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胖子还是乐呵呵地点头应着,但那眼神,却是一副不以为然,毕竟慈不掌兵,向来兵家至言。丁一无奈,只好接着对他说道:“训练是为了什么?你想想,有丁君玥的射术,加上你的身手和对沙场的感悟,得死多少人,才能出来一个?现在就是要通过这训练,不死人能练出这样的人,或者说接近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练出来,一个值多少钱?值多少条命?你能当普通军兵使唤?当然上了沙场必是一往无前容不得半点怯意,只是这样的人,要教他随便死了……”
“那可就亏大了!侄少爷,胖子知道错了。”文胖子脑筋活络,一下子就转过弯来了。
丁一点了点头,教他们两个自己消化一下刚才说的东西:“自己练习着,时间太紧,晚上我再来跟教你们其他的小队的战术。”说着又叫了安全衙门的人过来,把方才所写的章程,封上火漆教他们马上派人送去容城给王越。
因为丁君玥和文胖子,暂时都是走不开,丁一可没有本事,半天就能把必要的特种作战小队战术一古脑都教全了,就算有文胖子的悟性,没有十来天,也是说不到一段落的。
这么看来,就有一个新的问题,发动的时间,只怕又不得不往后推了。
其实只要骗过皇城东门,进入东长街的话,四百线膛枪,按着滑膛枪的方阵战术,加个掷弹筒、用上硝*基炸*药的延时手榴弹。推到南宫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丁一却不打算这么搞,景帝不是个简单角色,他现在身体可还好着呢。并没有到几年后不能视事的地步。
到时要是宫里侍卫被景帝召集起来,不听英宗的命令,每分钟总共也就八百发的方阵,能济什么事?别提密云前卫的那场战事了,这可没有近万正军、军余协防啊,一旦近身,十四五岁的学生。哪里是那些侍卫的对手?再强的格斗技巧,也得有力量来支撑才行啊。
而如果事败,丁如玉便真是孤悬关外。面对同时被大明与鞑虏夹击的局面。
丁一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如果要动,就一定要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把握才行。
又过了两日,刘吉和万安便由刘铁从后门悄悄送了出去。那些纲要已基本成稿。
二十日。风雪如晦,这日京郊杨善的宅院里请了几台戏班子来,邀了众多的达官显贵,不乏名士、勋贵、大臣、中官,共聚于一堂,广大的棚子搭在大院子的天井,边角连接着四周的屋檐,直接把风雪遮在外面。四周铺设成看台的脚下地砖。地火龙的暗坑冒着热气,入得看台。便与外面如同两个天地也似的。
锣鼓还未响起,杨善走动着和来宾打起招呼,说得最多的,不外便是这脚下生出暖意的地火龙了,这却让杨善很是开心,不住地炫耀:“丁容城的巧思啊!老夫足足送了他三十来个丽人,才换来的法子!”
但当大棚里的戏台上,开始上演正剧之前暖场的武戏时,杨善坐落之后,脸上却有着深深的忧色,扯住边上端茶送水的高壮小厮,低声问道:“你家先生呢?怎么到了现在还不见人?”
那小厮咧嘴一笑,几颗洁白牙齿更映得面目俊俏,却便是匆匆由关外赶来的陈三:“思公,你乱了。”杨善听着愣了一下,却笑了起来,他的确是乱了,陈三为了不引人注目,入关之后都没有去见丁一,便按定先前定计,连京师都不进,直接在杨善这宅院里潜伏下来,冲他问丁一的消息,如果不是心中乱了,杨善何至如此?
事实上,丁一早就动身了,不过在将要出城之前,身后一队中官策马狂奔而来,在风雪里大叫道:“丁容城留步,有旨意!”
在呼啸的风雪里,灰暗的天地间,如果不是丁一等人保持着警觉的话,几乎是不可听得停带队太监那公鸭嗓子的呼喊。丁一伸手按住了要摘下步枪的丁君玥,也按住了要从怀里掏出弓弦的文胖子,对他们两人高声说道:“刘铁留下,你们两人带着其他人等,先去杨大人的宅子报个信,便与他说宫中有旨,不用等我,若是事了,我自会过去就是。走!”
这个走字,已是决绝无比,丁君玥和文胖子此刻也不敢抗命,招呼着其他亲卫,依旧往城门处而去,丁一拍了拍刘铁的肩膀,兜转马头,往来路慢慢迎了过来,须臾便见风雪里钻出一队中官,领头的太监竟是兴安这司礼监的大太监。
见着丁一,抬手抹了一把头脸的雪,急急道:“丁容城,咱家得罪了,只怕今天你这戏是看不成了!”说罢他也不客气讲究什么仪式了,直接就在马上尖声喊道,“奉圣旨,宣丁一即刻进宫面圣!”
丁一在风雪之中点了点头,微笑着伸手一让,示意兴安带路,这时随兴安而来的那一队中官,便把丁一与刘铁包裹在中间,可以说是保护,也可以说是监视与押送着,开始向着皇城而去。
而在半个时辰以后,京郊杨府的看台上,却发生了一些小小的骚动,引发骚动的是一个花了大价钱买到一张杨府请帖的商人,长袖善舞的他,很敏锐地发现了一些问题,于是他开始向身边的同伴抱怨起来:
“原以为花了这么一笔银钱,能和这些京师的大佬搭上关系,以后在北直隶的地界也好谋方便,谁料想戏一开场,不单主人走了,连那些数得上号的贵人也不见了!他娘的,那些酸儒倒是一个不缺!”
物以类聚,商人自然是没有资格和达官显贵坐在一起,连士林中人也是不待见他们的,所以他们是聚集在一个角落的,这话一出来,便得了许多旁边的商贾赞同:“是啊是啊!原以为能见着丁容城,回去以后还能拿出来说说,镇镇那些豪侠,莫要整天来寻事,谁知道不仅丁容城压根没有来,连其他达官显贵都不见踪影……”
于是他们就渐渐议论起来,要闹事倒是不敢的,只不过若是这般下去,等一下沉溺在戏曲里的名士、互相攀谈的勋贵、官员们,便会注意到这边,要是差人过来问上一声为何喧闹?那主人与勋贵里的军头都不见的事,却就遮掩不去了。
这时从入口处却钻进来一个头脸都是雪花的胖子,袖着手凑了过来,见人便是作揖,没有开口倒先一脸笑,听着他们议论了一阵,却就开口道:“诸家东主,我等这般人,人家要是起了意,只怕随便一个眼色,也是有得受的。依胖子看,还是不要再纠结于此为好,恶了那些名士,我等名声便不好听,要真教主人或是那些勋贵知道缘由,只怕是落不得好啊……”
那些商贾听着不禁缩了缩脖子,或是背后有人撑腰的,只怕也不会热衷于来这里凑热闹,来得了这里的商贾,大都是“没脚蟹”一般的角色,哪个不知道这胖子说的便是实情?却又听胖子说道:“何况一阵看完了戏,总是要宴客,到时主人总得与我等遥饮一杯,回得去,还怕没说辞么?花了这银钱,混个脸熟也是好的,再说,总不能特地使足了钱,却来恶了贵人吧?”那些商贾听着,纷纷点头觉得有理,倒也就一场风波平息于无形之中,只不过他们都没注意,这胖子不住的抹着汗,心里不住暗道:好险,若我文胖子慢上几步,只怕这边厢把事闹大,却就坏了侄少爷的大事。
这位却就是奉了丁一之命,与丁君玥一同先前过来报信的文胖子。
至于丁君玥,却时便在另外一个密密麻麻布满了护院、哨卫的院子之内。
“我等结社,所为之事,便是致使君主立宪。”杨善对着座间三十七人如此说道,这里有各地安全衙门行局的大使十六人,还有英国公张懋,为首的勋贵,以及以太常卿许彬为首的文官,其中自然有着刘吉、万安、徐珵等人。而石亨、张軏一众军头则与曹吉祥领着的几名中官为伍。
杨善环视诸人,方才缓缓说道:“此时当务之急,是磋商出一个可行的法子,迎回太上,以首辅为总理大臣,率领六部;以勋贵居明堂,以两京十三布政使司选出黔首中有名望者居论道堂,修改大宪;再以都察院行唐制,行封驳之权……”说到底,便是三权分立,行政权、立法权、司法权,再加把没落的唐代中书、门下封驳制度,提到都察院来执行。
“丁容城是有才的。”石亨等着杨善说完,却就开口道,“只是大功坊徐家一脉,并不在今日堂中,云南沐家也不曾有人来,此事终归是不完备的。依某看,还是先将太上迎回,方才再计较长短吧!”
大功坊徐家就是徐伯温那一脉的魏国公,沐家就是沐英那一脉,都是军中势力的代表。石亨这话是尖锐的,方案再好,这等实力派没有前来参与,总归是空话。而且石亨也在这份纲领之中,嗅出了许多制衡的味道,这是他所不愿意遵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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