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命人将秦武擒得的那名将领带来,问道:“汝是何人,在范用吉帐下充当什么职务?”
那军将仰头答道:“小人范总管帐前牙将都梭,汉名花尽忠的便是。”
郑云鸣点点头,喝道:“你等背反朝廷,投降蒙古人,本当就地斩首。权且寄存你一颗脑袋在脖颈上,是为了向范用吉递个消息。”
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蜡丸。叫韩锋交给花尽忠,说道:“你将这个蜡丸藏在身上,好好的交给范用吉,告诉他,襄阳的赵制置使随时欢迎他回到大宋来。”说着叫亲兵解了绑缚,纵放花尽忠脱走回去。
“那上边应该如何处置?”王登指着的是白杨谷上正在观战的几百名山寨将士。
“那上面,你去我去都不合适。”郑云鸣微笑说道:“只有请陆公亲往才行。”
正在指挥众人打扫战场的陆循之扭头过来问道:“为何要我去?”
魏祖圭看着郑云鸣轻松击溃了范用吉的兵马,心中又喜又疑,喜的自然是不用被强迫去蒙古军中效力,疑惑的是打了胜仗的郑都统对自己是什么态度呢?
山脚下的振武军部队完全没有松懈戒备的意思,将阵势依次展开,弓箭手擎弓在手,长矛手举枪如林,只等待着郑云鸣发布号令。
朱红色的清凉伞盖已经来到山脚下,但却并不见郑云鸣发布进攻的命令。相反一名军士高举着双手来到半山腰,通报振武军统制陆循之要上山来谈判的消息。魏祖圭允诺后,不久一名中年将领带着一小队护卫的士兵登上了山来。
魏祖圭抢上前去见礼,他虽然出生在金国,也知道南朝陆九渊先生是个了不起的学问家。今日见到他的公子,果然风度儒雅,举止彬彬有礼。二人一齐来到山顶,一旁有兵丁抬来几块石头权做座椅。两人对面坐下,陆循之先说道:“本将此番上山,是与魏寨主商议三件事情。”
魏祖圭一摆手:“你们这些文人,说起事情来东一条西一条,有什么事情只管直说,只有一条,他郑云鸣想让俺老魏乖乖的放下兵器投降,却是休想。”
站在他身后的魏若兰脸上顿时泛起了愁容,情不自禁的看了站在一边的白翊杰一眼,这书生却没有半分难过的样子,只是微闭着眼睛,仿佛正在谈判的事情与他和魏若兰的将来没有关系。看到这样子的白公子,魏若兰不由得暗自伤心。
陆循之却并不着恼,慢慢的讲说着:“第一条,都统许你带整个寨子的人下山,搬迁到襄阳府独立成一营居住,可以不用打散编制,也不用安插荆鄂军的军官。寨主不愿意在都统麾下的话,也可以直接隶属在小赵制置使麾下。”
魏祖圭面无表情,心中盘算着利害得失,郑云鸣开出来的头一个条件确实不错,只是不知道接下来怎样。
“第二条,一旦寨主归顺南朝,便为我军正式编制。粮饷禄米一应支用,都统已经准备下粮米五千斛,等待寨主下山便可以领取,另外给寨主单独准备了一份厚礼,临出征之前赵制置使吩咐过,只要魏寨主肯扶保大宋,在粮饷供应方面,襄阳绝不吝惜。”
魏祖圭淡淡的回应了一句:“魏某降与不降,岂是为了五斗米而决断?”
他这是故作姿态的抬高价码,其实在兵荒马乱的年月,为了骗粮饷而投降的例子比比皆是。不说别人,就是山东奇男子的李全,也经常一边收蒙古人的黄金,一边接受金国的封赏,还一边索取着宋朝的钱粮,魏祖圭嘴上叫的响亮。陆循之却知道他寨中已经不到三日的存粮。就算没有宋军攻打,过几天寨中上下就得饿肚子。
“五千斛粮食,送给寨主又何妨?”陆循之淡定的表情,简直如同年轻时在书院中讲课。只不过听讲的不是莘莘学子,而是豪勇的北方大汉。
“只是寨主侥幸躲过了这一次,将来的路却会越来越窄。”陆循之说道:“如今的宋蒙对峙局面,实在容不下第三种势力的生存了。”
他这句话才算是点到了关节所在,如今的局面已经没有在空白区游走的可能性,不光是京湖前线如此,在两淮山东交界的海州、徐州、安丰、庐州,宋蒙的官军都在本地清剿夹缝中生存的地方武装。在四川方向,蒙古人不但着力扫荡金国在川陕一带活动的残余势力,甚至以大兵威胁临洮和岷州一带的蛮族。让活跃在宋朝西部边境的主要蛮族力量,属于青唐吐蕃一支的西番十八部主动向蒙古人投降。双方都在紧张的清理着那些在未来有可能对自己产生掣肘的力量,为将来更加残酷血腥的战争默默的进行准备。
“即使郑都统能够不来攻打,少时赵制置使也要领派人前来的。”陆循之说道:“寨主骁勇,自然不会轻易屈服,但新到襄阳的这些军队,多的有上万人,少的也有数千之众。仙人寨毕竟势单力孤,而且这些大将都是刚刚归入京湖制置使司不久,急切的想要在主帅面前立下功劳。立功心切必然就催逼攻打峻急,双方伤亡必然惨重。到那时刻,寨主纵然侥幸得胜也会元气大伤,不论蒙古人或者宋人再来攻打,寨主也没有抵抗的能力了,而且杀伤南朝太多,纵然将来寨主再有归顺的意向,众将怎能不心存芥蒂?所以今日实乃是寨主最好的机会。”
这些道理,以前白翊杰对魏祖圭都说起过,但大兵压境让他屈服,始终是驳了他的面子。因此上魏祖圭咬着后槽牙只是不肯点头。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每个人的心头都十分焦急。只有两人依旧神态自若的模样,陆循之跟父亲学得一手好养气功夫,自然纹丝不动。白翊杰却也神态轻松,其实他心中早已经想好了解决当下局面的办法。
又过了一会,白翊杰对魏祖圭说道:“请容我到山下去面见郑都统一趟。”
他也不说为了何事要回去见郑云鸣,魏祖圭对白翊杰自然是信得过的。挥手叫人送了白翊杰下山。
白翊杰的身影消失在振武军的大阵中,过了不久,振武军中开始传出号令之声,大军慢慢的向后开始撤退。
仙人寨的探子监视着宋军的一举一动,一直到振武军停下了后退,重新结阵之后才赶忙报上山来:“宋人后退了三里!”
这已经是郑云鸣展示出的最大诚意了。说实话,以他新破范用吉,将士士气正盛的时候,发兵攻上山来消灭自己这几百号人绝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魏祖圭虽然有几分勇将的骄傲,却并非是自大狂妄之辈,不然他也不会在北方一次次险恶的大战里成功生存下来了。
果然郑云鸣在三里外等待了不长时间,仙人寨的队伍排得整整齐齐从山上开了下来,径直来到宋军阵前。魏祖圭摘下兜鍪,手里举着仙人寨的军旗,迈步来到郑云鸣马前,单膝跪地,口称大将。
“今日投效大将帐下,愿为大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依照惯常的顺序,这时候郑云鸣就应该翻身下马,双手搀扶才是。但郑云鸣却坐在马上,微笑着用前臂扶住马鞍,说道:“且慢,在归顺之前,郑云鸣还有一件私事要恳请寨主准允,不然本将应允的那些条款,只怕不能作数。”
魏祖圭心中一沉,他最害怕的就是投降之后对方马上变卦,这个时候他的军队完全暴露在郑云鸣的大军面前,如同砧板上的鱼肉,郑云鸣想切就切,他一点还击的余地都不会有。
郑云鸣却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对身旁的王登做了个手势。王登翻身下马,来到魏祖圭面前躬身行礼,大声喝道:“荆鄂都统司全体官兵,为都统司参议官白翊杰公子,请问魏家小娘子闺名!”
伴着他这一声有力的呼喝,五千振武军官兵齐声应和道:“愿为白参议向寨主提亲!”
魏若兰一下闹了个大红脸,闪身躲在了魏胜身后。白翊杰也是措手不及,连镇定自若的姿态也顾不上摆了,紧走两步上前抓住了郑云鸣坐骑的缰绳:“招降仙人寨乃是国家大事,都统莫因为白翊杰私情而拒却魏寨主的诚意!”
郑云鸣淡然说道:“有家斯后有国,男子汉不成家立室,怎么会懂得国家的重要?”他纵身下马,对魏祖圭拜道:“白翊杰胸中实有十万甲兵,非凡夫俗子可以相提并论,招他为东床快婿,绝不会辜负令千金的未来,请寨主一定要允了这桩好事。”
以他都统之尊,亲自为白翊杰保媒,魏祖圭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当他正准备开口允准的时候,魏若兰突然从魏胜身后闪身而出。双颊一片绯红,犹如落霞流光,美艳中却不失英毅本色,落落大方的走到白翊杰身边,抓起了他的右手高高举起,朗声对着数千振武军官兵说道:“我!魏若兰今日在此宣誓!我会做白翊杰的妻子为他打理家事,夫妇二人同心协力,共同扶保郑官人,保卫襄阳城!”
第三十一回 故人一去难相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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