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众朝廷大佬都七七八八起身,准备拱手行礼作别,今日算是闹了个误会,不过除了王文,其他人倒是在面上还带自嘲的笑,没有谁太担心什么。因为是丁容城的老师于谦于大司马带头,先生训弟子,丁某人有怨气又如何?大伙都是听从于大司马的吩咐过来的,丁一要觉不妥,去找他先生发作去。
陈循和王翱甚至还心里有点自得,毕竟他们刚才还撑了丁某人一句,尽管以为丁一要玩完了,陈循有些兔死狐悲的感叹,王翱有点大仇得报、幸灾乐祸的快感,但论行不论心嘛,就凭刚才为丁一说话这茬,日后丁某人就算跟他们有冲突,怎么也有三分情面的。
所以王文跳出指责丁一,大佬们没什么兴趣参与。到了这个级别,除非是于谦带头这样的事,不然要发表什么意见,就是代表了自己这一系的政治倾向和主张了。王文没有打招呼之前,突然这么来一出,谁敢掺和?
帮腔于谦搞丁一那就没什么风险,一个是丁一本就是于大司马亲传弟子;一个是于谦就是真真实实把握着相权。帮腔王文那可风险大着呢,丁某人也不是善茬,石璞才死了多久?莫名其妙去帮腔王文,不说敢不敢,是犯不着,大佬们还没脑残到这程度。
“如晋,大司马也是爱之深,方才责之切啊!”有大佬根本无视王文的跳窜,直接行过来向丁一拱了这么说道。这边厢答了礼,那边厢又有王翱过来。把着丁一的手臂轻摇,“求全之毁啊!节庵是当真将如晋视为衣钵传人。方才如此的急切,汝要体谅这份心意才是!”
陈循更是过来压低了声音道:“老夫是信得过如晋的。只是方才节庵在气头上,故之不得不顺着他的调子,却不是故意与如晋闹了生分啊。这是非之前,老夫却就不得不站出来,为如晋说话了。”这个为他一开始入内时,叫出“公爷”这样划算界线的称呼而做的分辩了。
丁一到了此时,历经了这么多事,气度也是练了出来,微笑着一一答礼。又亲自把他们送了出去。根本就没有人去理王文,只是王文悻悻然想也出府去,却就被魏文成从阴影里闪身出来拦住:“总宪留步。”
王文就慌了神了,一时间不单想起石璞的死,还想起在奉天殿上,被丁某人一刀枭首的马顺,他吓得倒退了一步,板着脸对魏文成喝道:“放肆!退下!”做到他这位置的官,也是人臣极品。这官威也是积年所养,一般人被他这么一训斥,下意识就退开了。
但魏文成可不是一般人,他是从丁一还是个容县秀才就投到门下的亲传弟子。现时掌着安全衙门,可以说密布华夏的间谍网,连海外租界、爪哇、吕宋也有着安全衙门的人手。虽然级别没有厂卫那么超然,但从组织的严密性来说。不要忘了安全衙门的创办人,是见识了许多现代间谍组织的丁一。因此这个衙门先天上对于隐密性和组织性,要比厂卫强大一百倍。
统领着这个衙门的魏文成,哪怕被位极人臣的左都御史这么训斥,他也只是微微一笑:“先生有命,故之,学生退不得。总宪海涵。”
“有辱斯文!区区武夫,竟敢私设公堂,将老夫堂堂左都御史,拘禁于此,这还有王法么!”王文却是咆哮起来,朝廷大佬,上朝也是有带亲随的,并且跟于谦这样只带一老仆的那是绝少,王文的长随伴当十几人,都是孔武有力的家生子,和其他大臣的随长在门房、府外候着,王文是想让外面的随长听着,入来救他或是去替他奔走。
但他一时情急之下,却忘记了,一入侯门深如海,说的不单是官职门第与平民百姓的距离,而且就是侯门勋贵的府第,那可不是百姓的小院子,也不是乡里的祠堂,从正堂到照壁了不起二十步,大声嚷嚷就能听着,何况这还不止是侯门,这是国公府,除非他的随从长了顺风耳,否则的话,怎么可能听得到?
而且于谦在旁边用眼神略一示意,站于他边上的兵部侍郎项文曜就开口了:“彼于正统十三年,拜入如晋门下,虽如朱子曰:‘束修其至薄者’,然则,子曰:‘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安当以武夫视之?何况,王总宪过府,随大司马而入也罢,今误会已释,未与如晋答礼而自出,非礼也。”
魏文成有六礼束修拜师的,笼统的算来,可以说是于谦徒孙辈,老先生自然不会看他给王文欺负;而且刚才王文的举措,也是大大地触怒了于谦——不好钱不好色,于大司马对相权可是看得紧,连皇帝都别想从他手里分出这相权,刚才王文却很有挑衅的意思,于谦哪里会忘记?
但以于谦的身份,出面来训斥,就有点过火了,所以他指点着兵部侍郎项文曜来开口,却就已经足够。
被项文曜这么一呛声,王文就哑了,因为他指责魏文成的武夫和拘禁之词,于谦轻飘飘一句话,就有理有据直接给打翻了。而且王文还不敢再开口,项文曜还给他留了点面子,这安全衙门可是文官,他要敢再咋呼,等下从这一点发作,王某人脸上必定就更难看。
所以他也只好很无奈地坐了下去,所幸丁一送客并没有耗费太久的时间,毕竟于谦还在这里坐着,很快就回来,对着于谦行了礼,却向王文问道:“王总宪,学生素无先生的气量,这一点只怕汝也知晓的,今日总宪要是不说出个道理来,只怕过上三两日,积劳成疾,英年早逝,学生却就要破费些帛金了。”
王文听着额角的汗水密密麻麻地渗了出来,不过他能爬到这位置,也不是普通人,强撑着冲丁一说道:“丁容城,不必三两日,汝今日若教老夫出得这忠国公府,明日奉天殿上,老夫便要弹劾汝市恩江湖,私蓄军兵,图谋不轨,欲行谋逆!”
通俗地说,就是:要是丁一有种现在就杀了他,要不明天他就要杀丁一全家。
因为他要弹劾的罪名的,就是谋反,若是坐实,真的就是株连九族的事。
“学生说过,我是无什么气量的,故之,王总宪你真的错了。”丁一微笑着对他这么说,“这般说来,便留在学生府里好了。”却对魏文成和巨石吩咐道,“拖下去,斫碎了喂狗。”
“竖子敢尔!”王文倒退了几步,躲到于谦身后,戟指着丁一,颤抖着大喊着。
“总宪功课不勤,这有什么不敢?岂不知‘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之典故么?”丁一用望着白痴的眼神打量着王文,魏文成和巨石得了令,已准备去拖王文了,侍候在于谦身边的兵部侍郎项文曜一个劲把王文往外推,魏文成倒罢了,毕竟在京师日久,也是有来往的。黑乎乎的巨石,二米多高黑熊一样,吡着一口白牙,煞是吓人,项文曜可担心着王文凑得太近,巨石那厮会不会错手一拳头把自己也砸死了!
“退下吧。”于大司马终于开口。
丁一听着,便挥手教魏文成和巨石退下。
这时王文也撑不住了,抱着于谦的手道:“大司马救我!”所以说人爬到高位,总是有他的本事,王某人这求救就很有水平,他没有叫爹爹爷爷什么的,那是街头混混的路数;也没按着士大夫阶层的习惯,有称于谦的字或名,以表亲近;也没有称某公之类,以表敬意。
他叫的是“大司马”,这便教于谦不是不救他了。
大司马,就是兵部尚书,兵部尚书岂能看着自己的亲传弟子,这么在自己府里行不法事?这两师徒是真要谋反么?
传出去之后,丁一敢不要脸,于谦却是不敢的啊。
没等丁一开口,就听于谦对他说道:“汝总归是锋锐太盛。此时你想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是吧?”看着丁一点头,于谦却就训斥道,“汝非圣贤,安能无过?有人弹劾于汝,便以利刃加身,岂不闻,防民之口胜于防川?王总宪,如晋顽劣,莫要与他计较,老夫送汝过府便是。”
魏文成得了丁一的眼色,闪身缩进阴影去,自出去安排一应事务。
等到丁一把于谦和兵部侍郎项文曜、左都御史王文都送出府去,王文那十几个长随都是萎靡不振,过了金鱼胡同和于谦分了手,王文蹬停了轿子,叫过那些长随来问,怎么搞成这模样,却听那些长随说道:“我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丁容城送了那些大臣出府,入内去还笑着拍了拍小人的肩膀,但过后便有人突然把我等砸昏了,醒来时嘴里塞了麻核,四蹄反剪缚着,刚才又不知道怎么把小人等人放了……”
王文听着是一颈的冷汗,丁某人刚才不是说笑,是真要准备把他斫了!
“丁小贼!于老贼!老夫明日奉天殿上,便要教汝等知道利害!”
而在忠国公府的书房里,魏文成颇有些担心,问丁一要不要他派人去把刚才没做成的事做完?“做什么?由得他去。”丁一笑着否决了魏文成的提议,“我正愁怎么样把联赛变成商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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