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心随明月付幽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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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云鸣并不知道,石文虎的武艺在荆南的江湖上几乎是前五的地位,但是如此高强的武功在营救白翊杰这件事情上半分也没起到作用。
    他和任雄威赶到袁州州城的时候,正值全城宵禁,官府在城门前张贴了通缉布告,上面画的一男一女,女子剑眉星目,英武俏丽,男子不是白翊杰又是谁?
    虽然知府正在兴师动众的捉拿这两人,百姓们可是难得看一回热闹。石文虎与任雄威在客栈住下之后,当晚就探听到了事情的原委。
    袁州驻扎有水军数百人、战船将近百只,原本是饶州地方的大盗,因为占据险要朝廷不便派兵攻打,所以改用招抚之策。从贼变成兵的匪徒们开始还算安分,甚至为国家剿灭了在饶州的其他几股盗贼。但安逸的日子没过多久,这些饶州水军又开始嫌弃当兵薪饷微薄,需要遵守纪律,怀念起当初大刀劫道、大碗喝酒、大笔分赃的逍遥岁月来。但朝廷对南方的盗匪一意剿杀,不比在北边对降而复叛的北方人军队那么纵容。这些人不敢公然揭起反旗。好在袁州地方官糊涂怕事,对水军一向不加管束。于是这伙人白天蒙了脸打着袁州官兵的旗号出来打劫,晚上就把人质关在秘密的山洞里派人严加看守,就说是朝廷缉捕的要犯。
    白翊杰被抓了去,专门关在一间条件较好的囚室中,酒饭俱全。他这种看起来比较值钱的货物,贼人是不会如何亏待的。相对别人看管也严了许多,光是在前门就有五名全副武装的武士看守,洞口还安排有几人巡逻。
    按说连苍蝇也飞不进一只的监禁之下,居然会被人从里面救了人出来,当真是一件奇闻。
    更令人啧啧称奇的还是干了这件奇事的是一个年轻女子,一个武艺和智谋都更胜须眉的少女。
    据说夜半之时,正是人最困乏的时间,在洞口外巡逻的几个壮汉分别被细针无声无息的射中,麻倒在路边。守在囚室前面的五人随后听到了洞外有吵架的声音,似乎是一男一女正在为了情事争吵,当三人出门来查看的时候,突然被人用渔网罩住,然后趁机刺杀。三个人被渔网锁住了行动,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被敏捷的一击所打倒。
    剩余二人举着火把出来看时,迎接他们的是两支弩箭,在火把的映照下两个人目标如此清晰,使得对方几乎是一箭封喉。然后那女子用战马拖曳拽开了*白翊杰囚室的铁门,将白翊杰连夜救走。
    到了第二天才发现肉票被救走的袁州水军面子上很挂不住,他们兀自威逼袁州知州发布了缉捕在江面上杀人越货的雌雄大盗的告示,并且开始在全城搜捕这一对失踪的男女。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过了几日,袁州城中人人都知道了这桩奇事的内情。众人感叹那奇女子为袁州百姓狠狠的惩治了一番这些地头蛇为大伙儿出了一口恶气的同时,又禁不住的为这两人担心,只要还在袁州境内,总归是袁州水军的地盘,这一对璧人依然处在危险中。
    石文虎和任雄威更是暗暗叫苦,如果是关在袁州水军营中总有能解救的机会,现在军师莫名其妙的被一个女人救走了,他们连寻找的机会也没有,郑都统的任务该怎么完成呢?
    白翊杰躺在一堆稻草中间,仰面看着袁州青色的天空。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树头的点点新芽已经生长为嫩绿的新叶,时不时有一两只野兔从草里跳出来,警惕的看了白翊杰一眼,马上飞快的逃入草丛中。一只小鹿从森林里欢快的跳出来,大概是还没有见过人,看见白翊杰也不逃走,只是愣愣的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瞧着他。
    白翊杰生怕惊吓了它,也是一动不动的躺在稻草上,只是眼珠子微微朝着小鹿的方向转去。
    就这么人看着鹿,鹿看着人,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天地万物,一鹿一人都凝结成一副精心绘制的风景化。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清脆的树枝折断的声响终于打破了这一份静寂,小鹿吃了一惊,连蹦带跳的逃回了树丛中。
    一位箭袖戎装,头戴斗笠的少女,背上背着朱漆角弓,腰间配着银鞘手刀。左手提着两只野兔,右手提着一个布包,站在树林边俏目含威的看着白翊杰。
    “鹿子到了眼前了都不知道射,白翊杰,你是要气死我么?”魏家小娘子的娇嗔依然是悦耳动听。
    白翊杰拍了拍身上的稻草站了起来:“君子远鲍厨,这等杀生害命的事情,大损阴德,不好不好。”
    魏家娘子啐了他一口,说道:“这么爱惜阴德,一会兔子烤好了你别吃。”
    “那就错了,兔子已经被你害了性命,如果不吃掉的话,那它牺牲的价值何在?”白翊杰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吃它,原是为你积攒阴德。”
    魏家娘子噗嗤一笑,随即板起了脸说道:“翻来覆去都是你有理,今日我就自己做一回主,偏不给你吃兔子肉!”
    白翊杰叹了一口气:“那小生只有用西北风来祭祀祭祀这五脏庙了。”
    魏家娘子忍住了笑,走过来将手中的布包交给白翊杰。
    “好好的一个小书生,要这些黒煤干什么,害得我挖了半晌才挖到这些。”
    白翊杰打开布包,取出一块煤炭放在手心中,煤炭不规则的表面在日光照射下反射出点点光亮。
    “要扫平胡虏,必先整治军器。欲整治军器,先从坚甲利兵开始,而没有足够的精良煤炭,就谈不到坚甲利兵。”白翊杰举着这块黑色的石头叹道:“谁人知道京湖百万人众的性命,竟然跟这块不起眼的煤炭有如此紧密的关系呢?”
    魏家娘子撇了撇嘴:“你又在危言耸听啦。别说造盔甲跟这煤炭没什么关联,真正能战的队伍才跟盔甲没啥关系呢。爹经常说以前在北面的时候,大金国那些衣甲鲜明的猛安谋克军和禁卫军们被鞑子打的落荒而逃,反倒是一些没有盔甲的忠义民兵奋勇死战,有了些战果。”
    白翊杰将煤石在手心里抛了抛,说道:“勇气和坚甲利兵,二者同样重要。没有勇气,坚甲利兵不过是虚有其表的幌子,而没有完备的武装,再舍生忘死的战斗面对同样有勇气的敌人也一样毫无办法。”
    他对魏家娘子说道:“我以前对你说过岳爷爷和岳家军的故事,岳家军里数一数二的猛将,大胡子板斧将牛皋,以前就是河南一带的忠义民兵,和金人周旋打了不少胜仗。有一次他奉了朝廷的命令率领自己部下的义军以五军都统制的名义进行北伐,一直打到了信阳军北面,和金国的主力铁甲骑兵遭遇,牛皋何等勇将,他部下也都是悍勇善战的桀骜之徒,但是没有带甲,被金人先用弓箭射杀不少,再铁骑冲突之下,一军全溃,并不是他们没有勇气战斗,而是兵甲不利的缘故。”
    魏家娘子长长的睫毛跳动着,幽幽叹道:“可惜啊,那都是绍兴年的往事了。今日京湖的这些官老爷们倒是有上好的铁甲身、神臂弓,他们又能打什么好仗了?能如当日岳爷爷一样的,不,就算能跟当年牛皋爷一样的粗鲁汉我看一个也找不出来。你能造出再好的盔甲能有什么用?”
    “没有岳爷爷,还有诸葛亮嘛。”白翊杰不自觉的又想摇羽扇,才发现羽扇早就被袁州水军抢走,估计现在早已经卖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他清清嗓子,缓缓走了两步,说道:“治军之政,谓治边境之事,匡救大乱之道,以威武为政,诛暴讨逆,所以存国家安社稷之计。”
    他念诵的是武侯兵法二十四篇的开头总纲,怡然自得的样子,仿佛自己就是那个统率西蜀十万精兵,正在和司马懿对垒的大丞相。
    魏家娘子翻翻白眼:“别再糟蹋人家诸葛丞相啦,我听说四川路的百姓尊敬诸葛丞相,都在头上缠白头巾为他戴孝呢,今天看见你这个鬼模样,不打你才怪呢。”
    白翊杰把煤石小心的放回到包袱中,仰面躺倒在稻草从里笑道:“不管什么丞相总得先吃饱,肚肠空空心思枯竭,吃饱了兔子肉,或许白翊杰就能当个七成诸葛亮用了。”
    魏家小娘子用手指拉了拉眼皮,做了个鬼脸,转身升起了火堆,将野兔料理好了,放到火上炙烤。不一会兔肉的香味就飘散在空气中。魏家娘子一面翻动着兔肉一面悠悠唱道:“渺空烟四远,是何年、青天坠长星。幻苍崖云树,名娃金屋,残霸宫城。箭径酸风射眼,腻水染花腥。时靸双鸳响,廊叶秋声。宫里吴王沉醉,倩五湖倦客,独钓醒醒。问苍波无语,华发奈山青。水涵空、阑干高处,送乱鸦、斜日落鱼汀。连呼酒,上琴台去,秋与云平。”
    白翊杰躺在稻草上淡淡的说道:“做的这么好的词的吴夫子到如今却连个进士都没考上,还在江南给别人当师爷,皇帝说是喜好文学,钦慕天下有才智之士,如何连个馆阁待诏都不给?科举之事,真真耽误了许多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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