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兵强马壮、壮志激烈的丁一,对于皇帝和孙太后来说,当然是尽可能想着怎么除去这权臣的了。但如果丁一真的象他所说的,心力交竭,开始在担心自保的问题,那么,景帝和孙太后却就一定会保住他了。这便是帝王心术,说到底就是两个字,平衡。
一个连自保都成问题的丁一,就是皇家手头上扯着绳子的咬狗!有什么理由不保他?孙太后甚至对景帝说:“教下面的人,在广西别把手伸得太长了,适可而止。”也就是说,甚至可以不去动丁一在广西产业,给他留一点体面。
不过,孙太后可不比景帝,历经数朝的孙太后虽然这么说,可是她接着又对身边服侍的太监肖强说道:“去传御医来,如晋这孩子,为着国家受了这么多苦头,太医要是没有办法给他调养好起来,这供奉在宫里,有什么用处?”肖强领了旨,连忙就快步小跑而去了。
景帝是马上就听明白了,孙太后虽然觉得丁一很可能真的如他自己所说,心力交竭,但是她是信不过的,哪怕她自己也觉得很靠谱都好,她要太医过来诊断,看看丁某人的身体,是不是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的那么差。对此景帝自然是毫无异议,就算孙太后没有打算这么做,他势必也会过上这么一个流程的,谁也不想养一条伪装成狗的猛虎。这节暂且按下不提。
那宫女引着丁一去厕所,走过了长廊去到地头。左右张望了一阵,压低了声音对丁一说道:“先生,万贞儿教奴婢看着。若是那参汤下了毒药,却是决计不会端上来给先生喝,别的大事奴也做不了,教那端着参汤的姐妹,踉跄摔落汤碗,却是奴的拿手好戏。”
丁一倒没有料到这一着,望了她一眼。却没有就她这话说什么,只是对她道:“你在外面稍待片刻。”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去搭腔?天知道是真是假?要是孙太后派过来试探的呢?对于孙太后。丁一是向来不敢低估的。
那宫女搓着手,却垂头红着脸说了句什么,丁一听不清楚,问了一声。她又说了一回。却把自己羞得红透了脸:“贞儿姐姐说,奴帮了先生的忙,先生便会恳着娘娘,把奴领出宫去,纳为侍妾……”
“出去。”丁一冷冷地对她这么说道,那宫女看着丁某人瞬间变得极臭的脸色,才醒起自己与丁一在身份上的差别,吓得连忙退了出去。事实上不是丁一不怜香惜玉。也不是这宫女生得丑陋,倒还是能看的。主要是丁一要在茅厕里,做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
例如他袖子里的那个薄皮囊,换下征衣,丁一便穿上了儒服,宽大的袖袋里,早就备下的薄皮囊便装着方才那碗参汤,他入宫换去征衣的时候,这一切就备了。不论那宫女的话是真是假,丁一都不准备回应,就是这个道理。
别说儒衫这么宽大的袖管,便是现代的夹克式风衣,丁一也试过能把喝下的液体,弄进风衣袖子中的塑料袋里,只要嘴里面没伤口,一般来说,就算是什么毒药,危险性也是极小的。很快丁一整理了衣服出了来,由那宫女带着往回走去,途中那宫女想要开口,都瞅见丁某人特臭的脸色,终于不敢出声,丁一在她第二次回头,冷冷地说道:“再说一句,你和那什么贞万儿,都得抄家灭族。”离间孙太后和当朝少保,这罪名真是足以抄家的,那宫女吓得跪了下去,丁一伸出脚,恰出垫在她要磕下的额头上,“起来,带路。”
当回到殿中时,却就发觉御医谢当归带着几个医生在那里候着。
丁一必然是迟脉的了,也就是脉搏过慢。本身现代的运动员在役期,脉博就要比普通更为缓慢一些。再说出腹部疼痛,按之痛缓之类的症状。要让丁一诊脉他就不会,但能骗得过测谎仪的丁一,要让谢当归他们感觉虚脉、迟脉,阳气受损极为虚困或是肺气虚证、肝气郁滞之类的,却就不是太难的事。何况为防万一,鞋里丁一还藏着一枚小钉,诊脉时要混不过去,踩一下,受痛之下,条件反射,脉象也自然就会和平时不一样,使得医生的诊断,受到干扰。加上医生又不只是切脉,还是要问和看的,折腾了一刻钟,果然谢当归等一众太医,口里说着:“冠军侯无什么大碍!”暗地里却向孙太后悄悄摇了摇头。
他们是感觉丁一没治了,因为那脉象弱得不行了,不时还突然急起来,加上丁一在那里有气无力地说道:“没什么事的,就是心力交竭有些累,没什么精神头罢了,身体倒是无事的……”所以他们当然是做了这样的选择。
孙太后看着这般结果便点头示意那些御医下去,又和丁一说了一会话,便对景帝道:“皇帝这兄长当得是不好啊,哪有教自家的兄弟去关外受这般的苦难?”景帝在边上应着,说是实在朝廷无人云云,丁一心中冷笑,这话他要信,大约是脑残片吃得太多吧?南宫那位可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呢,别说他这全无血缘关系的,哄谁呢?
不过为了应景丁一难免也要开口说几句为了皇帝,为了大明,什么肝胆涂地在所不惜云云。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孙太后觉得差不多了,就对丁一说道:“好了,哀家也不能长久的占着你的辰光,听说你有个小妾安置在金鱼胡同?就出宫去吧,不论正妻还是侍妾,明年这时节,哀家却是要抱如晋的孩子的!”
丁一千恩万谢的,又领受了景帝和孙太后赐与他的许多御用物件,出了宫去。
但这边丁一方自离去,孙太后却就变了脸,对着景帝说道:“不得教如晋离京!皇帝,你可仔细了,他若是出北直隶,依着哀家看,也是莫须有的了!好了,皇帝也去吧,不须在这里听哀家唠叨了。”
景帝出了宫,便对兴安道:“老狗,你看如晋可是忠臣?”因为孙太后提到莫须有,那就是丁一要是离了北直隶,就是“或者有罪”,可以杀掉的概念了。所以景帝是有些不忍,如果和先前一样,丁某人神完气足,那倒也罢了,现时看着丁一是由内及外的苍老与无力,叫他去对丁一下手,他终于是不太下得了决心。
至于出不出北直隶,景帝却以为完全是多余的,如果要下手,便是现时下手。
都已经准备上莫须有,何必还等着看丁一出不出北直隶?
“老奴不懂。”兴安想了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老奴着实说不出教爷爷和娘娘满意的话来。只是办了如晋少爷,恐怕此后很难再有敢为朝廷任事的外廷官员,而且……”景帝扬起手来,示意兴安不必再说下去了,因为这些问题,就是他所头痛的,他不想兴安再重复一次,如若不是这些问题,他早就可以做出决定了。
“不能留他,便算朕对不住他就是。”他终于还是下了决定,“这几日便把事办妥了。”
“老奴遵旨。”兴安低眉顺眼地应了,他向来就是皇帝的一条狗,皇帝叫他咬谁,他便去咬谁。
“先生,事已办妥。”英国公张懋早早就来到金鱼胡同候着丁一,“引入大明第二师的两龙骑兵营与千骑队,也没有打散,杨守随安排他们驻扎下去,已差人来报,只等信号一起,便随时都能动手。”
丁一点了点头,对边上朱动说道:“你的人手准备得怎么样?”
“东厂有两名颗管事已经投效,锦衣卫里有四个百户、一名副千户已入了天地会,签署了血书。”朱动也不含糊,将情况一一向丁一汇报,“山地特种大队,已有两百人进入紫禁城里:娘娘那边有七人,都是女性;当今那边有三十一人,其中十七人是女性;南宫有十二人;御膳房那边有六人……”其余人等,都是混进大汉将军,把守宫门之类的。
看着丁一皱起眉头,朱动又禀报道:“入宫的女性除外,都是原来跟着文胖子从东厂出来的人手,他们本来就是去势……”就是去势中官,加上朱动和文胖子的运作,经费又是充足,所以才能得以混入。
“如晋!”坐在边上的杨善,少有的严肃,却对丁一说道,“若无万全把握,不如还是等着时机成熟,再作雷霆一击!”这是要复辟,这是要废立皇帝,这是要抄家灭族的事,杨善哪怕嗅着一丝不自信的感觉,都不会愿意强行来干这等事,何况他看着丁一进门以来,就是一副萎然不振的模样。
“我不想把你毒哑。”丁一对杨善这么说道,连宫里有多少暗桩,都当着他面说了,如果今晚不发动,那么他为了暗桩的安全,也就只能想办法让杨善闭嘴,当然毒哑只是一个笑话,如果连立宪密约的核心成员都信不过,那也太夸张了,不过丁一接着所说的,却就不是玩笑了,“不必再等,就在今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