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的长处并不在于这种政事的规划上,所以对于这件事他也并没有自己冒然去拿主意。不单由陈三、刘吉、曹吉祥起草了几个方案备选,而且还把丁一圈中的三个方案,派送去雅典、苏伊士、几内亚、休达等处,征询各方大员的意见。
关于这个问题,其实李秉和于谦早就有所察觉了,所以他们心里也是有腹稿。只不过此时丁一治下诸多军民,都不曾生出事来,故之才没有提起罢了。甚至李秉还提出是不是等天下大定之后再议不迟?
就是现时好好的,何必折腾?但丁一很不客气驳回了这个意见,于谦和李秉就拿出本事来,也列出自己的章程。船来船往耗时颇久,直到丁一要动身赴巴黎时,大致上有了一个结论,就是美洲的治理,应该军民放治。
细则还没有出来,但税收归由中央,军队和政府的官吏薪水、津贴,一律由中央给付是没有什么疑义的。而且于谦更是提出,地方衙门对于驻军的补贴,总额不能超过军人和官吏的薪水——丁一当年不是就这么干的吗?士兵拿到手的钱,几倍于军饷,加上他自己在军队中的影响力,结果成就了今日的丁一。于谦却是预防着另一个丁某人的出现。
“万循吉那边可有什么怨言?”丁一看着呈上来的报表,却向着刘吉问道,“他好不容易实现了自给,此时却又要军民分治,又要上缴税额等等。是否会因此心中生出抵触来?”
刘吉摇头道:“几条线都不曾有报。并无什么异动。毕竟都是先生的弟子,总归不是藩镇。想来也无什么不妥当的。”大约是受了陈三的影响,难得刘吉这话说得如此直白。
丁一听着笑了起来。万安是搞不成藩镇,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荣一师的官兵要能被万安忽悠收卖过去,那丁一也委实太失败了。正如刘吉所汇报的一样,几条线的报告,万安身边,有天地会的情报,有忠义社的情报,有荣一师里每旬的思想报告,有宪兵的风纪汇报。有那些打下来的县治里的六房书吏线报。
万安如果真有什么心思的话,马上就会被隔离,然后由荣一师那个团的团长组织,将所有赴海外任首领官的知县和六房书吏集合起来,然后分批撤回休达了。这是出发之前就定下的应急方案。
“藩镇?对了,去澳洲就藩的藩王,情况如何?”丁一想起这档事,向刘吉询问起来。
“禀先生,这边的线报都是在苏伊士那边。老大人汇总整理出节略再呈过来的,按着节略看,大多数藩王去了澳洲之后,从人都有一些死伤。不过现时都已安定下来。还有的藩王开始造船,希望能跟华夏本地展开商贸。”刘吉脑子很好,只要过目的。丁一问起,他都能答出个七七八八来。
“定下来吧。”丁一沉吟了一阵。对着刘吉吩咐道,“不必再拖了。”
“先生圣明。世间本无万全之策。”刘吉向丁一行了礼如是称道。
于是就在丁一准备赴欧洲之前,陈三从士麦那挥师向东,打下以弗所、米利都两地之际,定都立国。
经诸方所协,暂以士麦那为行在,也就是临时的首都,定国号:明。
诸国称之为西明,以与华夏大明有所区别。
丁一拒绝了所有开国大典的提议:“他日京师抵定,再教万国来朝不迟!”
然后他带着警卫团,由爱琴海舰队护送,直接驶向马赛,准备从马赛上岸,向巴黎进发。
事情对于丁一来说就是这么定了,但对于于谦和刘吉来说,就还有一大堆事要办。
说穿了,就是利益切割。
首先就是苏伊士运河,刘吉和曹吉祥、陈三等人,包括王越、万安,都是坚决认为,这运河的利益,应该是全权属于西明所有的。他们的理由是丁一打下来的,许彬当时也是不容于朝廷,是丁一带他西来之后,委以重任的。
而杜子腾和于谦对此的态度有点犹豫,他们认为,当时丁一率领的是大明的军队啊!怎么能说跟大明没有关系?感觉这说不过去,所以提议和大明磋商,进行利益分配。这个丁一是全然不管的,但于谦和刘吉,不得不管啊。
还有就是阿拉干王国的归属问题,阿拉干王国的现任国王,跟在丁一身边打了好几年仗,才回去接任国王的婆修膘,那就是个刺头吧这么说。除开丁一,想让他服气谁,绝对是没门的,丁一立国,阿拉干王国就求内附归属,婆修膘自请去王号,出任总督。
但阿拉干王国,法理上是大明的属国,这又是一笔不得不算的帐。
爪哇、吕宋那边的情况也是一样的,朱动和何铁蛋,直接玩起绑架民意了,弄什么万民书,往大明京师送过去。意思不外乎就是要归附大明靖海郡王麾下云云。
还有就是丁一这回很坚决地请辞四海大都督府、安西大都督府的总督职务。
丁如玉和柳依依等人,也尽数要求西迁而来。
类似的事情,还有许多,包括大明第一师、大明第三师、十个陆战旅的归属;东海、南海、西海、地中海舰队的归属;广东工业部的归属等等。这也是李秉为什么劝丁一,暂时先不要立国的原因。
因为不立国定都,就算有个帝号,就算西方君主都当丁一是君主看,这些东西都是可以含糊着先凑合。但一旦定都立国了,不可能不做切割。再怎么一套班子两个牌子,都立国了,还怎么弄?大家各有各的国库,各有各的统筹和利益归属啊。
这些文书去到天津起水时,足足装了三辆四轮马车,才搬运完。
因为涉及的东西太多了,而路途又远,所以不得不事先做了多份备案,以便双方磋商。
这些都是国之大事,不可能由得刘吉随时应变去胡乱应付的。
不过大明京师的一众大佬,马上就陷入了各种扯皮与争执之中。无论是对苏伊士运河还是东海、西海、南海舰队,他们都体现了寸步不让的劲头,这一点倒是没有乎刘吉的意料之外。让他没想到的是,兵部尚书马昂和首辅陈文,对于丁一要辞去两大都督府的职务,竟勃然大怒,当场在奉天殿上就咆哮起来:“刘祐之汝岂敢曲解靖海郡王之意!”
然后殿上朝臣纷纷出班怒骂,真要换个人来,非得当场崩溃不可。
大意就是刘吉是个奸臣,故意来离间丁一与朱见深的,这不是丁一的意思,是刘吉曲解出来等等。甚至,陈文向朱见深启奏:“臣以为,若靖海郡王欲辞两大都督府事,欲辞永镇两广事,则此事皆伪,不必再议!”
马昂也是同样附议,不过相对比陈文略为温和一些:“刘祐之万里飘泊,想来精神不济,着实不宜今日面圣,更不合着此时来议此间事务!”意思就是说刘吉坐船坐昏了,回去睡醒了再来说话。
就算是刘棉花,被这么多大臣一起凑着狂喷,也是根本没有还击之力的。所以也只好顺水推舟,托言有恙退了下去。
刘吉没有回家,而就住在金鱼胡同的靖海郡王府里,给柳依依、天然呆、雪凝等人见了礼之后,便在他向来住惯的院子里,把随他来的书吏参谋安派下去休息。跟着他一起回来华夏本土的文胖子,不解地问道:“祐之小少爷,少爷辞了去,这两大都督府的老人,必然也西去的,立时可以安顿无数官吏人等,何以朝廷大臣,却会因此不喜?”
“文叔,若有人不收分文,为您看家守院,有强盗小偷来了,便为您浴血奋战;天旱水涸,便为您与邻村争水。明明可以夺了你家产的,却三番五次,毫不动心。这样的人,若有一天,说是他自家也有了十几亩水浇地,不给您看家守院了,您舍得放他走么?”刘吉苦笑着这么说道。
听着他这么一说,文胖子也不禁点起头来,说将起来,丁一于这华夏,却不就是如此么?
“不止如是。”说话的却是丁君玥,她身后跟着的,却是一位太监。
这位文胖子和刘吉都不陌生,便是称丁一为大哥的怀恩太监。
怀恩与他们见了礼,苦笑道:“还是请大哥回来一趟吧!这宫里,不太平啊!”
成化元年十一月,万贵妃所生的皇长子薨了之后,怀恩就发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宫中嫔妃,若有身孕,必遭横死啊!”他伸手向丁君玥一让,“都督领宫禁之职,当知咱家所言非虚!”
这时却听着有人轻笑道:“宫中?传奉官若是如此下去,如晋所倡立宪,不必两年,只怕便为乌有!”众人回头去看,却见着商辂就带了个小厮,青衣小帽袖手立在月门之侧。
刘吉等人连忙见礼,商辂全无心思去酬答:“还是教如晋回来一趟,再做计议吧!怀恩公公应有耳报的,宫里听说又在张罗着,要弄出个西厂来!”
“是,据闻,爷爷有意教汪直总督西缉事厂官校事。”怀恩也是苦着脸摇头,“这当口,也只有请大哥回来,才能教爷爷回心转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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