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三章一个无趣的人和一个有趣的人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沈默与若菡一对玉人,良工琢就,宛若天人。更喜是情深意浓,你侬我侬,女爱之事,比别个夫妻更胜十分。除花烛破瓜夜,因怜惜娇娘而浅尝辄止之外,待三日回门后,沈默推却一应公务应酬,便整日与娘子成双捉对,朝暮取乐,真个行坐不离,梦魂作伴。
只是自古苦日难熬,欢时易过,才到大年初七,胡宗宪就连派三道信使,令他速去杭州会晤,说是有紧急状况等他处理。
沈默原本还打算出了十五再走呢,一下被弄得措手不及,却也不敢耽搁,与信使说翌日启程,便去各处辞行。他估计这一走,不管是要面对什么事儿,都得去苏州上任了,有心带若菡同去,却不想被同僚看了笑话,反复琢磨之后,还是决定孤身上路。
等到了夜间,又与若菡商量,.让她先在家里待着,等事情安定下来,再接她过去。若菡初时也深明大义的答应了,后来却想到兴许数月不见,恩爱夫妻,如胶似漆,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何忍分离须臾何况数月不觉两泪交流,暗自伤神。沈默也自割舍不得,柔声安慰不已,一直折腾到下半夜才睡。
等到天亮,若菡却已经起身,在外.面为他收拾行李。沈默悄悄起身,从后面紧紧抱住她道:我这次去,纯属情非得已,只要一安顿下来,就把你接过去。
痴缠了一夜,若菡已经平和多.了,她轻声道:正事要紧,相公&039;勿为妾身挂念说着看看外间正在摆放碗筷的柔娘,轻声道:你把柔娘带去吧,也好有个伺候的人儿
还是让她留下和你作伴吧。沈默摇头道。
让她跟你去吧,若菡偷偷掐他一把道:口是心非。
沈默嘿嘿笑道:你瞧你瞧,到底是谁口是心非我看.你还是无事生非哩。虽然他很想带着柔娘一起上路,但现在他已经食髓知味,唯恐自己把持不住,弄出人命来就麻烦大了。索性干脆谁也不带,还能给若菡一个的好印象,便忍痛割爱,决定孤身上路。
等到吃过饭,与妻子垂泪惜别后,又去正屋拜别了.老爹,沈默便带着自己的四十亲兵,到城外又与胡宗宪派来接应的护卫汇合,浩浩荡荡往杭州去了。
这几年沈默曾经数度赴杭,要么乘船要么骑马.也曾像这次一样坐过马车,但哪里的排场都不如这次的万一。
只见一辆气派.轩敞的四架漆黑马车前,是一队大红斗篷,浑身被甲的骑兵,整齐的在前面开路。后面也有一支护驾的骑兵,马车两旁还有两队随骑,气势十分的煊赫。
这是标准的总督排场,如果沈默自己排出,便是了僭越。可这是东南总督胡宗宪的安排,在外人看来就是那位权倾东南的胡总督,在传达与那位炙手可热的沈知府的相亲相善
当然这其中,也有胡宗宪显示自己吃水不忘打井人,当官不忘大恩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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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一路奔行,傍晚到了萧山驿。已经穿上七品武将服色的铁柱拱手道:大人,咱们今晚就在这儿歇这吧,明天中午到杭州。
沈默从马车上探出头来,往前面看看,问道:怎么不进去
回禀大人,门口好像有些冲突,铁柱赶紧禀报道:卑职这就去请他们让道。
沈默竖耳一听,果然有争吵声音。扶着铁柱的胳膊,从马车下来,活动下酸麻的手脚,迈步走过去道:瞧瞧去。
铁柱没法,只好吩咐队伍暂时停下,自己则带着两个人赶紧跟上去。
沈默走过去,只见一个驿丞打扮的胖子,带着几个驿卒挡在驿站大门口,与一个布衣中年人对峙着。那中年人的身后,还瑟缩立着一个衣衫褴褛怀抱着个瑟瑟发抖的干瘦孩童的老者。
这些人起先的争执沈默没听见,但那些面朝他的驿馆人员一见到有大队人马过来,仿佛失去了最后一丝耐性。只听胖驿丞对那中年人大声道:赶紧闪到一边去,别当了贵官人进驿的道
那穿着粗布棉衣棉袄,背上挂着斗笠的中年人,闻言回头看看那气派的仪仗,那清冷的目光甚至与沈默一交错,竟又若无其事的转回头去道:你把钱给老人家,我们自然会让开道路。
驿丞怒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们只是跑腿的,有什么事儿去萧山县城,跟我们县尊大人说去
那好,我们今晚就住着,你明天跟我去县城。中年人沉声道。
搞没搞错这是官驿,只有朝廷官员凭堪合才能入住说着狠狠呸一声道:你这刁民,还有这个老叫花子,此生休想进来一步
那中年人冷声道:不就是堪合么我有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沈默眼见,看到那是吏部专用的大信封自己的委任状就是用这玩意儿装的。
驿丞狐疑的伸手要去拿那大信封,却被中年人一缩手,便捞了个空,不由愠怒道:你要干什么
话音未落,便见那男子从信封中掏出一张写着字的信纸,上面的大红关防足有一寸见方,正是吏部大印的分寸。他用三根指头拎着那张纸,抵到那驿丞眼前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
驿丞和几个手下凑近了念道:命福建南平教谕海瑞,迁南直隶苏州府长洲知县念完后却仍然将信将疑道:不会是偷的吧少字实在不怪他们有此一问,只见这位仁兄身穿粗布棉衣,脚踏沾满泥巴的布鞋。手中牵着一头大灰骡,骡背上还驮着简单的包袱竹笼,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那叫海瑞的冷声道:反正我跑不了,你明日跟我去见你们县尊,就知道我海刚峰到底是不是真的了他人虽瘦小,但声音威严浑厚,让人不由自主的就屈服了。
驿丞与边上人合计一下,道:算了算了,快进来吧,别挡了贵人的道。
海瑞哼一声,侧身对后面的老人家道:咱们进去吧。这次却和颜悦色,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话音刚落,那驿丞却又阻拦道:你进去可以,他们俩不行。说着皮笑肉不笑道:里面住的都是大人,让这个老叫花子进去成何体统
老人家不是叫花子,是自食其力的烧炭人海瑞冷冷道:他用了一冬天的时间,砍了几千斤的柴火,烧出了上千斤的木炭,全指望着换些钱过年度春荒了哪怕你们给他一半的钱,也不至于饥寒交迫到如此地步说着便怒发冲冠起来,逼近那两人道:可你们呢都两个月了还不给钱不说,竟忍心看他们祖孙在外面哀求两天两夜,既不让他们进去避寒,也不给他们一水一饭以充饥,你们的良心让狗吃了吗
几人被他训得站都站不稳,哪还敢放刁驿丞暗叫晦气,让开去路道:带他们去丁字房,再给点米面让他们自己做饭。说着一脸郁卒的对海瑞道:大过年的遇到你这个丧门神,我真是倒了霉了
海瑞也面无表情的看了看那驿丞,接着把缰绳往他手里一递,便扶着老人径直进去。
驿丞道:哎你这骡子给我干嘛
喂说着话,海瑞已经走进了大门,看不到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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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静静站在不远处,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收在眼底。待海瑞进去后,那驿丞飞快的跑过来,点头哈腰道:让大人久等了,您老里面请。
沈默好笑的望着他道:不看我的堪合吗。
您老玉树临风,如神仙下凡。驿丞的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谄媚笑道:又有这么高规制的护卫,小得就是瞎了眼,也知道您是哪位啊。
我是哪位沈默笑问道。
您姓古月。驿丞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是咱们东南总督的公子&039;对不对沈默差点没一头栽倒地上。
大胆敢污蔑我家大人铁柱扬起马鞭便抽那驿丞道:看来你不光是狗眼看人低,你还是老眼昏花
驿丞抱头求饶道:爷饶命啊,小得有眼不识泰山,请问您是谁的公子&039;
让铁柱停下手,沈默如是回答道:绍兴推官的公子&039;。便带着护卫扬长而入。
望着全副武装鱼贯而入的彪悍护卫,那驿丞捂着火辣辣的腮帮子,真是欲哭无泪啊,心说果然是见了丧门神。
驿卒凑过来,小声问道:头儿,怎么侯推官的儿子都这么大派头萧山是绍兴府的一个县,哪怕最下层的小吏,也对府里的大人们耳熟能详。
不对,侯推官年关好像调任南京了,现在的推官好像驿丞使劲琢磨道:姓沈吧。终于恍然大悟,一脚踢开挡路的手下,屁滚尿流的追上去道:状元公,状元公,您老这边请,最好的跨院在这边呢
他这一咋呼不要紧,让投宿驿站的官员都听到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与大名鼎鼎的沈六首结识的机会,都纷纷开始写名帖,备见面礼,准备登门造访。
却也有孤陋寡闻的,派人到处打听是哪位状元公,一个仿佛谁家的老仆,便问了个明白,反复嘟囔着:沈六首,苏州同知,沈六首,我可不能记错了。
这是哪家没谱的派个老糊涂出来打听,也不怕误了事儿。在众人的嘲笑声中,那老仆佝偻着腰,缓缓回去西边跨院。
令人惊奇的是,那些在门口站岗的卫士,望向他的目光却充满了敬畏。更惊奇的还在后面待院门关上,老者那虾米似的腰,竟然奇迹般的挺直了,几个身材婀娜面容无限姣好的劲装佩剑少女,莺莺燕燕的迎上来道:公子&039;您回来了
那又变成公子&039;的家伙,笑嘻嘻摸一把身边少女的道:该叫大叔才对他的易容术简直如入化境,就连那双眸子竟然也混浊无声,浑若七老八十的样子。
大叔几个少女一起娇声道,说完却花枝招展的笑作一片。
那公子&039;左拥右抱着两个美女,在莺莺燕燕中进了房中,身边一个女子想要给他卸下脸上的易容,却被他伸手按住道:算了,上一次妆得半个时辰呢,太麻烦了。
您还要出去呀聪明的女孩子一下就明白了。
老头公子&039;点头道:不过不是现在,等三更天吧,客人都走了我再去。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只听他充满促狭道:看看能不能把状元郎吓尿了炕。
公子&039;真坏又是一阵莺莺燕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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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说回沈默,到了驿馆中,刚换了燕服,就开始有来宾拜访。他虽然很想歇息,但官场上多个朋友多条路,至少不能得随便罪人,他只好打起精神,不厌其烦的接待每一位来访者,倾听他们千篇一律的恭维之词,然后还以适度的恭维,保证每个人都满脸笑容而来,开开心心离去,至少不会说他沈拙言倨傲怠慢之类。
这一折腾,就到了三更天,最后一位访客才离开,沈默舒展一下疲惫的手脚,倚在炕头上闭目养神,显然是耗尽了精力。
铁柱端着铜盆过来道:大人,洗脚了。
听沈默用鼻音嗯一声,铁柱便动手除去大人的鞋袜,将他的双脚往盆里搁进去,谁知就在下一秒,沈默哎呦惨号一声,把两只通红的脚倏地收回来。一下子困意全消,使劲往两只脚上吹气道:你要秃噜猪蹄呢
铁柱伸手试一试水温道:不算太烫啊
你练得一身水牛皮,那还知道冷热沈默气急败坏道:快,给我拿凉毛巾敷一敷。心里不由暗叹道:报应啊,这就是不带柔娘来的报应啊。
铁柱赶紧跑出去,不知拿了毛巾,还端了盆醋回来,给大人好一个冷敷加醋泡。
就是这样处理,沈默还是双脚火燎燎的痛,但见铁柱一脸愧疚的模样,他便忍着痛,装出一脸放松道:看来这醋还真管用,几乎不疼了。
铁柱终于如释重负,沈默把头往枕上一搁道:我困了,你也出去休息吧。
是铁柱想要将那个醋盆子端出去,却被沈默阻止道:把醋放这吧,这味儿能预防感冒。
大人向来将风寒引起的头疼脑热叫感冒,铁柱都习惯了,便搁下醋盆子,端着水盆起来,吹灭了大多数灯火,仅留下靠墙一盏油灯,让大人起夜时有个照亮,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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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柱端着水盆出去,开门倒在天井里,看看外面的天,阴沉沉的,没有月也没有星,穿着夹袄还冷飕飕的,不由喃喃道:大人怎么说我不知冷热呢那盆里水是热的,外面天是冷的,我觉着我还是知道的说完便要往天井里泼水,却转念又自言自语道:夜里弄不好会结冰的,万一把起夜的滑倒了多不好。便哗得一声,将一盆水全泼到了房檐下的冬青丛中,然后便转身关门进屋。
他自始至终没有看到,在冬青丛后面,静悄悄趴伏着一个鬼魅似的黑衣人那黑衣人的素质极高,就算被洗脚水兜头浇透了,竟然也一动不动。
待院子里恢复安静好久,那黑衣人才无声息的动了一下,从花丛中闪到墙根下,谁知湿透了的身子不动还不要紧,一动便透骨凉啊,不由暗道:早知这样,本公子&039;应该穿着鲨皮水靠来想到这又骂自己贱人,心说:若是知道会喝洗脚水,本公子&039;还来个头啊。
分割
第一章,嗯,估计又写不出第二章了,我忏悔并发愤图强,明天开始到周五,都是日更一万,做不到这个月就不要月票了,立此为证,o了。
第三七三章一个无趣的人和一个有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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