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我想看一看这几钱铸币账目。”
“稍等,”王明道。他立即吩咐小吏将这些年所铸钱币的所有账目一起拿过来。
宋九翻看着。
“宋公,幸好亏了你啊。”
“王公,这里非是在朝堂,莫称呼我宋公,还是称喟小九吧。”对这个王明宋九很看重的,能文能武,还有相当好的经济头脑,可能因为时运不是很济吧,否则此人之能,可以横跨东西两府与三司,三个重要的部门官职皆可以担任。
王明苦笑。
昔日是称喟小九,但今天还有人喊小九吗?可能只有宋九那个剽悍的大姐才敢喊吧。
“要么,称呼易安吧。”
总之,在宋九心中王明是一个长辈,宋公称喟让他感到很难受。
王明明白了他的心,心中微微一暖,但没有在上面纠缠,说道:“这样下去,不用十年,国家大约不会钱荒了吧。”
“王公,错也,你知道仅是我家里就藏了多少钱币,若是大多数衙内皆与我一样,会出现什么后果?”
宋朝大肆铸币是宋九发起的,但没有宋九,宋朝得到江南诸铜坑后,也会大肆铸币,甚至最多一年曾铸币五百多万缗钱。
宋九没能力将铸币量提高到一千万缗,受掣肘的因素太多,诸多铜坑还没找到,人口还不算多,即便他改进了技术,仍不能称为成熟,因此第一年仅铸币三百来万缗,但不能否认宋九的功劳,冶铜技术改进,铸币技术与流程也改得更先进,因此增涨起来很快,去年曾达到五百七十多万缗。这与史上相比,是相当可观的。赵匡义朝在史上一年均铸币仅是**十万缗。也就是宋九的出现,生生将宋朝的铸币产量增加了近七倍。
王明不知道另一个时空的宋朝铸币量,但能感到宋九带来的变化,还有一个横向的比较,那就是唐朝的铸币量。
这个量还在陆续地增加,那么以后十年时间,铸币总量能达到六千多万缗。若是加上原先的铸币数量。以及以前的铜币,铜币数量能超过一亿缗。
可能会满足货币流通需求了。
然而宋九说的却是另外一个结果。
以前宋九钱前面进来,后面就花掉了。
后来河洲契股交给朝廷,也就没有再变相支援朝廷了。
道理与弥德超诬蔑曹彬一样。
西门庆大官人可以做好事,朝廷甚至会奖励,但宋九与曹彬做好事就得注意了。你们是当朝宰辅,收买民心干什么?
还是花了一些钱,无外乎在那几个岛上砸了一些钱,还有又多造了一些船舶,可这个资金回笼很快。因此宋家财富越积越多,当然不完全是铜币,有金银。有珠宝,有珊瑚,有香料。
仅是宋九一家蓄钱币问题不大,可若是自宋九发起的河洲开发,这些参与的衙内与商人们,这些钱陆续投资,又赚了多少钱,这些人有的继续在投资。于海外,于岭南,或者于其他地方,还有的人大手大脚,奢侈无度的过日子花掉,总体影响不大。可若是个个学习宋九,花掉一部分。存下大部分,那可能就会出大问题了。
甚至整个市场上流通的货币,都没有这些人财富加在一起多。他们将钱币全部放在家中,然后造成一个结果。整个国家市面上没有铜币流通。除非宋九有惊人的手腕,让宋朝铸币量一年达到两千万缗。
以后是会再增加钱币数量,但人口在增加,财富在增涨,以这个钱币数量远远不足的。
当然它只是一种假设,有几人财富达到宋九这一步,有几人家中有宋家这么多现钱?再说即便没有足够流通的货币,太阳还会照常升起。
但真是如此……
宋九继续看着一本本账册。
好一会,宋九才放下一本本账册,吩咐小吏沏上一杯茶休息,王明走了过来,道:“易安,我给你一样东西。”
宋九接过来迅速扫了一眼,大喜道:“谢过王公。”
……
“何苦?”潘怜儿道。
宋九想找一条不苛民的敛财办法,但出乎大家意料,不是去书院搞研发,而是成天赖在三司了。
然而这时候石熙载年数渐高,身体不大好,时间请病假,西府里还有两个宰相,王显人还不错,可才能太差了,柴禹锡与宋九没什么矛盾,可是才能差而且人品不好。
这让宋九悲催了,于是弄得每天很晚才下值。
“怜儿,就这两天。”
“妾身就怕赵普有想法啊。”
三司有三个主事的官员,王明明处是两不帮,但他暗中给了宋九那个好东西,也是一个表态。
赵普毕竟老了……
而且他与曹彬不同,曹彬上位多半要感谢赵普,没有赵普力保,就没有曹彬今天。赵普也推荐过潘美,可是潘美有今天,那是一大堆战功树立起来的。
王明不同,自后周时就有了政绩,在平岭南治岭南,以及平江南时又立下赫赫战功。以他的资历与政绩,权三司足矣。
只是他个性低调,不会高唱着帮助宋九。给了宋九那个东西,已经算是破例。
第二个大臣陈从信更不用说,以前因得罪过赵普,在赵普攻击赵廷美时顺带着拿下。如今再度起用,实际他比侯陟更恨赵普。
第三个官员郝正,不大引人注意。可在处理张望北案子时也能看出他的动向。
何谓对错?袁崇焕凌迟处死时,京城百姓争抢其肉食之。不管袁崇焕是对是错,也不至于让百姓恨到这种地步。
站在统治者角度来说,王安石肯定是对的,站在平民角度来说,王安石对错不大好说,站在豪门地主角度来说,王安石肯定大错特错。若是站在朝廷角度来看,张望北有对有错。
若是站在那几十户苦主角度来看,张望北就是处死了。也不解他们的恨。但站在盂县其他百姓眼中,张望北做得很好。
但最终郝正站在了盂县其他百姓的角度上报。
看似他公正的反映了张望北的做为,可事实是看好了宋九的“未来”。
赵普终是老了。
宋九是赵匡义的旧人,有功绩,有能力,而且三十几岁,有着无限的未来。
可在赵普眼中。三司终是他的奶酪。
所以赵普十分地不悦,便上书一件事,对李继迁招安,允以同华耀坊四州中任意一州观察使之职,非是虚职,而是真正的实职官。
只要你肯投降。这四州任意你挑其中一州,立授其观察使。
但有一个前提,必须先进京请罪,不得与诸部再来往联系。
有的武将不屑,难道造反还有理了,当真宋朝无能到窃国者候的地步?
不过一群文人喜欢。
宋朝的民族总的是以和为贵,清静。买安,就象去年发生的一件事。银州蕃落拓跋遇投诉本州赋役苛虐,那时在宋九坚持下,定难四州的杂税与两税渐渐减免,可是当年秋税还是上交了,修路筑寨确实动用了当地百姓许多劳役,尽管朝廷发放补贴,不过这些补贴没有十成十到老百姓手中。拓跋遇虽姓拓跋。但非是拓跋李家这一脉近亲,因此摊派得有些多。
再加上遭到其他一些大部族排挤,于是乞移居内地,咱带着族人搬到内地来能行么?
赵匡义担心西北各族发生误会,诏令各守族帐。
我是经营定难四州的,非是削弱你们党项各部的。
赵普这个决策是符合宋朝民族政策的。
也很有诱惑力,起步价就是一州观察使。而且这几州虽不是西北边塞,但皆在陕西,离夏州不是很远。即便是李继捧都没享受到这种待遇。
不过若是李继迁同意了,没有他带头在西北闹事。再加上种种政策,定难四州很快就能安抚下来,这个代价也值得。
当时宋九缄默不语。
若是史上的李继迁,不用说他是不会同意,然而现在李继迁不大好说,宋朝开的代价足够高,经过自己的链式防御,他想要做一番大事业变得更困难,可能还会不同意,可能就会同意了。
若是李继迁真的投诚,宋九也不排斥,一念成佛,一念成魔,难道李继迁当真天生的反骨?用得好,此人才干还胜过了杨业。
而且何必非等西北闹得不可开交,自己力挽狂澜来证明,那样无疑是在玩火。一旦出了意外,让李继迁成功了,宋朝将无法再与辽国抗衡时占据上风,玉苹可能再也回不来。
但是若让赵普得逞,自己西北那些举措成了什么?那将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赵普只是轻轻的一个推手,就让宋九陷入进退两难境界。
“他什么时候才能下去啊?”
“相信不远吧……”宋九说道,可是语气有些不自信。赵匡义的那个大儿子赵元佐也闹够了,可是赵普安如泰山,所以宋九怀疑自己产生了误判。
这就让宋九难受了。
因为两人风格不同,赵匡义不会容忍自己玩弄阴谋诡计,可一味被动的防御,早晚自己准得出事情不可。但就是玩阴谋诡计,自己是赵普对手?
赵普让宋九夫妻两人在家整天愁肠百结。
所以才来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窅娘终于从遥远的海外归来。
其实海外也没大家想像中的危险。
如船出事故,海上风险肯定比大江大河里风险高,然而两者不同的,现在航海多等季风,一年就来回一次,甚至时间更长。若是去南海,真正在海上的时间,若是顺水顺风,来回时间不足一个月,余下皆在岸上。江河里船来船往,因时间长,两相比较,加上海船技术渐渐提高,彼此出事故率皆差不多。
其次就是土水不服与虐疾。水土不服,也想出了许多土办法,例如带家乡的茶叶,带家乡的泥土放在饮用水中,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宋九提示,又吃苹果桔橙维生素含量高的水果,实际很早海客也注意到了,在船舱里种蔬菜,养鱼养猪。有,但只要措施跟上,不是很严重。虐疾这更让人头痛,但与大军不同,军队动辄成千上万人呆在一起,容易感染虐疾,并且容易传播。去海外一艘船上顶多两百来人,少者只有几十人,人数少,到了岸上马上散开。因此虐疾虽有,危害不严重。
但因为传言,未来最富饶的江南成了卑湿之所,宋九做了那么多努力与纠正,岭南依然是瘴疠横行之地,况且是海外。
现在宋朝人口又比较少,宋九不敢做得过份,因此才让窅娘去海外避一避,甚至未来还让他几个儿子去海外磨砺一番,也是用家人做示范,纠正大家这一观念。
老百姓去了海外,几百年后会不会认中国,宋九不会去想,他想的是未来宋朝人口多了,有一个疏通的场所。那么宋朝就是存在五百年,都不会存在因人口增涨而产生土地压力。想要达到这一目标,必须在他在世时,有数万户百姓在海外建设好一个个定居点。
这不仅是为国家做的,也是为他子孙做的。
窅娘去了海外,而那几个岛屿确实也带来可观的利润,因此也有其他衙内佼仿。
但这时宋九仍不想窅娘回来。
回来可以,必须等赵普倒下。
然而赵匡义说过了,宋九只好让窅娘回来。
并且因为朝局,宋九都不敢高调,刻意让窅娘的船只晚上泊到码头上,悄悄地回来。
天渐渐黑下来。
门外有马车到达,窅娘悄生生地从马车上走下来。与以前相比,她变化很大。
南洋太阳的暴晒,她皮肤变得有些黝黑了,可是比以前看上去更健康。若以前是秋风里的一朵残花,带着死气,现在则是春天里的一朵春花,变得更加生机勃勃。
不过宋九仍没想好如何安排她。
主要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但回来了,总是一个好消息……
潘怜儿不知是欢喜,还是感伤,说了一句:“小燕子,你终于飞回来了。”
窅娘也是极欢喜,眼中闪过晶晶星光与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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