
不单是气势被敌军夺去了上风,土龙军更加惊恐的发现他们赖以驱逐蒙古大军的火铳对付八都鲁军似乎有些不太灵光。碗口铳喷射出的铁砂和小铅子根本穿透不了两重牛皮扎甲,而手持火铳的铅弹虽然能够打伤八都鲁,却也不能像对付别的蒙古军一样能够让他们丧失大半作战能力。八都鲁们凭借着坚韧的牛皮扎甲在城头上横冲直撞,无论是刀盾还是弓箭对这些重甲武士的杀伤都非常有限。
凭借着这一小撮重甲士兵在城壁上建立的优势,蒙古步军在八都鲁的引导下陆续跟进,在城头上站稳了脚跟。前方的数十名披挂着牛皮重凯的八都鲁,成为了蒙古军不断扩展阵地的箭头。
眼看着敌军的前锋又要逼近西城门楼,马光祖又着急起来。
“敌军离副都统太近了!请副都统马上撤下城头吧!”他是本军的谋主,一旦发了这个话,焦进马上上前三步,站在郑云鸣的下首位置,一旦等主将点头准允,立即开始将本阵迁向更安全的地方。
郑云鸣放下手中的窥镜,不悦的用手拂动了一下身后的锦袍,朗声喝道:“若说在野外被马队冲突,我们还有避让的理由。今日以步卒在城头决胜,难道我大宋还会落了下风不成?”
他顺手抄起手中宝剑,递给焦进说道:“给你三百背嵬去,手持此剑将敌军赶下城去!”他虽未明言,但大将赐剑的意义大家都明白,凡有后退者即以此剑斩之,即便郑云鸣部明说,也已经摆明了态度。
焦进接过宝剑一声喝令,即刻将城头护卫的背嵬精兵带走了一大半。马光祖的心更蹦蹦跳的厉害。如果再重蹈当日张柔那令人万分后怕的一击,他可未必有这个把握今日这位白面书生出身的统帅能够安然无事。
郑云鸣却相当拥有自信,无论在野外或是城头,在步卒争夺中,宋军未尝稍逊半分于人,若说蒙古军中有张柔这等悍勇奋不顾身之辈,他的荆楚军一样是京湖宋军的翘楚。就算八都鲁军身被重甲,骁勇悍战,但这里并非蒙古人的主场。
城头上几处地方同时有令旗摇动,兵甲铿锵之际,三处八都鲁登城的地方,同时有宋军的精英部队堵住了去路。在西城门楼附近的这一处,挥舞着大斧和铁骨朵的背嵬精兵,在焦进的率领下不避刀剑,一股脑的朝着八都鲁军冲锋,用长柄大斧劈开了八都鲁的甲胄,铁骨朵砸碎了八都鲁的头鍪,背嵬军在装备和士气上对八都鲁并不占有明显的优势,但第一他们在城墙上人多势众,第二,他们的近距离格斗技巧要比随意拼凑起来的犯人高明。在焦进的督促下,背嵬军一步步的将八都鲁军逼了回去,一直到云梯附近的一小块地方。
第六十五回 迅雷惊走征南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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