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笑自如之间,第五师师长郑士琦偷偷地打量蒋方震,心说:都说蒋方震这个人实在,可接触了几天下来,他很纳闷,这人到底实在在哪里?
自己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坏主意一个比一个损,连带着把弟兄们哄的都一愣一愣的,什么叫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因素在战场之外,而不在战场表现。·1KA书NSHU·COM
你就是觉得齐燮元这老小子的脑子比不过你,累死傻小子吧?
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但蒋方震的办法确实给第五师的官兵多争取了半个月的时间。这半个月如果要训练一支军队,恐怕这点时间根本不够,想要让一支军队脱胎换骨,也不太现实。但如果让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熟悉手中的新武器,绝对够了。
蒋方震就是带着这点心思,开始了对第六师决战的准备。
而在长城防线,吴佩孚在用同样的办法对付他眼前的奉军。命令王怀庆一再对长城西线的奉军施加压力,甚至将为数不多的骑兵都压在了西线的攻击之中。
给奉军前线指挥机构造成了一个假象,直系大军要从西线打开突破口,用来环节东线的主力压力。这让东线总指挥郭松龄认为在奉军不断的压力下,直系大军终于要顶不住了。
加上山东齐燮元命令第六师攻击第五师等消息,有理由相信,吴佩孚已抽调了前线的兵力。这老家伙地顶不住了,打仗其实和打拳差不多,至少在民国的大环境里,确实如此。‘拳怕少壮,棍怕老郎’。年纪大的将军,大帅们,有着一个很普遍的通病,家产千百万,妻妾成群,成功成就,再去拼命就有点不值当了。而在宦海沉浮大半辈子,练就的一张如同铜皮铁甲般的脸皮,就更不在乎外人的说到了。
和需要在战场上奠定自己的地位不同的是,吴佩孚对郭松龄这样的对手来说,是一个如同人生果一样的宝贝。
干死他!
踩死他!
然后,用吴佩孚的惨淡和结局来成就自己的辉煌。这是每一个民**人都非常向往的一个变身过程。
而在如今的民**界,吴佩孚的地位几乎和武林盟主差不了多少,十八省联军总司令,且不说多少身份的督军会听他的,至少从长江以北,到长城以南,吴佩孚的影响力绝对要比曹锟大。能在战场上凭借真刀真枪的打败吴佩孚,对于郭松龄来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比升级加薪,迎娶白富美什么的浮云般的存在更加让他无法克制内心的狂热,踩着吴佩孚的尸体,才能走上人生巅峰,这个念头在他的心里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是前几次直奉大战,吴佩孚这老家伙手段尽出,一点希望都不给他。这让憋着一股子劲的郭松龄又气馁,又无奈。这老家伙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一套王八拳舞的风生水起,就算是百般看不上吴佩孚的手段,可对于郭松龄来说,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一旦看到了希望,他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狼,眼珠子都红了起来。·1KANSHU·COM
这一次奉军有备而来,直系却困于内斗不止,这等大好的局面之下,再让郭松龄无动于衷,可能吗?
得出直系兵力空虚的判断的人是郭松龄,而要下决定的人是张学良。
才二十四岁的张学良感觉自己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二十四岁,还是在积累底蕴的时候,而张学良却已经站在了大部分天才人物穷极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作为奉军名副其实的二号人物,奉军南下的大军虽说是三个军,近二十万人。
第一,第三军作为左右两路攻击部队,承担大部分作战人物,第二军作为战场预备部队,承担后勤保障任务。
而张学良虽然明面上是第三军的副司令长官,可实际上他的工作是统筹三个集团军的协同指挥,作战任务的下达,已然是军中大帅。而少帅的名头,也是从这个时候传出来的。
二十四岁的大军统帅,别说在民国,就是在世界史上也是很少见的。
除非当皇帝的要御驾亲征除外……这和作死没有两样。
如果把张作霖比作皇帝,那么张学良的地位基本上和皇太子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就是,民国了,皇帝没有了,但子承父业不就是张家父子想要,或者说是正在做的谋划。
别以为张作霖不知道张学良的深浅,带兵打仗,别说十万大军,二十万大军了,就是两千人都不见得忙活的过来。两千人的编制在陆军中差不多就是一个编制齐全的主力团。二十四岁的团长,在民国不是没有,绝对少见的很。但是对张学良来说,他虽然有军事能力,军校的那点东西他还是学过,可问题是他缺乏战争的磨练,少了尸山血海过来的那股子狠劲。加上阅不足,难以在战场上有真正的作为。
这是张作霖看到的,张学良自己多半也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至于说前线换一个统帅,也就是老张亲自出马,估计效果也不咋地。
原因很多,主要还是张作霖是属于绝对的野路子出身,作为资深老土匪,要说血液里流淌的彪悍劲,倒是和职业军人非常符合,不过有一个弱点,一对一的时候,全天下的英才都不放在他眼里;十对十的时候,手拿把攥;百对百,如鱼得水;千对千,豪气万丈……
万对万呢?
他有点虚!
十万大军和十万大军的交战,别问老张该怎么办?他绝对数不过来,他的本事属于在千人以下打群架的水准,真要战场厮杀,他那一套根本就不行。所以他干脆甩手交给了自己最信任的儿子。
张学良这方面比他爹强一点,但也不会强到哪里去,他肯定不是什么军事天才。真正的天才是会让人有意想不到的犀利,比如说陈炯明,这货以前是一个秀才,拿着家里书房垫桌椅的读了两月竟然成精了,拉着一万多农夫和江湖草莽,一口气赶到了广州城,口吐莲花,用一招‘以德服人’拿下了重兵驻守的广州,名扬四海;手下才不到一千人人的残兵败将,竟然将从军几十年的李厚基打地割地认熊。这已经不能用常理来形容这位的军事天赋了,这绝对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一天现代军校的都没有进过,却一手铸造了南方陆军第一强军,粤军第一师。
或许北洋的大帅们对这支部队了解不多,可是在南方,对于‘国党’来说,粤军第一师是‘国党’精锐中的精锐,是第一支能够拉出去打硬仗的铁军。
后来北伐的第四军,被赞誉为铁军,可是骨干却是第一师,还尼玛是一个旅的第一师。对这样的人来说,常理就是庸人给自己找借口的说辞。
张学良绝对不属于这种妖孽的存在,他在军事上的学识都是郭松龄手把手教的,能理解多少,自己也很不好说。
尤其是他在从军之中,第一个身份就是团长,没多久就变成旅长,司令了……
平时指挥部队作战,基本上都是郭松龄在做。而他只是捞现成的功劳,其他的都不要他操心。
这样的经,让他一直缺乏对于战争残酷的认识,内心缺乏作为职业军人的那份铁血和坚持。说白了,他的少帅身份,是张作霖给儿子树立威望的一种手段,而不是真正的能力。说再简单的点,他是来前线镀金的,仅此而已。
就像是太子监国一样,真以为当皇帝的不相干了?
那就太天真了。
原因就两点,第一,也是最重要的,张作霖要表现出一种大度,要让奉军大旗下的所有人都看到,少帅是有能力的;其次,让张学良在军队中拥有自己的根基和声望。就这两点,张学良可以在前线无所事事,也可以什么都不管,见天的出去打猎郊游,唯独不能做的一件事就是,失败。
小挫折无所谓,可要是大败而归,对于张家父子来说,是根本无法承受的。
因为这很容易让人意识到,张作霖的接班人不行,奉军后继乏力,张作霖想要张家继续控制奉军的念头将彻底落空。
已经是入秋的天气了,塞外的天气也渐凉,夜晚透着一股萧杀的寒意。可张学良却坐在指挥部的院子里,有种虚脱般的燥热,额头还见汗了。他年纪不大,但不代表他看不透自己的位置,在什么地方才是安全的。就算是张学良看不出来,可当老子的张作霖能看不出来吗?
奉军从一开始的一个师,两个旅,积蓄十年发展到现如今的60多个旅,如果再以一场打败结束这场战争,张学良难辞其咎,张作霖难辞其咎……
相比郭松龄打工仔一般的心态,张学良可是少东家啊!
损失的都是家里头的家当,连带着自己的地位,老爹的地位都要受到动摇,他能不怕吗?
可郭松龄一天三份电报的要求,他能怎么办?
郭松龄可是他在讲武堂的老师,是推着他走向军界的关键人物,也是张作霖给张学良准备的左膀右臂。按理说,当臣子的,应该有做臣子的觉悟,可郭松龄在张学良面前,就摆一副面孔你丫,该听我的!比当老子的张作霖都理直气壮。
对郭松龄这样的态度,底下的人不少都很看不惯,可张学良无所谓,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骂人的嚣张,挨骂的装孙子,谁知道这两人是不是在演戏呢。
可这一次不一样了,郭松龄的要求有点过分,认定了直系在榆关的防线兵力不足,要大举压上,这可是孤注一掷的赌徒做法,要是胜了,没的说,皆大欢喜。要是失败了呢?
郭松龄倒是无所谓,他继续当他的副司令,可让张学良整个司令怎么办?
奉军扩军膨胀之后,诸多问题一下子浮上了水面。
原先只有十几个旅的时候,很和谐,也没有什么矛盾。可是民国十三年,奉军一下子扩军四倍之后,达到近70个旅的总兵力之后,出现了一系列的问题。军团,军,师,旅,各种的番号都乱七八糟,指挥机构也是极其混乱。在前线作战的两个军团还算好一点。
有时候一个旅会归两个军指挥,这等于是一女共二夫,绝对的大忌。可是在奉军里,属于稀疏平常的事。
按理说,张学良应该听郭松龄的,因为他的这个便宜老师,是唯一能够和张作霖的那帮老兄弟抗衡的人,最显着的就是杨宇霆等人的气焰。张学良凭借自己的声望是绝对压不住对方的。而郭松龄?他的臭脾气和杨宇霆绝对有的一比,尤其是郭松龄的功劳有一半是战场打出来的,这一点让杨宇霆很无解,别看张作霖对杨宇霆言听计从,可他是谋士的身份,战场指挥作战的机会并不多。
属于将两头倔驴拴在一个桩子上,谁也不服谁,也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境地。
张学良并不指望郭松龄能够压住奉军的老一辈,他爹有时候都有压不住的时候。
汤玉麟刚驻军奉天的时候,看着街面繁荣,货商云集,没有成为官军身份的汤大虎忍不住抢了一把……
以至于把张作霖都差点吓出心脏病来,手下的兄弟还把自己放在土匪的身份上,这让他很为难。无奈之下,只能安排穷乡僻壤来安置这些老兄弟。
而如今能够短期内调集整编军队开赴战场的奉军之中,手里头唯一还有雄厚兵力的就是汤玉麟了。这位也是被张作霖任命为大战的预备队总司令,手下不多不少,五个旅的兵力轻松拿出来。
可是想到要去和他的这位叔叔要兵,张学良嘴角忍不住抽抽,可能吗?
要说张学良手里头也有兵,他兼任师长的第四师,就两个旅,其中一个旅还被郭松龄要去了,不过就一个旅的兵力,投入到十几万人的大战之中,连一点水花都不起。
旅长宋九龄想要替张学良分忧,不过被他拒绝了,理由很简单,他还没想好。
想来想去,张学良觉得前线是不能待了,回去奉天找爹去。
当然张作霖也不是那种很靠谱的主,他打仗还是以往的性子来,头一句肯定问:“这买卖可做吗?”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却把自己被逼到了死角,张学良感觉很憋屈,内心很受伤,这时候他想起来了远在浙江的王学谦,心说:“如果他坐在我的位置,他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