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丁一趴在躺椅上,呻吟道,“这是不对的!错的!”倒把蹲在他边上,不知在哪寻了条草根逗他鼻子的天然呆吓得几乎坐倒。丁一爬将起来,恨恨地道,“应当是:书山有路命为径,学海无涯死作舟!”
天然呆有点反应不过来,愣了半晌道:“师兄,这句我也听过,勤为径和苦作舟,才是对的。”
“又是你师傅教你的吧?”看着天然呆点了点头,丁一冷笑道,“哼,我就知道!凡这么跟你说的,全是坏人!师兄也是到了今天才明白啊,勤为径?是命为径,你命有多长,就能爬多高;苦作舟?是死作舟!只要老子死了,就不用去写那见鬼的经义!”
然后丁一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忽然停了下来,却叫道:“依依呢?”
在身后另一张躺椅上,柳依依坐直起来应道:“夫君,妾身不是就在这里么?”
“我要问你一件事,要老实回答我!”丁一严肃无比地向她们两人说道。
天然呆和柳依依都点了点头。
却听丁一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爱我么?”
这年头的华夏,这等话说将出来,柳依依立时一张粉脸通红,低呸了一声道:“夫君!”
丁一却不放过她,只是逼问着,柳依依无法只好点了点头。
“噢。”天然呆望着丁一,这时才反应过来,答道,“矮窝馍?不会做噢,好吃?师兄吃过吗?听着不太贵的样子,不如我们一起去吃。然后再点一份鱼汤……”
丁一马上败了,只好扯住柳依依说道:“依依,不如,你替我去科考吧?放心,我用忠叔教我的易容手法,看上去差不了多少,你到时垫高些鞋子就是,虽说你比我矮点,不过六尺多也算高人……”
“听说进考场要搜身的噢。”天然呆在边上突然插了这么一句,“让姐姐去给那些衙役搜身。不妥吧?”
丁一跳了起来:“不妥!大大不妥,怎么可以给人吃豆腐!呸!我疯了!你们不要管我!”
看起来如果不要搜身的话,大抵丁一是真准备这么干了,让柳依依替他去考试。还要想起要搜身这节,他才作罢。
这就是这些日子里。金鱼胡同丁家宅院时常上演的剧目。
过上个把时辰,到了中午那个于家老仆就会准点过来。天知道没有钟表的年月。这老头怎么会那么准时,总之他是不会迟上一刻的,每到丁一利用日冕原理做的那个钟,走到接近十二点时,那厮就会准时登门。如果说丁一病了或是家里有事,老头就点头道:“那想来就赴不了科举了。小老儿现时就把这喜讯报与我家老爷知道。”
丁一快要被逼疯了。
“先生!先生!二先生来了!”这时却传来了刘铁的大呼小叫。
商辂?丁一总算清醒过来,商辂来了,也就是说英宗回京了。
他连忙结束齐整,出去迎商辂。
“三弟明知不可为。为何舍命而为?”商辂见着丁一,便缓缓地开口问出这么一句,“勿妄言,若非如晋知事不可为,何以辞官求退?明知不可为,当日为何又要舍命于敌营之中迎太上回明?”
丁一一听,不禁苦笑,不可为,听起来英宗似乎玩完了。
看来就是英宗这大忽悠,加上他丁某人,也始终撼动不了所谓的历史车轮的轨迹啊。
不过这倒没让丁一灰心,这回他只有大半年的时间准备;等他下一次出手,有三两年时间来做这杠杆,必要叫这历史车轮偏移!
但是面对商辂,丁一是只能虚心接受批评的,难道他跟商辂说,再过几年英宗会复辟?嗯,要是说了,搞不好英宗就复辟之前先让景帝干掉也不是不可能;还是说自己种田三两年,爬爬科技树,到时帮英宗复辟?商辂会去出首吧?这是谋逆啊!
所以,丁一也只好说:“二兄说的是什么话?”头一昂,立马一副渣滓洞里江姐的作派,“义之所至,虽千万人而独往哉!”商辂刚想嘲讽丁一几句,却不料丁一把住他的手,特真诚地对他道,“若非如此,要朋友、兄弟何用?”
完全一幅若是商辂陷入敌营丁某人也会提刀而去不求同生、只求同死的表情。
商辂心中一热,那要嘲讽的话到了嘴边,却便说不出来。
这个年头,道德对于人的行为制约还是比较强大的。丁一这么来一出,算是堵住了商辂的口,但这位可不是李贤,眼睛一转却对丁一说道:“太上回了京师,连太皇太后也没见着,进南宫去了,三弟恐怕不知道,南宫那边的树都砍光了,锁头也注了铅汁。”不是说朋友之义么?那去把英宗从南宫弄出来啊。
“于瓦剌大营之中,我便与他说了,离了那处,他是君,我是臣,再提什么朋友之义,不单是害了我,更是害了他。二兄宽心,丁一不至如此糊涂。”丁一倒没有太多的神情波动,这些不就是跟原来历史上一样的事么?
只不过没有想到,早回来了一年,英宗还是没能在跟景帝的争斗里,弄到什么好处。尽管还没发生京师保卫战,尽管景帝还没来及赏赐诸大臣重金,但很明显,景帝没有留给英宗任何机会,能忽悠得住也先的英宗,终究还是忽悠不住景帝,一样被关进南宫去了。
商辂听着丁一的话,点了点头也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这不是一个好话题。
但从心里来说,商辂要比于谦更了解丁一,所以他并没有如于谦一样,觉得丁一是个奇萉,他从内心深处,仍旧是不太相信丁一真的因为义气,而去冒这么大的险。把英宗救出来的。
“听说如玉想自请官职?”商辂转了个话题,这似乎让气氛略为轻松一些,“看不出来,如玉还有这等本事啊,斩首一百多级,可怜是女儿身,要是男儿,弄个副千户都应该不会太难,但偏偏她是个女儿身,可惜了!”
商辂可不是说笑。武职在大明要比文官宽松一些,就算现在没有明朝中后期文武之间差异悬殊得那么变态,但同品级的武官,一般来讲是不如文官或低一两品的文官来得金贵的,比如四品指挥佥事。正常来说,五品奉议大夫是不会主动去行礼的。
丁如玉的功绩。可不是单单斩首一百多级。而是在没有朝廷派出一兵一卒,一两银子一斤米,一弓一枪的情况,斩首一百多级,而且光复四县啊!如果是个男子,又有丁一这样的义兄。那么弄个副千户,真不算难事。
但她是女的。
丁一说起,也不觉为之黯然。
兵部的大佬们,应该也同样的思路。觉得其功颇壮,但一个女人,若是有丈夫还能封她的丈夫,又是未嫁的,抚养她长大的丁父又过了世,封荫她义兄?得了吧,人家五品官都要辞,这边去封赐,十成十丁某人是被拒绝的,兵部那些个大佬谁也不是风三公子的德性,就算对丁一有意见的胡宁,也不会在这时候跳出来送脸给丁一扇。
大家都在想着拖,拖到丁如玉死于乱军之中,就不了而了。
丁一这边厢也当天就马上派了姚查送信下去,让如玉马上回来或是走海路去淡马锡,又让英国公府那边给长沙府的门生荫旧写了信,让那长沙卫的指挥使派上三五十个精锐家丁,待得姚查下去,就随他去广东把如玉接上京师。
可是事情往往就不是按着人们预期中发展。
正在丁一与商辂说起被两个学霸轮番折磨的苦事,就看着刘铁上气不接下气奔了进来:“先生!姑奶奶她、姑奶奶她……”好一阵喘气才接着往下说,“……又派了人上来,这次三百多颗首级,博县已经光复,随行还有长乐的县丞、龙川和河源的典史、兴宁和博罗的县令的折子!”
听上去就是长乐、龙川和河源的县令,全都是死在农民起义之中了,搞不好龙川和河源连县丞和主薄都一样在农民专政铁拳下结束了封建官僚的一生了。要不也轮不到典史来出头写折子,要知道典史是县尹属官,掌收发公文,未入流的小官,就是连九品都算不上的。
但这些官员上了折子,却就是丁如玉真的光复了这五县,并且寻出了这些没有死在民乱之中的官吏出来,负责民治民生,或者用现代些的语言来说,就是战乱之后的各种重建工作实施。
“兵部这下麻烦了。”商辂端着茶,笑得手中茶杯乱颤,一手执着盖子指了丁一,笑道,“兵部不知道倒了什么霉,给你们丁家弄得如此狼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如玉,真妙人也!”
丁如玉还可以说是义民,她的折子,兵部还能拖,不做反应。
但现在朝廷的官吏上表,收复失地的折子,怎么拖下去?
商辂乐了好半天才对刘铁道:“没看你家先生气得要疯了?赶紧下去安顿好南边的来人,天津卫码头那的首级派人去接过来,和折子都一并呈去兵部,找些人敲锣打鼓报捷,你家姑奶奶不是要把事情搞大么?就这么弄,就算要不到官,至少民间还能得个好名声。”商辂敢这么主张,是因为大明朝这时候,太需要这么一剂强心针了。
丁一真的要气疯了,更多的首级,也就是更多的血战,更多的危险,如玉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他所不知道的,是她要的官职,她拿出命来拼的东西,只不过,是为了可以与他独处。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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