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丁一震住的宫人和中官们,他们第一选择就是跪下、磕头:“少保饶命啊!”、“如晋少爷饶命啊!”而这种氛围,就沿着长廊漫延过去,后面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也跟着当磕头虫。丁一极为无奈,但也正因此,教他心中的信念愈更坚定,大明要强大,华夏要崛起,绝对不止依靠船坚炮利就可以实现,更为重要的,是有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而这个问题,绕到最后,又不得不回到大明或者说整个世界,在这个年代里,庞大的文盲率的问题。所以丁一所能做的,也只能把那个被他用肘砸昏的少监踢开,然后冷然说道:“都滚起,各自回自己的居所,没有旨意命令,不得随意走动。”看着那些如蒙大赦要离开的宫人的内侍,丁一又喝住了他们,指着地上昏倒那个身着少监服饰的家伙说道,“把这厮也抬回去!”
恐惧让这些宫女内侍极快地逃离了长廊,事实上他们是否按着丁一的吩咐回到自己的居所,就不是丁一所能把握和关心的事情了。但至少这条长廊,总算清静下来,丁一提着方才劈手夺来的灯笼,便慢慢地向前行去。
宫中的纷乱仍在继续着,这不过是丁一所在的这一片静了下来,隐约仍可以听着另外的纷乱声音在响起,东上门那二十几轮“我明军,威武!”,教这寂静的深宫如同沸腾的油锅里倒上了二十多滴水一般。
不过丁一去到了麟趾门,皇城那报警的铜铃声就终于停了下。看起那都督办差的能力不差,而丁某人的凶名或者威望,也还算管用。因为能消停下来。至少说明一个问题,就是各门守将对于出自丁一的命令,还是选择了听从和执行的,而没有人去追溯丁一发布这命令的合法性和正义性。
这不是一个割裂的夜,英宗和群臣正在往奉天殿而去,而诸门的铜铃声消停之后,宫中倒也渐渐地安静下来。丁一没有理会那么多,过了麟趾门,继续往慈庆门而去。这条路他并不陌生,毕竟来见孙太后的次数,算起并不少。
“少保留步。”随着这声音的响起,便有两个身穿太监服饰的中官。闪身而出。而在长廊的上面的飞檐,也听着有脚步在移动着。丁一以前并没有见过这两个太监,但很明显,这两个中官是认得他的。
丁一倒是没有再接着往前走,而是停了下,向他们问道:“两位是内红铺的?”皇城内外都有驻防军队,所谓“东华门左、尽左第十一铺”,就是以铺作为防守区域。而这些防守的军兵,通常也就俗称红铺。这个是史书有记载的东西,丁一也很清楚。不过传说内皇城除了红铺之外,还有内红铺,这就不是汗青之中的纪要查得出来的东西,丁一也一直是风闻,但没有见识过,此时看着这两个太监,却就让他联想到传说中的这个衙门。
“少保好见识。”那两个太监点了头这么回了一句,而这时在丁一身后又响起声音道,“少保好胆识。”又是另外两个身着少监服饰的内红铺成员,不知何时出现在丁一身后,“内红铺不过市井之语,我等出身御马监,却是今天才会缘遇,与少保面对面见礼。”
饶是一切事都有谋划,听着这话丁一也愣了一下,要知道御马监在内皇城外,位于象房边上,得向北绕由汉经厂、从钟鼓司,再向西边的内府供用库、司礼监、尚衣监进发,再从北中门过万岁山、玄武门,才得入内皇城的;当然,从东安门也可以,但他们就不太可能赶到丁一前头来了,并且就是从玄武门出入,夜里守军也是不会开门的。
不过丁一也只是愣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他们所说的御马监,大约就是寄禄官,用现代的话说,就是编制在御马监吧,想来这些内红铺的人物,就是长期在宫中轮值的。这时就听着前头那两个太监,体型高壮的那个说道:“少保就留于此处吧,某等也不敢为难汝这世间英雄,待得天亮,应自有旨意下来。”
他所说的可不是空口白话,只见他偏身一让,就有两排手执长枪的中官,从门外涌了进来,列成数排,以枪阵对着丁一;而丁一不必回身也能听着身后的脚步响起,如果不出意料,必定也是和前头一般的数排长枪如林而立。
“见谅。”前头那两个太监里,瘦高那个冲丁一抬手作揖道,“少保是当世第一条好汉,某等虽自进宫就打熬气力,练习武艺,终究是残缺的身体,血气虚弱这短处,是无论如都补不上去的,故之也不敢妄想与少保放对,只能以军阵之力,来留住少保了。”
丁一听着,不禁瞳孔一缩,这是很可怕的敌人了,因为他能正视自己的弱点——阉割了的人在于先天上的不足;而也不贪功,不打算以单挑拿下丁一,彰显自己的能耐,而是采取了最笨也最为无懈可击的办法,军阵之法。
一时之间,丁一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办法可以想了,便是他身上两把左轮,十二发子弹打死十二个人又如何?前方那数排的枪阵,就有四五十人,身后应该还是一样的四五十人,两把枪,打光了子弹,对方肯定是不会留时间给丁一换子弹的。
“你要留下学生?”丁一把灯笼放在长廊边上的栏杆上,撩起长衫袍裾别在腰带上,笑道,“你不后悔?上天有好生之德,学生着实不愿,今夜这大明的京师,流上许多的血。”他说着,冲那两个太监伸出一只手,慢慢地屈下拇指,“学生留给你们的时间,不会太多。”说话之间,他又屈下了尾指。
那两个太监毫不在意,那个魁梧的太监更是冷哼一声,不屑地拔出腰间长刀说道:“少保,何必徒逞口舌之利?”也就是说丁一虚张声势,而那个高瘦的太监,则是连刀也懒得拔了,只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他觉得丁一完全就是在唬人,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能吓得倒谁?
“我明军……”丁一每说一字,便屈一指,五指屈尽成拳,只听他沉声喊道,“……威武!”
这一声,竟如此的响亮,只因这一声,不止丁一的呼喝,便在当面那些组成枪阵的中官里,至于有十数人,也是齐声高呼、扔下长枪,拔刀斫向身边的同伴;而在丁一身后那几排枪阵,同样的事情也在上演。
而更加让局势一边倒的,是那魁梧的太监,回身一刀,狠狠地斩在那瘦高太监颈上,整个脖子在这用尽全力的一刀之下,生生被斩断,整个头颅离体飞起时,那对眼睛仍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有心算无心,而那瘦高太监又被杀死,魁梧太监下令全员放下刀枪,几乎没有人敢握着枪杆,只见那魁梧太监越众而出,冲着丁一纳头就拜:“奴婢曹某叩见先生!此间活着的人等,是忠义社天字第一分舵冲锋队的同志!”此间便听着齐刷刷地拜倒时,膝盖叩在砖石上的声音,“奴婢叩见先生!先生千秋万世,寿与天齐!”
说实话那几排枪阵真没吓着丁一,发动之前,他就命令启动天字第一号计划,居于大内的天字第一分舵冲锋自然也是在启动之中,尽管丁一不知道,这天字第一分舵冲锋队是哪些人,他不可能去背上一整份名单,但如果在这当口不能出现接应,那这支冲锋队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所以他一点也不慌的。
但身边身后跪拜下来的中官,那齐刷刷问安之声,却就把丁一吓得退了一步。
这是啥?这听着怎么跟“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差不多的味道?
“都起来,都起来!”丁一也只能虚扶着,教他们起来,“都是忠义社的同志,不兴这一套,不要动不动就跪拜……这世上没有人千秋万世的,要让华夏崛起,要教大明富强,也不能靠丁某一人,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须努力啊!”
但马上堪堪站稳的丁一,差一点又要腿软,因为这些中官马上又是齐刷刷跪下去,磕了头道:“是!奴婢谨尊先生宪令!”丁一真的不知道得跟他们怎么说才行,这种根深地固的观念,有时候真的不是一席话就能改变得了的事。
这时那姓曹的太监膝行过来,就是用膝盖挪过来,速度还贼快,来到丁一跟前禀道:“启禀先生,天字第一号分舵司令员,被宫中人等监视,为防引起宫内骚动暴露目标,故之无法前来给先生请安……”
他口中的司令员,就是万贞儿。丁一联想起那个带自己去茅厕,说是万贞儿安排的人手的宫女,隐约也感觉到大概孙太后是看出什么眉眼了,当下点了点头,对这曹太监问道:“此去还有什么内红铺的兵卒么?”若是还有由中官组成的内卫部队,丁一已决定了不再以个人勇武来行事,自然不会孤身向前,诸门停当的此时,丁一并不着急了。
“忠义社,少保好高明的手段!”这时却就听前方长廊拱门内传来了太监肖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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