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绝户计(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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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握着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丁一沾了沾墨水,望了英宗一眼,强行按下心头想把这份密约付之一炬的冲动,在英宗的名字后那处空白,留下了“丁一”两个字。因为丁一很清楚,没有把这份东西烧掉,而签下自己的名字,意味着什么。

  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信任,署下名字,也就对应着责任。

  丁一吹干了墨迹,把这份密约揣进贴身口袋里,这么对着英宗这么说道:“等我安置好关外诸事,入得关来,这事便开始着手来办,你这边要作好准备,不是要你应和什么,而是别被误伤,还有就是诸大臣来迎之时,要心中有数……想来宫中应该不会留我太久,关外那边鞑子来……”

  “且住!”英宗截住了丁一的话头,握着丁一的手臂摇了摇头道,“你想差了。若我在那位子上,安西都督府只不过是一颗棋子,我以为,他不见得,就会比我更看重安西都督府的存在。”英宗这话,真是很实际的,关处之地,大明朝廷就压根没怎么想过去守住。

  也不是到了这年头,丁一横空出世之后,丁如玉才能带着明军纵横在兀良哈,宣宗年代,也是有打过的,那时大明如果铁了心一定要把兀良哈收入版图,举全国之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问题是打下来怎么守?要花费多少兵马、钱粮去防守?这可是一块收不上赋税的地方,而且出了关。也就无险可守了,随时要面对鞑靼的兵锋。

  云远的情况也是相同的,如果不是丁一以五千新军一路横扫。又上了折子,说是可以用二万新军守五府之地,朝廷也不会动心。事实上,大明放弃交趾,也是差不多的理由,打,也先的瓦剌那是啃不动。但要说孟养、兀良哈、交趾这些地方,至少在宣宗朝,不见得就打不下来。主要还是代价的问题。但关键是打下来怎么守?

  起码从行政设置上,云远还要让朝廷比关外更为重视,因为丁一的战绩和折子,让朝廷看到了可以用少量兵力来守住。而其中的矿产等资源。还是有这个价值,所以设置了承宣布政使司,而关外,根本就是扔给安西都督府,连行政衙门都没人想起要去安排的。

  孙太后放丁如玉出关,目的也只是拖延一下鞑子的兵锋,而不是要她去守住关外之土。

  丁一听着英宗这话,才想起自己还是没按着这时代的思维来考虑问题。

  不过他也并没有因此而感觉到惊慌失措。丁一向来不会只做单一的方案。

  若是白莲教佛母空然在京师现身呢?孙太后和景帝是否还继续把他扣在宫里?那位在香山捉到的唐赛儿,丁一早在进军阿拉干王国之前。就着手安排她入京事宜了。若是那位唐赛儿还不够,那就让侯大苟死灰复燃,教打着侯大苟话旗号的“义军”席卷广西,兵锋直指湖广好了,看看朝廷这边还坐不坐得住。正如在天津上岸时,丁一对黄萧养所说的,此时,已不需要再去依靠打打杀杀来保证自己的存活了。

  就算京师、广西同时出乱子都不能让景帝和孙太后放手,那么,丁一还有另外的后手。

  “不必担心,我不是王骥。”丁一微笑着这么对英宗说道,他不会跟王骥一样被困在宫中。

  “保重。”英宗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了,就这样松开了握着丁一的手。

  丁一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一句话,就这样离开了这座幽囚英宗的宫殿。

  有一些人,是不需要太多的言语来表达对于彼此的情怀;有一些事,是不需要豪言壮语来煽动热血。只是风雪太烈,什么明月繁星,在一片雪白的天地里,都不再是穹顶的主角。英宗静静地站在殿内,看着风雪里那渐行渐远,撑着油纸伞,握着茶杯的身影,他的嘴角,第一次在这几年幽囚之中,挂起一抹笑意,足以教人支撑过残酷的严冬。

  不论风雪多冷,也无法抚平身为人父对于自己儿子病情的心焦,子时还差两刻,兴安就亲自带着一众人手,甚至还抬着软轿,来到了丁一落脚的所在,请丁一随他而去:“爷爷想问问如晋少爷,云远那边的赋税,什么时候开始征收?五年?还是十年?”还有许多的问题,总之,丁一是不可能这么回答了让兴安去传话的。

  “爷爷在宫里等得心焦,如晋少爷若是无有他事,不如现时就过去?”兴安的措词很客气,在这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年代里,皇帝有召,居然说是丁一反正有闲,就过去,这分明就是景帝派他来时,教他的说辞,要不然兴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丁一也没有拿捏,点了点头笑道:“好啊,那就走吧,不过轿子就罢了,诸位有脚,学生亦有,何必人骑人?”说罢就撩起袍裾,冲着李云聪点了点头,向乾清宫的方向而去。

  “少爷、少爷!”兴安匆匆赶了上来,却对丁一说道,“爷爷那边还有大事要与少爷相商,彼等本就是做这些粗俗活计的人儿,有什么打紧?”说着他偷看了一下丁一的脸色,却就笑道,“若是少爷嫌他们不妥当,老奴来给少爷抬轿便是,我等本便是皇帝家里的奴才……”

  兴安是能任事的,他虽然不知道景帝要找丁一有什么事,但看着景帝那表情和语气,必定是重要的事,所以他不介意自己当一回为李白脱靴的高力士。但不料丁一回过头来,很认真地对他说:“你是人,别人不把你们当人,你们自己得把自己当人。”然后转身前进。

  后边抬着软轿的中官就不说了,兴安和身边几个宦官。一下子眼泪就渗出来,不是眼窝浅或是没城府,兴安都做到内相的地步了。若他都没城府,天下间几个人有城府?话要看谁来说,或是街头大妈或是田边老农这么说,这些宦官只怕立马一鞭子过去:“咱家也是尔等敢说嘴的?”真的搞不好,敢开这口的人就破家了;就算没动粗,最多也是一笑而过。

  但问题丁一是什么人?威震关外,名动华夏。身领海内人望啊,所谓士林翘楚已不足形容丁某人此时的地位,在朝班里都有丁某人的一系了。士林领袖绝对是算得他一份,并且对于兴安这种明眼人来说,他知道丁一只要活着,不论他宦海沉浮如何。在士林的声望。只会愈来愈大——他几处书院,数千学子,只在慢慢长成啊!这样人对于丁一,可不只是科举中座师的情份。

  在宦官的眼里,大约是分为两种人的,一种是比他们低贱可以任意妄为的人;一种是比他们高贵的人。所以当丁一说出这句话,兴安他们便突然有种哽咽在心头泛起,便是丁一今夜死了去。兴安知道,百年之后。无人知道兴安,但丁容城却必定仍然还在青史留名、坊间流传,能得丁一这句话,他真的泪水止不住淌下来,心里竟有一点冲动,想上前去,教丁一速速逃了出宫!

  但他终于没有这么做,他不是鸡鸣狗盗的义士,也不是能劝得商纣放姬昌回西岐的比干。

  他只是一个太监,哪怕是司礼监太监,也依旧不过是一个太监。

  看着前头丁一潇洒而行的身影,兴安叹了一口气,拭去眼角的湿意,快步跟了上去。

  景帝是一直从掌了灯的时分,就在等着丁一的,看着丁一来了,他倒也没有计较为什么丁一没有坐轿之类的细节,而是挥了挥手示意兴安领着其他人退下,然后急急向丁一问道:“到底当如何施为?”

  “这种药剂,在云远活命二十一人。”丁一掏出从急救包里取出的青霉素,对着景帝说道,“不知道皇帝可有听闻过?中矢、中刀以后,伤口化脓溃烂而死的士兵,并不比当场战死的士兵少多少。而在清创和消毒之后,用上这种药剂,几乎都能活下来,除非本身伤创伤及内脏,或是失血过多的人,否则基本上能把化脓发炎的情况杜绝了。”之所以要说二十一人,是为了防止景帝过度索要,总不能说这药金贵,然后云远五千士兵都能人手一份吧?

  景帝也不笨,特别当患者就是他自己的儿子,当下皱着眉头问道:“可是,见济此时又不是刀枪箭创,用上这药,是否妥当?”药不对症,我之良药彼之毒药,这道理景帝却还是很清楚的,例如砒霜,原本就是可以用于治哮嗽、治癣、恶疮等等的,但却也是毒药。

  “此处三剂,皇帝可教谢院判,去寻相同症状者病患先行试验。”丁一把三瓶青霉素放在景帝手中,又把如何皮试、注射一一给景帝讲解了,中间景帝听着有些头大,他是皇帝,又不是医科生,于是提出不如叫那谢当归来,让丁一教给对方?

  但丁一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若三人,此事必泄。皇帝掌握之后,再授予谢院判便是;再说,此法须注入血管,这等事,皇帝敢假手他人?切记,试施其他患者之时,必戴口罩,前后烈酒净手,一点也不可少,别将其他病患的病菌带进宫来,却就不妙了。”

  景帝听着连忙点头称是,却苦笑道:“此事若成,名扬天下便是如晋;若败,却就是朕害了见济……”他是皇帝,别说他不会制作青霉素,就算他会,要这治肺痨的名声做什么?但他马上又对丁一说道,“朕虽非御医,也知见济之症不能再拖,无论如何,也当一试!”

  “皇帝打算什么时候,将如玉之事,告之于微臣?”丁一交代完了之后,却冷冷这么问道。

  ps:家人帮更:作者去看牙,搞到现在发烧,去打点滴,这张是家人帮更的,今晚爆发不了了,明天还有一章更新,然后要看他什么时候好转,能回到键盘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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