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善冷笑道:“找不到你会让我回去?那不就得了,找不到我就被你祸害得客死他乡,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倒是看开了,也不再纠缠着为什么丁某人专门要来祸害他。这事说开没有什么难懂,武将此时在朝廷的话语权,已然大大不如土木堡之前的境况了,要搞什么动作,必定是需要文臣的合应,而他和许彬毫无疑问都是石亨他们可以凭仗的对象。丁一将他们两人调开,石亨等人就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大明第二师在京师训练,日益成熟之后,石亨等旧式军队的将领,能再弄什么花样?
杨善这个历史上没有大明行政命令、凭着一张嘴就能把英宗从瓦剌弄回来的家伙,无论是智商上或是情商上,都是极高明的。曹吉祥、石亨、徐有贞等主持参与夺门的文武,真的没有一个有好结局,就是杨善得了善终,他的孙子还娶了公主。
他在认清了现实之后,并没有沉溺在忧伤和愤怒里,而是很快就振作精神向丁一问道:“那如今是驰向如晋所说的埃及?这得多久才到?”反正要找白薯和橡胶,他倒希望早点把许彬扔下,然后好让他着手去找这两种东西。
“不要急,先去爪哇一行。”丁一微笑着对杨善这么回答道。
杨善不解地问道:“去爪哇做甚么?那里有你要的白薯和橡胶?”
“没有。”本来丁一还想说,除非等几十年后。西方殖民者到来之后,才可能移植过来,至少要麦哲仑到了菲律宾。才可能教白薯传入东南亚的,不过为防杨善又说他扮神棍,所以丁一便咽下了后面的半句。
“如晋你想怎么样?学虬髯客么?”杨善仍然是不得要领,于是提出了这个问题,虬髯客就是领“海船千艘,甲兵十万,入扶馀国。杀其主自立”他的意思,是问丁一是不是要出海自立为王?但很快在丁一还没回答之前,他就摇头道。“再怎么说,永镇两广的忠国公,也比狄夷之地的国主来得舒坦啊……你到底要如何?”
丁一也不掩饰,很干脆地给了杨善一个答复:“吊民伐罪。”
西行舰队去到爪哇。就在杜板靠岸。而这支浩浩荡荡的船队,不用问,当地人就大呼:“是天使来了!”这里的天使自然不是指西方宗教里的鸟人,而是指奉着华夏天子旨意出巡的使节。因为这时节能有这么浩大的海上力量,便只有大明了。
杜板国大约有千余户人口,尽是广东人或是漳泉人,屋舍的样式基本上同华夏东南沿海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不过这一回。他们却没有如郑和船队当年到来一般,让他们得了许多的好处。光是舰队上阴沉着脸、上了滩头开始修筑工事的士兵,看着就是不善的。
而在军士护卫之下上了岸的杨善,极不客气地命杜板国的两名国主来拜见,那被捉着派去传信的当地人,还在犹豫之际,就听着杨善对身边士兵说道:“这土人是个傻子,杀了吧,另委他人送信……”
这些出身广东、漳泉的当地人,可是听得懂大明官话七八成的,勉强都能说上几句,此时听着杨善的话,吓得连忙磕头道:“小人不是痴傻,小人只是在想着国主此时在何处,以便去通传天使的话啊!”
杨善挥了挥手,示意那土人赶紧去办,过不了半晌,那两个所谓的国主就过来了,倒也没端什么架子,见着杨善就作揖行礼,有一个还大大咧咧地请求封赏,倒是那个年轻一些的国主有点眼色,看着这传他们来见的大官脸色不太好看的,边上明军的士兵望着他们也是咬牙切齿的模样,连忙扯着同伴的裳裾,教他不要胡乱说话。
“如今满伯者夷的国王是女主苏希达吧?”杨善连这两个国主姓甚名谁,有没得过大明册封都没有问,直接就捅了这么一句出来,满者伯夷上一代的国王是维克拉马法哈纳,在他死后,就由他的女儿苏希达继承了王位。
那个年长些的杜板国主听着,火气就压按不住了,如果不是那个年轻的国主硬生按着他,当场就要发作了。
因为郑和下西洋必须说是比丁某人文明一百倍的,朝贡那是要个面子,赏赐下去的东西是肯定要比对方朝贡的物品价值高许多的,一般对于这些土著,也只是宣讲华夏的富足,所谓夸耀国威,郑和那么长的航程中,这二十几年,除了两回被人打上门的不说,真正是真没有用武力欺压的,锡兰也是人家要抢船了才动手,这比丁一真的要文明许多——圣人到什么程度?有海外小国里的反贼,叫苏干刺的家伙,因为郑和送给国王许多礼物,而没有送给他礼物,居然就敢聚集几万人来攻击郑和的船队。当然没有得逞,不过人家敢这么做,可见当时郑和舰队的形象,那真是没得说的了。
丁一也很敬仰郑和,但丁一不是郑和,他不是来传播文明的。
所以他才要了杨善过来,而后者也明显很擅长去执行丁一的意途。
“回天使的话,苏希达已于前些年过世了,现时满者伯夷的国主,是苏希达的儿子……”那个年轻的国主起身向着杨善答话,但他没有料到,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杨善打断了。
杨善根本就不想理会这满者伯夷现在的国主叫什么,他要知道这些事,哪里需要下船?阿拉干那边怎么说也是跟满者伯夷打过的,怎么可能连现在的国主是谁都不知道?只听杨善冲着那杜板国主说道:“满者伯夷国王维克拉马法哈纳,永乐二年,大明天子赐镀金银印。宣德二年,苏希达继位,三年一贡,这都是有造册的,现时这满伯者夷的国主,不曾禀奏大明,自立为王,其罪一;永乐三年,大明一百七十名将士于满者伯夷被谋杀,至今满者伯夷仍未有交出凶手、偿还血债的打算,其罪二。汝等去将话传到满者伯夷伪主处,教他三日之内到此自辩,逾期不至,莫谓言之不预,去吧。”
那两个杜板国主都气得不行,不单觉得自己被轻视,关键是没有赏赐啊!
在华夏面前扮谦卑点,对于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只是得有赏赐啊,大伙就是奔着这来的,朝贡也大都是一样的,要不谁飘洋过海去朝贡?可现时这华夏的大官凶得不行,还就这么把他们赶下去,在港口也有大明的官兵,旁若无人地修筑起工事来。
要说这杜板国主没火气,那真是不可能的,尽管是小国,千户人家的小国,但人家到底也是国主嘛。所以那年轻的国主便对同伴说道:“哪有这样把我们当成奴仆呼来唤去的?老广叔,我小时听你们讲古,说是华夏的官员来了,都教我等发财的,怎地是这般的做派?”
“方才我就要问那官,是不是把我等当成华夏的百姓来管,你偏生要拦着我!”被称做老广叔的年长者,忿忿不平地这么埋怨着道,“阿泉仔,你在海外生、海外大的,你不知道,刚才那官就跟昔年我和祖辈没出海时,见的官一样……传话?传他娘啊!理他去死!”
年轻的国主虽然生气,却摇了摇头道:“不好,明人不善,杜板统共也就男女老幼数万人,青壮不过二三千人,看他们那船队,虽没有阿广叔你们讲古时说的那么庞大,但怕也有数千军兵,一旦惹得他们发性,搏杀起来我们虽是定能赢的,但伤损总是难免,青壮少了……”
此时的爪哇群岛,杜板在最东,过去是厮村,再过去是苏鲁马益,元时叫重迦罗,然后才是满伯者夷。附近还有诸如苏卡达纳和马都拉等小国,青壮损失严重,杜板也就无人再可抵挡周围的攻击。
年长的国主听着却笑了起来:“阿泉仔,你还是稚啊!华夏的官员,不敢在这海外动刀兵的,你没听他说么?永乐三年,满伯者夷杀了华夏一百七十人,不也屁事没有么?杀就杀!别理他,传个啥话?教人去跟他们说,滚回船上去,在咱们杜板挖沟做什么?想来这里种田么?还驱赶咱们的人,不滚蛋的话,就把人手聚起来,教伊好看!”
“老广叔,我看还是勿啦,”年轻的国主想了想,还是劝道,“都是同根生的,他们飘洋过海也好可怜,我们因着无赏赐,就起兵把人打杀了,终归心里是过不去的……阿广叔!那官员和你们以前说的不一样,真打起来,船上的兵都上岸来打,咱们杜板不得死伤二三百青壮?这事不好,你听我劝啦,咱们派个跑腿的,又有什么打紧?海边他们要挖坑,就教他们去挖好了,勿生事啦!”
这时外面就有人来报,说是大明的士兵过来找两位国主,阿泉仔按着老广叔,自己便迎了出去,却见那大明的士兵,捧着一个木盒,对他们道:“这是先生赏你们的。”把木盒塞给了阿泉仔,行了一个举手礼,便转身跑步而去。
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对泛青的玻璃杯,看得两个国主眼都直了起来,老广叔把玩着玻璃杯,却就冷啍一声道:“他娘的,神气啥?连甲都没有的兵,就算有几千人又如何?用得了二百人伤损才能把他们灭了?算了,看你们还识相……这回就听阿泉仔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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