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根节杖,孟青宾心里的种种念头尽数消散,只剩下惊讶和震惊。
“这根节杖,莫非真是几百年前,苏公出使时所持的那根?”
同样的疑问,也出现在其他中原使臣心中,尽管他们都大概都猜到了——看这个情景,不难猜出节杖的来历,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么一根堪称圣物的物件,会自发出现,落入邱言手中。
就算对邱言的看法已经改变,敬畏于他的所为,可文人为官,心里总归藏有一点精神寄托的,对于有些东西,看的比性命还要重要。
名节,正是其中之一。
苏公牧羊,不畏强胡,孤独终老,不叛初衷,这等行为,可以说是名节的极致,他的那根节杖,就是这种荣誉的代表物。
几百年间,不知有多少文人墨客借物喻人,以节杖代指苏公,留下一篇篇诗词歌赋,可以说,这么一根节杖……
“凝聚着中原几百年来、对操守、恒毅精神寄托!谁人得到,一旦得到承认,都会获得超然地位!不因官位、名声而动!”
在触到节杖的瞬间,邱言便感到了其中博大的、浑厚的、难以想象的精神波动,像一面广阔而又深不可测的大海!
七彩光辉,便是这种精神重见天日时的表象,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更有部分顺着手掌,传入了邱言的手臂之中,直抵四肢百骸,又转而渗入魂中。
神魂阴灵,隔绝内外,却无法杜绝血肉身本能的对这种精神的向往,魂中的心火立刻沸腾起来,人文火种的投影再次浮现,并且越发清晰。隐隐要凝聚成实体!
不过,火中的性质也有变动,不再是单纯的人文火种,而是更加复杂而又精纯的火焰,信息流转。
魂中的变化,令邱言的精神迅速膨胀起来,宛如一个气球被吹起、涨大,就有一种不吐不快之感,福至心灵之下,将那节杖的底端轻叩在冷硬的地面上!
这一下却不得了。本就被七彩光辉所惊的众人,立刻发现,以节杖底端为中心,一环环肉眼可见的波纹涟漪凭空生出,在地面上迅速辐射、扩张,转眼就掠过脚下。
随后,脚下的冷硬冰雪融化,露出了冷冰冰的泥土地面,再往外。涟漪依旧扩散,方圆十丈之内,漫天飞舞的狂风与冰晶竟被驱散,生生开辟出一片平和之处。虽寒冷依旧,却没有透骨之感。
“这是……”
赵参、钟炎等人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一幕,眼珠子转动着。盯着涟漪远去,掠过了冰冷的北海水面,水中的北海冰鱼如有所觉。一个个扑腾着从水中跳了出来,在水面上腾空翻转,有些离岸边近的,更是直接落在了地上。
不要说孟青宾他们,就算是三水族的众人,也都瞪大了用眼睛,被眼前的画面震惊的无以复加。
在他们的记忆中,这样的画面,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违反了冰鱼的习性与智慧。
随后,显露出来的泥土地面竟迅速松软下去,一点绿色从中显现,在众人脚底生长出来,径直向上,在他们的感知中,能清楚的感到,青草穿透了厚厚的靴子,刺入了血肉、穿透骨骼!
但带来的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奇特感受。
尤其是孟青宾这样,曾经为学的中原使臣,那心神一荡,意识登时就恍惚起来,心里迅速充斥着一股情绪、念头,感官中有诸多景象走马灯似的的流转,带来诸多感慨。
很快,连同三水族人在内,在场众人便都陷入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双目失神,心绪起伏。
另一边,自节杖底端而出的涟漪并未停下,继续扩张,北抵北海深处,东边和西边则入狂暴的冰原,向南更是回到草原。
北海深处,一道庞大阴影,在邱言等人到达石像跟前后,从幽深的水底升起,缓缓靠近,古老的意识盘踞其中,散发出跃跃欲试的情绪,此刻被涟漪掠过,庞大的身躯猛然抖动,心底记忆重新浮现,竟是浑身一抖,重新沉了下去。
东边和西边的冰原中,正有几道华光疾飞过来,气势十足,更有冰雪狂风相随、缠绕,可是在行进中途,被涟漪沾染,个个浑身震荡,身上气势大跌,华光由动转静、停了下来,赫然是几名修士与异类,有的是血肉之身,有的则是魂体显露。
冰原常年笼罩冰雪,阳光散射,大地上满是寒气,阳气不旺,就算修为没有达到魄养魂的地步,一样可以白日出游。
不过,这次试着靠近的,却不是这样修为的修士,其中甚至能看到元婴光影与阴灵光辉!
只是他们在接触到涟漪之后,停滞片刻,思索片刻,居然是转头就走,原路折返!
南边,三水部族整个都被涟漪掠过,族中众人面色皆有变化,但因并未为学,也不修行,感知不够敏感,没有从发现多少端倪,很快就恢复原本动作。
但是,正在养伤的两名三水修士,以及坐镇聚集地、准备随时应变的彭倩茹等人有所感应,两方都是面色大变,走出各自帐篷,循着感受,向北眺望。
………………
“这是什么涟漪波动?竟然包含有浓烈的文思之气,还有股斥退神通的力量,随着距离而变化,若到了那源头之地,就算是老头子我,怕也要有十分之九的力量被压制下去!”
三水族的聚居地向南一里之外,几道破空而来的华光按下遁光,落在地上,赫然是以施公元婴为首的几名修士,他们每一个的身上,都带着一股煞气,不少人的衣衫上,还沾染着点点血迹。
这些血,不是寻常意义上的鲜血,而是神识、真元被打散之后,结合了气运之道,所化的一种咒术,沾染之后,能影响他人气运。
这种咒术,极难施展,要耗费极大的气血、心力、本源,是动摇根基的招数,若不是被逼入绝境、陷入绝地,是决计不会施展出来的。
与之相对的,一旦沾染上了,也很难根治,气运更是一落千丈,中者往往要闭关多年,一方面褪去咒纹,一方面尽量不与外界接触,不结因果,省的因气运不济,酿成苦果。
不过,跟随施公元婴同来的几人,虽沾染了沾染了咒术神通的血迹,却是并不在意,在他们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浑厚气运笼罩,咒血的扭曲气运之能,被压制了下去。
这群人,正是后军都督府的供奉,之前在林子里寻邱言不得,反而和草原修士交上了手,这一打就连绵多日,激战之下,牵扯众多,两方各有损伤。
不过,激斗过后,草原修士固然退去,施公等人却没有回返,而是继续深入,半日前,利用神通渠道,得知了邱言的消息,直接朝着三水族的聚集地而来,才会正好碰上波动涟漪。
“施公,这涟漪这般厉害,继续前行,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生……”有修士劝慰。
但施公却笑着摇头:“平生不做亏心事,又怕什么意外?再说了,文思里面有中原印记,我等有何可惧?”话未说完,不断传递过来的涟漪,便迅速衰弱,转眼消失不见。
………………
北海之畔、石像跟前。
异变来得快,去的也快,转眼的功夫,光辉与涟漪便都消失不见,不过带给中原使臣的感受并未退去,那一股玄妙感受,其中精妙之处,萦绕心间、经久不散,足以让他们回味三四日,日夜参悟。
与之相比,三水人就有些不明所以了,可在恍惚间,还是有所收获,看向邱言的目光又有了一点变化,恐惧之中,多了几分庄重,那样子不像是在看人,而是在看……
神灵。
被众人注目的邱言,却在看着手中节杖,沉默不语,那节杖正缓缓石化。
“节杖之中的力量,不论其他,至少能镇压神通修士,如果见到难以匹敌之人,用这节杖就能将之压制,不过,里面所留的一点精神,才是真正值得回味的,精神中蕴藏的思想,或许才是那人本体的精华所在,这样一看,先前所见老人,真有可能只是后来形成的意识。”
想着想着,他记起之前在雪白草原中,见到的那一匹匹灰狼。
“即便被困一处,也想尽一份心力,立志要教化群狼,从结果来看,苏公无疑是失败的,最后还是靠刀兵才真正驱除了匈卑人,在这个以成败论英雄的时代,他真正足以称道的,只有那至死不渝的节操,这牧狼之志,根本就没有流传出去,也无人认同与在意,但是,能够贯彻自己的意志,不为外物所扰,死亦不休,又何尝不是一种胜利呢?”
带着这种想法,邱言握着完全石化的节杖,随着三水老汗等人回到部族驻地,在回去的路上,也拔律等人越发小心翼翼,在邱言面前时,有种噤若寒蝉的味道。
如此一来,一行人的气氛越发怪异,直到庞倩茹迎来时,才打破僵局。
“邱言,你回来的正好,有位长者要见你!快快随我来,这真是你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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