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珪好不容易将一座浮桥搭好,然而士兵顺着浮桥立即蜂拥而逃,甚至他带来的几百名士兵与民夫眨眼之间就逃了一半。
逃吧。
本来宋九带着几部拼命,就是为后方赢得更多的生机。
可这时发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就在他准备带手下架第二座浮桥时,无数兵民冲上浮桥,有的为了抢上浮桥居然要抽出武器自相残杀,浮桥边你推我搡,立即许多兵民一起推入了拒马河。
史珪气坏了,带着手下过去,喝道:“谁抢我就杀谁。”
关健这时候为了逃命都红了眼,加上他威信不高,谁听他的?
如果真杀,可能这群眼红起来的兵士都能将他们包围起来生吞活咽了。
就在这时,后面涌来一支一千多人的部队,并且阵型比较齐整,史珪更中发苦。忽然前面一人喊道:“可是史将军?”
“是,你是范……”
“我是范延召啊。”
“原来是范将军啊,”史珪大喜。
此人名字比较文雅,但实际是一员很凶悍的武将。冀州人,父亲为乡里恶少所害,范延召听到后手刃父仇,挖其心祭父。后屡立战功,迁为都虞候领费州刺史。后来因赵廷美派阎怀忠犒禁军列校,范延召名列其中坐贬。出为唐州马步军都指挥使。此次北征,担任幽州前军先锋都指挥使。与杨业、李继宣共破固安涿州。
但范延召官职不及杨业高,手中兵马也不及杨业多,虽是前锋都指挥使。却不隶属于杨业。不过这一路过来他与杨业合作很愉快,因此史珪又说道:“杨业将军与宋相公率军反击敌人了。为后方赢得撤退时间,让我在此架桥。”
“原来是宋相公……”范延召开始也在奋战。后来看到不妙,也想逃跑了,就在这时,宋九带着手下冲向辽国大军中。离得远,又是在夜晚,他看不清楚,正在犹豫不决时,看到这边的情况,因此过来问一问。
“范将军助我。”
范延召看了看周边。他是一个充满血性的铁血将军,既然宋九在拼命了,一腔热血激了上来,想了想说道:“将浮桥砍断。”
“喏。”他的手下立即冲过去将浮桥砍断,有诸多兵士不服,可他们现在人数虽多,是一团散沙,而且也畏惧范延召。
“范将军……”史珪也莫明其妙地问。
“君不知项羽破釜沉舟与韩信背水一战乎?”
“这……”史珪心中不服气啊,现在兵败如山倒。能与那时候一样吗,道:“这是宋相公的命令。”
“你没有很好的执行,诸位,听我吩咐。”
范延召主动取代史珪。开始下命令,才开始曹彬也下令反抗的,此行不但人多。物资多,辎重车也多。曹彬下令让兵士将辎重车联在一起,辽军突然到来。想做栅栏大营那是不可能了,可因为各自为战,号令不一,加上人马困乏,士气低落,诸多将领贪生怕死,开始逃跑,很快就让辽军冲得七零八落。
然后宋九带着部下在前面拼命,后方几乎形成一个宽达三四里长的真空地带。
范延召就着这个势,重新将辎重车相连,并且打着宋九的旗号,于是聚拢的人越来越多,又让人分批防御,或挖一道壕沟。
宋九带着李继宣与杨延昭在中路,杨业左路,刘知信在右路,散开一个扇面,继续在惨战。
辽国人也许不知道宋九的重要,不过都知道宋九是宋朝的西府宰相。
那顶大旗树起,无数宋军从后面加入,但也有无数辽军疯狂地杀来。因此在他身后迅速形成一条真空地带。
举旗的王枕牺牲了,宋九在河中挑选的壮丁做亲信的安绍勋接过大旗再杀,安绍勋死了,亲卫郭二再杀,郭二死了,王斌再举起大旗,随着宋九往下杀去。
夜色里,耶律休哥同样看得不大清楚,不过一会儿他就察觉到战场的异样。
他带着手下冲了过来。
别人不知道宋九,他太清楚不过了,宋朝之所以变得更富更强,完全是这个人的功劳,甚至辽东深处成了一个烂摊子,也是这个人的功劳,以及阻卜,夹山……
他立即亲自召集兵马,向宋九的中军攻去。
宋军在宋九激励下,一个个都不要命了,然而哪里能挡住这个杀神。一会儿耶律休哥越来越近,杨延昭无奈,举枪迎头杀上。但杨延昭仍不是耶律休哥敌手,李继宣再次拨马,与杨延昭二将合一,与耶律休哥悍战起来。
然而辽军并非只有耶律休哥一名勇将,副将萧蒲领又从侧面杀来。
“老田啊,你怎么没有跟那个人逃?”范延召带着手下一边防御,一边修工事,前面有人在英勇奋战,后面有人在组织防御,很快更多的人集结起来,这时候全乱了,就包括杨业部下,范延召部下,许多人逃跑了,许多人打散了,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范延召便找出一个个都头与指使,让他们临时指挥一队队兵马。
在这时候另一个勇将田绍斌也从侧面集结过来。此人也犯过罪,因欠赌博钱,于是盗官马贩卖,事发,当死,赵匡胤宽恕。后来与孔守正,宋九等人,配合何继筠取得石岭关大捷。但多是曹彬部下,这次攻打幽州,同样作为先锋指挥使,不过隶属于曹彬帐下。
因此范延召讥讽那个人。
“那个人完了,”田绍斌说道。
他指曹彬从此仕途结束了,能不死就不错了,还想担任高官?
田绍斌那就说错了,政治可不是行兵作战,它真的很丑陋……
“老田。你来得正好,与符将军与史将军一道配合吧。我去助宋相公。”夜色漆黑一团,范延召看不清远方的战况。不过从火把闪烁的方向,能隐隐判断局势对宋军不妙。
“好。”田绍斌没有拒绝,这非是谦虚的时候。
“范将军,俺来助战。”一个大汉说道。
“你是呼……”
“他是呼延赞将军,定州马军副都军头,武艺出众,押运粮草来雄州时,宋公得见,将他留于军中。”符昭寿在边上说道。
实际不用介绍。仅看呼延赞手中的一对沉重的大铁鞭,便知道武艺不凡。
不但呼延赞本人来了,他四个儿子武艺同样了得,这次呼延赞将长子呼必兴,次子呼必改,三子呼必求也带到军中,只有小儿子呼必显呆在定州。
“好一个壮汉,呼将军,随我来。”范延召英雄惜英雄。大声说道,然后义无反顾地冲向宋九的后部,支援宋九。
来得正是时候。
两员勇将的加入,宋九险情终于缓了一缓。范延召杀到宋九身边。惊讶道:“宋公,你受伤了。”
“范将军,你也没走啊。来得好。本官平时连笞人都不喜欢,没曾想今天居然杀了三名辽兵。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哈哈哈。”宋九大笑道。
虽然无数兵士在他身边牺牲,可是这种前扑后继的精神,让宋九看到了希望。
范延召看着宋九,宋九骑在赵匡义赠送的那匹乌雉马上,身上不时地涔出血迹,还斜斜地插了三根箭矢,大黑更是中了七八箭。
这一刻范延召与宋九身边的将士很想哭。
范延召忽然说道:“对啊,各位兄弟,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有什么好怕的。”
然后发疯地迎上越来越多的辽军。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辽军虽多,虽凶悍,虽是骑兵,可这时,几乎所有宋兵都不要命了,有一个宋兵被砍断了腿,居然死死抱着一个辽将的战马不放,用牙齿在咬马腿,使那匹马吃痛,扬起后蹄,将这名辽将掀翻,他又爬过去,将辽将抱着,用牙齿咬,用拳头揍,两人在地上翻滚厮打……
然而辽军太多了,怎么杀也杀不完。
呼延赞次子呼必改身中了数箭,从马上倒了下去。
“呼二郎……”呼延赞手下悲叫道。
“死得好,死在沙场,死有所得,”呼延赞大喝道。此人性格很怪异,有胆勇,忠心,遍身刺“赤心杀贼”四字,又在四个儿子耳朵后刺“出门忘家为国,临阵忘死为主”八个字。曾于凌冬时将用冰水泡孩幼,希望他们长大后能御寒劲健,儿子生病,割腿上的大肉熬汤给儿子吃。比生女真人还野蛮的一个勇将。
但这时候他虽喊死得好,眼中却闪出点点泪花……
就在这时候,杨业及时地从左路杀过来。
宋九一分为三,也不能说不对,分开了虽力量单薄,可是扇面更大,能更好的掩护后方。实际这时候也不能说对与不对,根本就没策略而言,纯是看能不能乱拳打死老拳师,完全的不讲理打法。
耶律休哥做法却更合理一点,集中兵力,将宋九这一部给灭了,那么余下的宋军将会全部夺气,尽管有一部分人逃走了,可余下的几十万兵马将会全部成为待宰的羔羊。
他手挥着长枪,生生将眼前这两个疯子击退,然后再度下令,从其他地方调拨更多的兵力过来。命令刚下完,这两个疯子又带着手下杀了过来。
耶律休哥脑门子上在冒汗,尼玛,这两个神经病从哪儿杀来的,若是在高梁河有这两个神经病,自己还能将宋朝那个皇帝吓跑吗?若不是自己武艺好,早就让这两个疯子给当场击杀了。
他应当幸运的,还有一个猛人在蔚州,若是他来了,不比指挥能力,单凭武艺,即便一对一,杀到现在,耶律休哥早就被大卸八块了。
无比惨烈的一战,宋九带来一万余兵力,以及后来陆续加入的军民,几乎达到两万人,战到现在,三分之一人全部倒下了,余下的人几乎一半人带伤。
实际此时三路兵马全部被重重辽军隔开,不过杨业作战经验丰富,隐隐感到不对,向中路眺望,立即带着部下杀了过来。
杨业到来,局面又缓了一缓,然而随着重重辽军到来,又再次陷入苦战。一声惨鸣,大黑终于重伤,倒了下去。
这匹温顺的黑马,陪宋九去过钢监,去过巴蜀,去过湖南,去过广南,去过辽东,然而今天也与无数战士一样,倒在这个充满血腥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