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绝户计(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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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谦不待见钱初九这小胖子,不是没原由的。领俸禄时这厮算得门清,到了要出关就来说自己是个孩子,这不纯胡扯么?所以丁一真是没心思去跟这小胖子撕撸不清了,听着下人禀报道,张懋也来了,正在陪着刘吉说话,丁一就很不客气地说道:“叫张懋给我滚过来!”

  张懋倒是出来得利索,一见着丁一便跪下磕头,开口好悬没把丁一呛死:“先生,初九这小人儿能济什么事?还是弟子随您出关杀敌吧!不是弟子夸口,便是展之师兄,如今论起骑射……”他边说边爬起来,因为丁某人一言不发,越过他身边就往里走,“……论起骑射,展之师兄怕也不如弟子的!这火铳弟子也是有练习,十步内这左轮五发能打出至少四十九环……”枪法嘛,除了现代射击冠军或是精锐狙击手之外,一般这种二十米五发打出四十九环,只要肯下苦功练习,有足够的子弹来堆,视力没问题,那也就是个时间关系。

  何况张懋原本在历史上,就是能三发连中的、赐金带,而名声鹊起的人物,也就是说,他在射击上,也是有天赋的。有天赋,有时间,有子弹来堆,就算他接着说:“长枪七十步内,用去年先生从广西送来的那狙击枪,弟子十发也能打出至少九十九环,便是夜间移动靶,十发通常也能全中的!带弟子出关吧,绝对不给您老人家丢脸!”

  钱初九那厮在边上听着,树起大拇指赞道:“师父够义气!好!却不愧是铁铮铮、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徒儿感动啊。师父您放心地去吧!徒儿每天都会去给您颂一番往生咒的……”这乱七杂八的、分不清是马屁还是诅咒,张懋听着也不为怪,反而觉得这徒弟很不错。真是一对活宝,连丁府侍候的奴婢下人,在边上听着也忍得全身颤抖籍故跑开,以免当场笑出来。

  “你要出关,可以。”丁一停了下来,却对张懋说道,“叫你姐姐来跟为师说;其二。朝廷现时就要钱初九领兵,你以权谋私来给他弄了官身,这回好了。倒是害他哭得要死要活,你赶紧把这事弄妥,不然的话,出关之前。为师少不得把你罚上一顿板子!”

  说罢丁一就黑着脸入内去了。懒得去理会这两个不知所谓的活宝。

  “学生见过先生。”刘吉笑容满脸迎了上来,长揖及地之后,却对丁一说道,“闻先生督师出关,学生自请督办粮草,吏部那边已然批复了,若无他故,公文应很快就下来。学生便得以到先生膝前聆听教诲,不教万循吉专美于前!”万循吉就是万安了。

  丁一没什么心思跟他扯。伸手一让教他坐下,落了座方才对他道:“这局势,他人避之不及,刘祐之你也是水晶玲珑心肝的角色,为何却还自己凑将上来?不怕与你实话实说,这当口,某也未曾定计,当如何应对,还得待得推敲之后,才有章程,你最好还是去吏部走走,别让那公文行下来,不然的话,只怕是会误了你。”

  这不是丁一对自己没信心,而是现时事态紧张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刘吉是什么人?奸臣啊,有名有号的奸臣,不怕弹劾的刘棉花,这时节放个奸臣在身边,丁一觉得那真不是爽利的事,都到这关头,谁不希望身边都是得力的伙伴?

  但很显然刘吉却不愿意如丁一所说的离开,居然极是郑重地起身又再次长揖及地:“徐元玉于丁总镇军中,得以洗脱怯战之名,而今高居布政使之职;万循吉追随先生于云远,也得一展所学;王世昌偷天之幸,列入先生门墙,如今已是士林中少有的翘楚……吉亦自束发便发奋立志,先生何以厚彼薄我,一点机会也不愿赐予学生?”

  丁一苦笑摇了摇头,真的奸臣就是奸臣,这玩意有天赋的,丁一原本心情极燥,只希望快点把这厮踢走,以便自己可以召集人手,开始谋划。眼看他不走,便就要发火,听他这么一番话下来,却是连火气也消了三分,不得不认真跟他说道:“现今之局,安是晋身之途?祐之,还是去吧,莫要自误。”

  谁知刘吉居然把胸一挺,毅然吟出一句丁一无耻抄袭来的诗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当日得闻此句,学生便以此自勉,此时正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的时节,吉不才,便愿于这死局中,追随先生鞍前马后,但为天下苍生,纵百死亦无憾矣!”

  丁一真的被吓了一跳,这还是刘棉花么?这么愤青的货,是刘棉花?难道说丁某人来到大明,教得原来精于经营、善于结党的刘吉,变成一腔正气的愤青;使这本来啥事也不干的纸糊阁老,变成勇于任事的干才?还百死亦无憾……

  这时外面来报却是有宫中的人过来传旨,那太监匆匆入得内来,便对丁一说道:“奉圣喻:免跪接,朕闻如晋万里返京,加之前番于是云远征战,积劳成疾,竟卧床不起,朕颇心忧……督师之事,若如晋不能视事,便快些递条陈上来,或是举荐他人,此国家大事,不得儿戏……”这是口喻,很明显,就是景帝给丁一下台的台阶,但却不见得是孙太后点头的事。

  丁一如果按着景帝所说上了折子,那就寻求景帝的羽翼庇佑了。

  “臣虽抱恙,然尚能支撑,若不能视事,自当启奏圣上。”丁一这么对着传旨的太监答道。

  宣旨的太监显然没有想到丁一会给出一个这样的答案,但他也只能记下来,去回复景帝。

  在这个小小的插曲之后,刘吉就愈加的来兴致了,他行近了对丁一说道:“先生!风萧萧,旌旗如火,长刀在手,便在今朝!吉不才,愿附骥尾从龙!”他看着丁某人满脸愕然,连忙说道,“魏武虽是汉臣,却亦是魏之太祖!”他说的是曹操,曹操一生都是汉臣,但在他死后,他的儿子曹丕就取汉而代之,立国号为魏,以曹操为魏之太祖。

  刘吉的意思很明白,他也是参与了立宪密议的,敢于在这死局里来追随丁一,是他认为丁一退无可退,必定要起事的了!一旦丁一起事,就算不坐在龙椅之上,自然按着刘吉的想法,也当是“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曹操角色。他看着丁一愕然,便以为丁一不忍反明,所以提出曹操一生是汉臣的典故,取明代之,可以留给丁一的后代来做,关键是实权所在。

  “今朝发作,纵是事成,边镇如何?”丁一冷静下来,却是这么向刘吉说道,“若边关震惊,使鞑虏入关,生灵涂炭,我辈当如何自处?再则如鞑虏至,何以抵挡?神州失器,华夏亡国,安是你我背负得起的?”

  说罢他长叹一声,孙太后的章程高明便是在于此处。

  她看透了人心。

  很清楚什么是对方的底线。她一点也不在乎把丁一逼到角落里会有什么反弹,现时便只有两条路给丁一选择,一条是回广西去,在孙太后认为张辄已掌握了大明第一师的局势下,卸去所有兵权和实职,老老实实去当米虫勋贵,远离政治中枢,只怕一众工场,在丁一黯然南下的同时,也要收归皇室所有了,之所以先前景帝教张辄不要去动丁一的产业,是因为大明第一师还没被张辄掌握,按着这近来的奏折,张辄已将大明第一师如手使唤臂,如臂使指了,只要丁一卸了云南的督师之职,滚回广西养老,哪还有什么忌怛的?自然如此重器,不能操持于丁一之手了;当然还有另外一条路,就是出关去,死在关外。

  “可若不发动,事到如今,先生如何自处?五日之后,那支劣军出关去,又济得了什么事?”刘吉这可就着急起来,他原以为丁一必定是会发动的,谁知道丁一来问他,一旦发动之后,若是神州陆沉如何背负得起?

  他显得极为急切:“先生!纵是史笔如刀,但也要过了眼前这坎才是,若是能得大明之力,以先生之能,到时开疆拓土,自然可以补偿百姓,立下万世之基业!”华夏向来对于信仰来说,是普遍性缺乏的。自古就有着独有的狡黥,例如给灶王爷吃糖,教他上天说不了话之类的对策。谭风和吴全义这样备有真正信仰的人并不多,更多的,还是利已的关系。

  事实上,连谭风和吴全义也不是一同样的人,吴全义本质上和丁君玥、李云聪这些人是一样的,应该说,他信仰的是丁一,而不是丁一所提倡的理念。几千书院学生,数万士兵里,谭风这种原教旨信奉者,其实是少之又少的。

  所以对于刘吉的言辞,在反应过来之后,丁一也就并没有太过的震惊。

  “某将出关。”丁一平静地对刘吉这么说道。

  于是便轮到刘吉惊愕地望着丁一,嘴唇哆嗦着说道:“先生竟要为苍生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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